41 取舍

取舍

昆侖以西，西極一脈為昆侖與玄淵東海值之分界，不啼山、女神峰隸屬其脈。

因此山脈地形複雜，山勢陡峭，無人翻越。

是以，一度以西極為三域極西之地，更不知，西極以西，即為玄淵，西極，亦是東極矣！亦不知，西極以西，更有生跡所在！

——《山川實錄·昆侖》

姜忘憂已經在巴瑤族營地呆了半年了。

五年前，不啼山夏族部落被剿滅，之後，便三域便再也沒有聽到古遺民的消息了，加之，三域戰争突發，古遺民，這個上古遺族，好像已經被遺忘了。

也因此她的族人也得到了喘息。

他們隐匿于玄淵東海，夏族部落被攻破後，姜颀一把火燒了不啼山，那些族人從後山一路向西，穿越洞穴，暗流，叢林，草原，來到了海邊的一座山腳之下，這山有本地人，稱它員丘山，這海便已經是玄淵東海了。

他們的族人已經等在這裏等待已久，這裏聚集着三域所有的古遺民。

包括王妃青霄，包括姜忘憂的父母，姜冰、樂怡。

以及他們的首領，已經成為墨白先生的前旱海王子墨辛。

姜忘憂是在白城養了一年之後，被他父母接到東海的。

她太久沒見他們了，很多印象都模糊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是他們的女兒不錯，因為她與她的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而除去他們長得很像之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像是一家人的地方。

她對他們沒有什麽感情，這麽多年一直在找他們不過是想弄清楚為什麽當年要将她留在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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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父母對她也沒有很多關心，到此後，便再沒有過問過她的傷是否痊愈，倒是時長會提及已經故去的姜颀。

這也無怪。

這族中的每個人都記得姜颀，會不時的提起她。

她是這古遺族的英雄。

而姜冰是姜颀的師父，也是這個古遺族的軍師，也是他一直在堅持着複興古人類的大計。

但是姜忘憂，始終沒有想清楚，為什麽，他會選中墨辛，一個翼族混血的遺民。

并且還曾想要她嫁給墨辛。

但是因為這樣，現在墨辛成了她最熟悉的人，或者，還有青霄王妃。

三域大戰打的火熱，這邊他們的生活卻過得安逸。

古人類的适應很強，他們已經在這邊重新蓋起了茅屋，養起了牲畜，甚至學會了打漁織绡。

仿佛打算要在這裏将日子永久的過下去！

但是姜忘憂知道不會，而且她知曉，這麽多年躲着她的父母，一下子出現，絕對不是出于虧欠。

更像是撒了好大一張網，而今終于決定要收了。

果然，在三域大戰進入膠着之時，姜忘憂看到了海上飄來了有這巴瑤族旗幟的船只。

那不是附近收鲛绡的鲛族人。

而是巴瑤王庭的人，或者說，是新巴瑤王庭，在曾經她到過的那個巴瑤王庭之上，建立起的新巴瑤王庭。

來者稱，他們願意考慮姜冰的提議，前提是要求姜忘憂前往談判！

姜冰到達東海之後，便與巴瑤族取得了聯系，以古遺族自立為條件，答應幫助巴瑤族打敗彼岸礁取得勝利。

于是姜忘憂連同墨白一道來到了新巴瑤城的領域。

大概是因為巴瑤舊城的前車之鑒，諾妮沒有邀請他們前往新城。而是在海上營地見面。

她們到達的時候，諾妮已經到了，她帶一座“島”而來，那是她的坐騎，鲲！

上面還有他們的駐軍貝廳，這是她的移動戰略部！

“你的傷，好了？”

諾妮上下打量了姜忘憂一番，開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啊？”

“五年前，還沒來及謝你，不好意思。”

諾妮想起是姜忘憂救了她的族人，但是當年出于對外族人的恨意，她沒有帶走姜忘憂。

“哦，早已好了。你，變了好多。巴瑤王！”

說到了這裏，姜忘憂才意識到，諾妮已經完全掌握他們外界的語言了，也順勢改了口！

“那我們便開始吧！我想聽一下貴方的建議。”

顯然諾妮不想牽扯太多過去，也不想拉近與他們的關系。

墨辛察覺到兩人的關系，率先開口說：“我們的建議很簡單，我們希望貴方放棄同涼沙城的合作，我們會幫助貴方取得與彼岸礁大戰的勝利，作為回報，我們希望，戰勝之後，貴方能夠承認古遺族，并且支持它們自立，在包括玄淵東海在內的三域任何地方生活。”

“聽起來貴方的要求有些多了，甚至大于能夠給我們的幫助。”

“聽起來是如此，不過，對于對種族并沒有任何成見的巴瑤族來講，承認一個已經沒落的民族的存在，支持他們自立，并不是什麽難事。”

諾妮點點頭，“這個聽起來，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我們為什麽要放棄已經合作的比你們古遺族強大數百倍的涼沙城，而選擇你們呢？”

“因為現今崇阿、桑海田相繼參戰，進入碩野戰場，涼沙城的局勢并不樂觀。而且我想巴瑤王也不想參和到陸上的戰争！”

諾妮不置可否，墨辛繼續講下去，“更重要的是，涼沙城的戰争是不正義的，縱貫我們整個三域的歷史，不正義的戰争不得民心，最後都将會以失敗告終。涼沙城也不會例外，只是遲早的問題。”

諾妮笑道：“那墨白先生覺得我們對彼岸礁的征讨，又是否為正義呢？”

墨辛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一直沉默的姜忘憂開口了：“你們征讨彼岸礁，是為了萬千被殺害的巴瑤族人，自然是正義之征。”

諾妮冷笑：“看來這正不正義，是你們說了算的，就是不知道這戰勝還是戰敗，你們能不能說了算。”

墨白繼續說道：“彼岸礁經過這五年的大戰，國力大減，如果你們能放棄同涼沙城的合作，我們會去游說桑海田等王室，放棄對彼岸礁的支援，巴瑤族戰勝指日可待！”

諾妮似乎已經有了打算，轉而問，“有一事我不太明白，聽聞墨白先生曾是旱海王室的王子，為何而今會來幫助古遺族，今日勸我，莫不是出于對涼沙城的私怨？”

墨辛哂笑：“墨辛不是什麽以德報怨，可以放下殺父之仇的聖人，但也絕不是，不識大體之民。剛剛之所以沒有回答巴瑤王，是墨辛覺得，沒有任何戰争是正義的，不過奮起反抗沒有錯，為正義而戰也沒有錯！巴瑤王就當墨辛懦弱吧，因為我真的不願戰火再起。很遺憾沒有見過之前的巴瑤城，但我見過之前的旱海，太多的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所以縱然對涼沙王心有私怨，但是還是很佩服他帶曾經的旱海族人脫離了苦海，但而今他又要打破這種平靜，将他們帶往另一個深淵，我必須阻止。至于為何選古遺族，不過是他們選擇了我，而我身上恰恰又有那麽點古遺族的血脈！”

諾妮似乎有些觸動，轉而看向姜忘憂問：“那你呢，你也勸我放棄同涼沙城的合作？”

“相勸是父親的建議，勸這個字，對于我來說太重了，它關系着三域的太平，我承擔不起。只是我主觀的認為，巴瑤族不該卷入戰争。強大自身，反攻西海，在三域立足，這些都可以。但是哈桑的版圖，在碩野、在昆侖、在整個三域。而巴瑤族就該在海上過自在的生活，不該成為他的利器。”

諾妮早已不是姜忘憂初見時那個不谙世事的女子，她自然不會姜忘憂的一句話改變決定，也自然不會甘心成為涼沙城的工具。

“可是你為什麽不幫涼沙王呢？他對你有情不是嗎？”

姜忘憂詫異看向諾妮。

“看來我才對了，當年巴瑤族見到你們二人，我就覺得，你們看對方的眼神不一樣。好像有一種超脫于熟悉的默契。至少不該是對手！”

姜忘憂苦笑，“因為外面的世界太複雜了，情愛的誘惑沒有那麽大，更像是錦上添花之物，對于涼沙王而言，沒那麽重要！”

諾妮好像更不懂了，“你既然懂他，何不幫着他奪了這三域，我們一起，勝算未嘗沒有！錦上添花有何不好？”

“因為我知道他走到這一步有多難，所以更知道，他走到三域的王座的勝算會有多小。縱然我主觀的支持他，也改變不了結局。況且我也沒有支持他的能力。”

諾妮嗤笑，“我都有些替涼沙王可悲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知曉他一步步登頂王座有多不易。而這樣劈波斬浪的歷程，成為了被攻擊的弱點。成為他的死穴。”

姜忘憂也不在乎，擠出一個笑臉問，“所以巴瑤王，會打算同涼沙城共進退，在海上劈波斬浪，在碩野披荊斬棘，去贏得共同的勝利嗎？”

“自然不會，一個被他愛過的女子都放棄了他，何況，是一個被他傷過的民族？”說完，諾妮的臉上流露出了恨意，“當年，是他故意向彼岸礁散布了巴瑤族的消息給嶼白，才有了我巴瑤族的滅族之禍。我才不管什麽正義，但是對我巴瑤族有傷害的人，我絕不會放過，這就是我的正義！我會考慮姜先生的提議，在此之前，兩位大概要在此地留一段時間！我東海風光無限好，兩位可以慢慢欣賞！”

看來姜冰告知了她當年是哈桑向彼岸礁洩露了消息，所以她才會答應這次談判！

說完，諾妮回了營帳。

留姜忘憂、墨辛在貝廳，很快有女官進來，要為姜忘憂和墨白，安置住處。

姜忘憂一個人坐在原地，一直沒有起身，諾妮剛剛的話，在她腦中不斷的回蕩。

她笑着看看墨辛，說，“墨白先生，可以讓我自己呆會兒嗎？你先去。”

墨辛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示意女官稍後再進來，自己則在她身邊坐下。

“你覺得自己錯了嗎？”

“你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待哈桑？”

“我沒錯！沒有錯！”

她這樣安慰自己，但仍忍不住流出眼淚，她自嘲的看向墨辛：“但是我真的有些難過，也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墨白幹脆在她身側坐了下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諾妮說的不錯，但是你說的不是事實。”

姜忘憂不解。

墨辛繼續說道：“我們不選擇哈桑，不是害怕失敗，不是出于私仇，而是選擇了和平；而你放棄哈桑，不是懦弱，是因為你們不同，選擇不同，志向也不同。雖然我對你們的感情不太了解，但是當年溪野女子嫁入旱海，轟動一時，身為旱海将軍的哈桑他一定也知道，他選擇你我大婚當日起義，大概就是想到起義獲勝可以順便抱得美人歸。但是他沒有想到你會拒絕，他也沒有考慮如果失敗，你會不會被誤傷，也沒有想過，你是否會要這樣的婚禮。甚至，你拒絕了，他也沒有想辦法挽回。正如你所言，你于他不過是錦上添花，是他沒有争取過你！當年獻浮大會，你被雲将軍所傷，他也在場。但最後冒大不韪帶走你的，還是雲将軍。”

姜忘憂的情緒緩和了一些，墨辛說的這些，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一直不敢去想的這麽清楚，她不想去否認這段情誼，而今被墨白親口道出，卻反而釋懷了。

墨辛看她平和下來，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說這些，不是對于哈桑的私怨。他在旱海十年為将，我很認可哈桑的能力，也很了解他，也知曉他的苦衷，所以我不會去妄斷他的行為，我覺得他不适合姜姑娘，也不配做這三域之主，也給不了我想要的平和世界。所以，我會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