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小蔥拌豆腐（下）

小蔥拌豆腐（下）

同前十幾次的循環有輕微的區別，這一次，程年年還沒走到山下，腳便崴了。

起因是她太過于迫不及待，動作過于急切，導致一腳被石頭絆倒。

顧邈面色沉得快要滴出水來，走過來将她背起來，說什麽都不願意再往前走了。

程年年不滿地抗議：“哪有那麽嬌弱，不就是崴了一下……啊！”

話音未落，腳心便被人輕輕地捏着，力氣不重，卻剛好達到觸動到她痛感的程度：“倒可以再試試。”

“摔成骨折，甚至半身不遂也無妨，如此你哪裏也去不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程年年渾身打了個激靈。

她知道顧邈說的絕對會付諸實踐，他就是這樣的人，完全不用懷疑。

即時他現在知識帶着玩笑一般的語氣警告她小心，但話語中究竟帶有幾分真假，沒人比程年年更清楚。

這深情款款的話語背後，暗藏着他潛滋暗長的龌龊黑暗心思，那心思猶如隐形的藤蔓一般，摸不着看不到，卻在角落裏将她緊緊纏繞。

“沒關系的，”她的面色有些蒼白，“這種皮外傷很容易治愈，我會制藥，邈邈要不幫我去找找看？”

說完一愣，原來她還會制藥？她從哪裏學來的制藥？

顧邈不就是醫師嗎？論藥理，沒人比他這個皇帝禦用醫師更加精進，她受傷了也應該首先想到顧邈才對。

可是為什麽……她下意識地抵觸顧邈？并不願意将自己的傷口暴露給他？

程年年用餘光瞄了一眼顧邈的神色，果然他看起來不太高興，眉宇間浮現出一絲褶皺，目光停留在她受傷的右腳上，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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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顧邈痛快答應，只不過他沒往前面有幾步就找到了程年年需要的草藥，甚至還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和森林中的漿果，琳琅滿目地堆在她面前任她挑選。

程年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食材，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可真是神通廣大啊。

可程年年今天就是不想順着他的意思，她身體的所有感官都在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是多麽違和，這種不和諧之感讓她想遠離顧邈。

可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是最親近的人。

程年年對顧邈的情緒極其複雜，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喜歡，顧邈的一舉一動都長在了自己的審美制高點上，她無法不怦然心動，與他相處令她感到由的愉悅，也只有他令她感到安心，讓她找到歸宿感。

可也是她讓她開始懷疑周邊的一切。

“我不喜歡這些。”

程年年皺了皺眉頭，裝作一臉嫌棄不耐煩的模樣，刁難道：“我想吃小蔥拌豆腐。”

這深山之間哪裏來的豆腐？更何況天色已晚，萬物之間皆被染上一層暮色，尋起道路來也較從前要麻煩得多。

她的要求刁蠻任性至極，按程年年原本世界的話來說就是“作”，程年年覺得如此這般“作”下去定會引起顧邈的反感，說不定讓他就此負氣而走，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喂野獸。

她就是故意的。

理智上她無比希望顧邈留她一個人任她四處走動，對她的一切所做所為毫不幹涉；情感上她又期待顧邈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氣，哪怕是自己刻意裝出來的無理取鬧。

她以為顧邈會無可奈何，會委婉拒絕，至少也會一本正經地給她将道理。

但是他沒有。

相反的，他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旋，替她撚去衣衫上的灰塵，眼裏沒有任何的不耐煩，神色溫柔道：“等我回來。”

末了，又添上一句：“不要亂跑。”

……憑什麽她要聽她的。

程年年坐在原地，百無聊賴地晃着腳，目光飄渺地投向遠方。

總覺得，面前的道路，她好像曾經一個人走過。

反正顧邈不可能那麽快就回來。

她四處轉轉也沒問題吧？

程年年覺得自己就是對顧邈太言聽計從，平日裏性格又佛系又軟，所以才會感到不踏實和虛幻感。

腦海裏浮現出某些片段，那是溫暖的春天，她一人穿梭在森林當中，似乎是要尋找什麽，腳步匆忙，瑰麗的殘陽從樹林的間隙間傾灑下來，投下斑駁的陰影，如夢如幻。

這些景象，不僅出現在她的記憶中。

還出現在那本書裏。

等程年年回過神來，她已經只身一人坐在懸崖旁邊了，雙眼空洞地盯着懸崖底部。

她好像曾經從這裏掉下去。

這麽高的懸崖，如果掉下去會怎麽樣？

就算保住了性命，恐怕也會被摔成殘廢吧……

她雙腿懸空在懸崖邊，心跳卻極度平穩，似乎感受不到一絲恐懼。

如果她确實來過此地，問題是，為什麽會突然從懸崖上掉下去？

是被追殺？還是被脅迫？

程年年在腦海裏模拟了無數個場景，直到一陣冷風拂面，她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哆嗦，整個人才從天馬行空的想象中恢複清明。

“程程！”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程年年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顧邈這樣慌亂的模樣。

月白色的衣衫淩亂不堪，他面色泛白，薄唇緊緊抿起，冷沉的長眸裏滿是凜冽，淡漠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可仔細端詳，又能從其中窺探到壓抑的慌張和隐痛。

程年年心口絞痛了一下。

她應該立即奔向前去，她不應該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更不應該讓顧邈憂心如焚。

可懸崖下方的那片天地，此時卻成了最吸引她的東西。

——至少那本書上一直都是那樣強調的。

書中記載的內容與她所經歷的一切完全吻合，程年年由最開始的半信半疑到最後全然接受，也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在山中的日子裏，她無處可去，無聊的時候就翻一翻兜裏裝着的那本書。

書中告訴她，她所經歷的一切并非全然真實的，如果想要找到一切的真相，她需要下山，找到一處懸崖，然後，跳下去。

程年年感到不可思議，她在這座山裏生活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山中有一處懸崖，她們居住的地方已經是山中比較高的地勢了，往山下繼續前進應該都是一塊平地，怎麽會有如同書中所描述的可直穿雲天的懸崖？

直到書中所描述的懸崖出現在現實中她的眼前，程年年驚訝的同時，逐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情，這裏也是她汲汲以求尋索的地方。

她活到如今，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可腦海裏莫名根植的遇險脫身之法卻有許多，這明顯不合常理，可全部被她無意識地忽略。安逸太久，雖衣食無憂，過着平常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卻逐漸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幸運”。

懸崖之處，才是顧邈最手足無措的地方。

他預料不到，控制不了，無所适從。

只因這是程年年的意識制造的幻境結界。

她并非普通人，隐藏的能力連顧邈都難以能及，她沒有意識到，卻不意味她做不到。

“邈邈，我想下去看看。”

“如果跳下去……如果跳下去……”

她欲言又止，終是有些不忍。

“對不起啊，我這輩子，大概還是沒法和你白頭偕老了。”

那一天，他煞費苦心困在幻境裏的小姑娘從懸崖上一躍而下，明黃色的衣裙在空中獵獵飛舞。

他以為自己抓得住她，可伸手卻只堪堪與那殘影擦過。

這一次，她沒有精靈族翅膀，也不會懵懵懂懂地被他接回家悉心照料。

巨大的痛楚席卷而來，顧邈不甘，只覺得渾身無力，但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循環了。

沒人告訴他，可他就是知道。

——他決定跟随着她一同墜入懸崖。

懸崖之下寸土不生，荒無人煙，即時是他自己，跳下去也無法給自己留下生還的後路。

這一躍，恐怕再次醒來幻境便會破裂了。

憨憨自問：我……我寫的啥？

日常想砍大綱完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