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003

Chapter 003

手部相貼呼吸相聞,在這樣似乎是極親密卻又似乎是全然沒有任何風月與欲念的姿勢與氛圍之下,路西菲爾同神明一起寫下自己的名。

路西菲爾·梅塔特隆。

在彼時,甚至在整個白銀時代與後續的黃金時代中,梅塔特隆都只是一個稱號,而非是做為名的存在。而這個稱號之所代表的意義,便是此世之最接近王座與神明者,是路西菲爾,是這深受神明寵愛與縱容的天使。

只是自始至終,在這一時刻,在這造物與造主之間,卻又似乎是全然沒有任何旖旎與暧昧的色彩存在的。即使在最後一筆落下之後,神明攬住了路西菲爾的腰,由後往前将其虛抱在懷中,以下颔抵在了這天使的肩頭。

目光仍然被神明伸出的手掌遮蔽,所以縱使是路西菲爾,亦無法真實的看清楚自己于神明的引導之下寫下的究竟是什麽。只是于這造物的腦海之中,自然而然的勾勒出那再是相關不過的字跡,浮現出相應的、有關自己的名。

這并不是世間流傳的、存在于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任何一種字體,亦不屬于世間之造物與生靈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體系。就在路西菲爾以為這一切便已經是終結,他們當回到所應該在的位置之時,神明複又牽起了路西菲爾的手,在一側,在虛無的、攤開的、因神明意願而形成的紙張之上寫下陌生的、不曾為世人所知曉的、屬于造物主的名。

有淺淡的風、有無形的絲線在虛空之中彙聚,纏繞在路西菲爾的指尖,試圖阻止這造物及造主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至高神明的意卻又是無可更改的,并不因這世間的任何存在而妥協。

有神力如蟬翼、似月光、如同溫順的水流一般環繞在路西菲爾裸露在外的皮肉之間,層層蕩開,抵禦着那無形力量的阻止與侵襲。随着神明璀璨的眸中再是冷冽不過的光芒閃爍,混亂與瘋狂相蔓延,于是那一瞬間,所有的阻礙消失與停止,歸于平靜。

樹葉于微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禁忌的名被寫下,散發着瑩潤的淡金色的光芒。而後在下一刻隐到虛空之中,不見蹤跡。神明将唇湊在了路西菲爾的耳邊,開口,發出低語,做出介紹。

“這是吾的名。”

真實的、不為世間之造物與生靈所知的,亦無法被記載和流傳、念誦出來的名。

但——

“沒用的,耶和華,告訴了他你的真名又如何?”

“你之所創造的最完美造物,不過是一個怪物而已。”

“一朵花,一片樹葉,同那芸芸衆生之沒有智慧者,并沒有任何的區別。”

本已經沉寂下去的法則又再度支棱起來,嘲弄、反問、叫嚣,想要将這神明從那不清醒與不理智的深淵拉回,停止那些無意義的、将會帶來不可測後果的舉動,而非是沉浸在其中,繼續這雕琢的過程。

這蒙主之所喜的造物無疑是美麗的、聰慧的,具有神明之所賦予的諸多美好品德。只是恰如法則所言的那般,在那虛假的虔誠與信仰之外,在這造物的身上,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過任何的激動、喜悅與敬畏。

對造物主、對神明的本能敬畏。

恰如同那再是平靜不過的死水與湖面,并不因神明的厚愛,而生出任何的波瀾。

只是冷漠、嚣張且霸道的神明卻又似乎是極寬容與有耐心的,又或者相較于某些事情而言主更為享受過程。将這造物一點點的雕琢,而後使其璀璨使其愈發閃耀的過程。

更何況世俗之愛與恨,那叫法則之以為路西菲爾殘缺的、不完全的東西對于神明而言,并沒有任何的意義。

虛假的溫和與寬容之下,這仁慈的主與創造一切的神明,同樣無所謂這些世俗之造物與生靈存在的東西。

璀璨的金眸之下,那目光的最深處,無喜無悲,一片漠然。

如果說近神的路西菲爾是怪物,那創造這怪物的神明,方是這世間最大的癡愚與謊言。

“不,吾的路西,他是特殊的、完全的、獨一無二的。”

神明于內心深處無聲的對着法則言,将那遮蔽了路西菲爾眼的手拿開,以指尖撩過路西菲爾耳側的發,金眸之中倒映着這造物的顏,而後開口,語音再是溫和與輕柔不過的對着這造物道:

“記住你的職責,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的職責是什麽?

天地皆在他的腳下在他的眼中,這天使的王、這神明的代理者、這近神的受主所喜所寵愛的生靈,所有的職責同諸天使們并沒有任何不同。

俱是神明的使者與仆從,是協助主創造和維系這世間發展的存在。

但這其中卻又是有着不同的,不僅僅是因為在那最初的時光中,這生靈曾在地上行光大的事,刺破混沌将那黑暗祛除。更因為當神明定下屬于路西菲爾名與份的那一刻起,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屬于這造物的職責便已經被注定。

恰如同那光曾刺破黑暗承接光明一般,這光輝閃耀的晨星亦将帶領整個天國走過白銀時代,達到極盛的黃金時期。

金發白袍的熾天使并沒有因神明的親近而生出任何的異樣、不安與惶恐,似是習慣了有關于主的一切,只是以那盛滿了信仰與虔誠的藍眸靜靜的追逐、注視着籠罩在聖光與迷霧之中的神明,而後做出應答。

目光漸沉,神明的指尖收回,而後又在下一瞬間虛虛點過,對着這造物道:

“記住這一日,路西。”

無形的波紋與漣漪在神明落下的指尖動蕩,伴随着神明的話音而落下,漫天的星輝在那一瞬間明滅而後閃爍,聚集環繞在這造物與造主的周圍。

披上光輝,增添光彩。

是世間之造物與生靈的幻夢所不能及,是随造物主心意而生出的奇跡。而在這樣的奇跡之下,即便是神明偉力之所造就的日月山川與河流,亦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色。

只是星辰萬千這世間之造物與生靈不可計數,但能夠入了神明眼入了神明心的,叫之生出興趣并且偏愛與縱容的,似乎唯有眼前這星辰。

神明如是,路西菲爾似乎亦如是。在那恍若蒼穹的藍眸之中,所倒映的唯有面目與身形俱皆是模糊的神明。

至于周遭之種種,那足以叫造物與生靈為之駐足的景象對于路西菲爾而言,似乎全然沒有任何的吸引。

心思微動,有那麽一瞬間,神明甚至想要将籠罩在周身的那層聖光和迷霧撤去,以看這造物最真實的想法與反應。只是在目光觸及到這造物的藍眸之時,神明卻又改變了想法。

有不可知的念頭在神明腦海中生成,而後于下一刻間,純白的光芒盈徹到四野,神明與路西菲爾再度回到了倒生的卡巴拉生命之樹下。

星輝閃爍屬于天使的名閃耀,一個又一個天使的名如同夏日的螢火蟲一般落在了那樹上、那枝葉之間,而後化作淡淡的光芒閃逝,同那倒生的樹相依存,直至成為一體。

翠色與綠意再度充斥到視野,呈現出美麗且富有光芒的、夢幻的樹的模樣。

只是不管是天使還是精靈,抑或是龍族,即便是米迦勒、即便是拉結爾、即便是那精靈王等亦不知曉,在剛剛的時間中、在那視覺與五感俱皆被剝奪的純白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等到他們再度接收到光影再度接收到色彩之時,屬于那一個又一個天使的名已經被放置在了那卡巴拉生命之樹上。

有冥冥之中的、無形的聯系同這樹相連接,自然而然的明悟湧上心頭。于是他們便知道,這棵樹、這棵存在于伊甸園最中央的樹,并非是一般的樹。于某些方面而言,這棵樹通往、指向着神明。

只是這樣的明悟剛剛升起,在下一刻間,好似是寫在紙面上的文字被擦除琉璃鏡面上的水跡被抹去,有關于這層明悟消失所有的一切被遮掩。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并沒有任何生靈對此提出異議抑或者發現異樣。

他們有關于這場盛會的諸多種種記憶仍是完整的,并沒有任何的欠缺。只是他們所以為的真實,或許并非是想象的真實。

僅此而已。

世間之種種,縱使是那些看似自由的造物與生靈,不僅僅是他們的生存、死亡以及命運的發展,便是思維和想法,于神明的意願之下亦如同時刻可供把弄的物品抑及玩具一般,可以輕易的被塗抹、更改、扭曲和賞玩。

并沒有任何的例外。

不,或許是有的。又或者說這獨一的、偏執且任性的神明如同向着同類炫耀自己的強大、昭示自己的存在一般,刻意避過了路西菲爾,并不曾将這造物的記憶抹去和改寫。

恰如神明之所言的,主要路西菲爾記住這一日,記住這造物與造主之間的、不曾為任何生靈窺探到的、似乎有着暧昧與風月卻又似乎不帶有任何世俗之欲念和本能的隐秘。

只是路西菲爾的目光一如往常,藍眸之中并不帶有絲毫觸動。好似是對這一無所知,又或者說,并不在乎。

在後世的經典與教義之中,在每一個受造之物所受到的教育與知識之內,神明是無錯的。如果有,那麽錯的亦不會神明,而是這個世界。而在整個白銀時代,于路西菲爾而言,造物主意之所向,便是這造物劍之所指,目光之所在。

即便在那白銀時代的更多的時光中,這無限接近神明的熾天使長、天使之王,更多時候其實是以文官的身份而存在。位在那神之右翼,副君之所在的位置上,構築、建造、促進着天國的一切發展,直至那黃金時代的來臨。

不管那意是好的,還是惡的,又将帶給這世間的造物與生靈,是福祉抑或是災難。

主的意不可揣度,蒙主喜悅與恩寵的副君殿下從來便不會對神明的意提出任何的反駁,而是盡善盡美且完美而無可挑剔的完成着神明所想、所需要的一切。

白銀時代最初始的盛會在這不久之後落幕,同不可計亦是不可數的創世歲月相伴随的青銅時代宣告終結。

這是諸天的第一次大循環,亦可以被稱之為第一次的創世慶典。

在這慶典之後,神明居于那至高的天上,在那禦座之中。而路西菲爾則代行神明的旨與意,在原本簡陋到似乎僅僅只是個雛形的天國之上從無到有的開始構建。

這無疑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好在對于長生種而言,時間似乎并不具有太多的意義。只是若是有誰翻開那有關天國的記載便會發現,從神明創造世界到那晨星的叛亂掀起之前,不管是蒙昧的青銅時代還是一切發展與運行的白銀時代,抑或是那極盛的黃金時期,一切的一切都離不開一個名,甚至是與其息息相關,不可磨滅。

以致于當一切似乎有所征兆而有無有征兆的發生,當那個名成為禁忌,那些負責相關事務的天使花費了極大的功夫方才将有關路西菲爾的事跡塗抹、删減、扭曲和篡改,甚至是将屬于晨星的名和稱號分開,使梅塔特隆單獨做為一個名而存在。

當然,即便是秘境與至高之神秘天使,即便是拉結爾,這因窺破神明的秘密而自盡于神前的存在,在天國建立與發展的白銀時代,亦是不曾對那未來有過料想與預料的。

彼時的拉結爾亦不過只是一個遵循着主的意,負責記載天上與地下,過去現在和未來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和将要發生的事情的天使而已。

甚至于在最初始之時,天國中并沒有熾天使這樣的概念存在。抑或者說,熾天使之所指代的,是且僅是路西菲爾,那諸天使的長兄。

只是随着天使的名與份訂立,随着路西菲爾成為那諸天使中做王的,熾天使這一稱呼開始廣泛的應用開來,成為米迦勒、拉斐爾等自光與火生出的具有六翼翅羽的天使的代稱。

是熾天使,是撒拉弗,是接近光與火的、清靈且純粹的造熱者與傳熱者。

制定律令編寫準則做出修改,一個從無到有的天國開始完善與建立。恰如同神明之所認為與賜福的那一般,那造物似乎是完全的、是完美的,完美的将一切呈現出來,使這天國欣欣向榮,使一切都向着那完美而無可挑剔的方向發展。

只是這一切卻又似乎是不完美的,開始變得繁盛的似乎僅僅只是這天國,而世間之種種就很多方面而言,仍處在蒙昧處在野蠻與無序,并不曾散發出屬于自己的生命與活力。

“做不到的,耶和華。這蒙你的恩澤與所喜的天使,這完全的造物其實并不完全,不是嗎?”

不知何時歸于沉寂的法則再度跳将出來,挑撥喧嚣與鼓噪,欲要叫神明将這造物放棄,甚至是驅逐、毀滅與抹除。全知的上帝之眼懸在天際、懸在那至高的天上、懸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并不為任何造物與生靈所知。

璀璨的金眸之中似是有混亂與瘋狂相蔓延,卻又似是極清醒與極理智的。有笑意在那眸中生出,透過聖光與迷霧望向那金發白袍的、面容極是華美的熾天使長,神明開口,詭異且溫柔十足的對着神明做出反問。

“你在害怕什麽呢,法則?”

“抑或者說,系統。”

神明的語調似乎是極輕極柔的,并不帶有半點的冷漠與寒涼。但法則卻能夠很明顯的感知到,那份來自于神明身上的冷冽與寒意。

相較于世間之造物與生靈所以為的仁慈寬厚形象而言,很顯然這神明更像是一個暴君,一個任性且不講理者。

因為于此世界中,神明本就是最大的道理。

但,害怕嗎?

法則為之瞠目結舌,在那一瞬間喪失所有的言語。

無言的沉寂流轉,直至那許久之後法則方才恹恹的對着神明道:

“你會後悔的,耶和華。”

“悔?”

神明輕笑,璀璨的金眸中所有的溫柔與假象褪去,唯餘一片再是冷漠與寒涼不過的真實。

“我只是在順乎心意而行,不是嗎?”

但神明的心意又是什麽呢?

愈是靠近神明的地方,便愈是光明,純粹到極致的光明。縱使是那接近光與熱的撒拉弗、那些熾天使,在不做防護的情況下亦無法在至高的天上、在神明的聖堂之所存在的水晶天中長存。

只除了路西菲爾。

因為在水晶天中、在第八重的恒星天甚至是整個天國之內,其實是沒有日與夜的區別的。只是在路西菲爾似乎不知疲倦為何物,沒有任何間隔的處理相關事務與公文之後,在那某一天,在整個天國之內忽然便有了日與夜的存在。

當凡間的夜幕降臨月亮升起,九層天堂之上亦開始蒙上薄霧與輕紗。

如夢似幻的,如同月光與星芒的薄霧和輕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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