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折斷手骨
折斷手骨
閻成巡帶人闖進房間的時候,唐如銀正端坐在梳妝臺前畫眉,以往,她是懶得打理自己的。如若非出門不可,也是讓身邊的丫頭玉荷給自己化妝,玉荷那丫頭心靈手巧,經她的手一打扮,整個人瞬間都能變的神采奕奕。
可是今日她突發興致,看着眉毛上多長出一些細毛,使得本來如同彎月的眉形怎麽看都覺得不太自然,她于是拿過鉗子,慢慢地、一根根地鉗掉多餘的毛發。
玉荷看到後連忙上前來,欲接過她手中的工具,對她道:“我的好小姐,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
唐如銀輕輕閃過玉荷的手,略帶笑意道:“不必,我自己來。”
玉荷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一想到現在的處境,只得在唐如銀背後輕聲嘆了口氣,卻是不敢讓她聽見。
玉荷悄悄關上門,退了出去,剛轉過身,便看見一直等在門外、滿臉焦急的韓伯,她微微一笑道:“小姐堅持自己畫眉,我看她心情不錯。”
聽她這麽說,韓伯微微放下心,“難得她今日心情好。”正準備說些什麽,便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動靜,他和玉荷對視一眼,長久的默契使的二人不需要任何言語,他們很快分工協作,韓伯急忙朝樓梯口走去觀察情況,而玉荷則是回屋守在唐如銀的身邊。
玉荷進屋的時候,唐如銀正拿着畫筆細細地描摹着眉,好像正在畫一幅山水畫。知道是她進屋,唐如銀的手并未停頓,仍是重複着剛才的動作。
見此情形,玉荷心中越發焦急,心中隐隐的預感告訴她,外面不會有好事,可是她也不願意破壞她難得的興致。
正猶豫間,門外走廊裏的腳步聲越來越響,隔着材質上好的法國門板,都能感覺到來者的氣勢洶洶。快速但步履一致的聲音,很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唐如銀這時剛好畫完眉,轉頭看向玉荷,玉荷咬了咬牙,正準備開口,就聽見耳邊傳來“啪”一聲,是門鎖轉動,門板被人狠狠踹開的聲音。
唐如銀将畫筆擱回去,也不起身,只是偏頭靜靜地看着門外一身軍裝的閻成巡。
見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閻成巡更加生氣,快步朝她走去。玉荷見情形不對,連忙上前,欲擋住閻成巡,卻被他狠狠地推開。
驚慌之中,玉荷朝門口看去,只見韓伯被幾個衛兵擋在門外,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能透過間隙隐隐地看到他的一片衣角以及他傳來的幾句模糊不清的話語。
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個詞,“大少爺……誤會……小姐……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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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荷一聽這話,立刻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她剛欲跑上前,就被剛剛站在門口的閻成巡的副官給拉住了,手動不了只得動口,于是,她大聲朝着閻成巡的方向道:“不關小姐的事情,少爺你誤會了。”
可惜,她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整個人就被連拖帶拽扯了出去,房內只留下閻成巡和唐如銀二人。
唐如銀安坐在椅子上,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她甚至朝着閻成巡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柔聲道:“什麽事情值得你閻大少如此興師動衆,連近衛兵都帶來了?”
這明媚的笑容讓閻成巡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她竟然敢,這該死的女人她竟然敢……
閻成巡冷笑一聲,快步上前,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這一掌卻未能如願落下來,因為唐如銀已經站了起來,朝旁邊走了幾步,不過她的反應終究是慢了點,閻成巡的手已經伸到了她的面前。
本能地,她擡起右臂欲擋住他的手,不料,卻被他反握住手。
“咔嚓”一聲,是骨關節斷裂的聲音。
“啊……”唐如銀連忙用左手護住已經受傷的右手,這剜心的疼痛讓她整個人有一瞬間的麻木,等她反應過來,淚水已經在眼眶邊緣徘徊了,她卻倔強地咬住唇,不肯讓它們弄濕臉頰。
她看着已經無法動彈的右手,被折斷的骨節,瞬間青紫腫脹的肌膚,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寒冬中的大風中,整個人冰冷無比,心中隐隐有什麽東西溜走,快得讓她什麽也抓不住。
正想擡起頭,下巴卻是一痛,眼睛瞬間對上了另一雙淩厲的眼睛,這一次,她沒有躲,只是苦笑着問:“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你還敢問我為什麽?”閻成巡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一臉的嫌惡,“你明知道心蘭有身孕,竟然還讓人推她?你安的是什麽心?就算是劉家對不住你,可心蘭沒做錯任何事,她終究是你姐姐,你怎麽如此歹毒?”
這一席話,對唐如銀而言,就如同石破天驚一般,好半天,她才回過神,顫抖着聲音問:“你都知道了?”
知道我是劉家人還知道劉心蘭是我的姐姐?
轉念一想,也對,這張臉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想賴也賴不掉。
本能擡起的右手因為疼痛而留在了半空中,左手扶着右手輕輕地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這麽說,你承認了不是?”閻成巡聽到她這麽說,更加安心了,下手也更狠。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這一推,用掉了他八九分的力氣。
唐如銀重重地倒在從英國空運過來的地毯上,這地毯材質綿軟,即使如此大的動靜,整個人倒在上面卻也是悄無聲息。
她順勢躺了下來,閉上眼睛,一滴淚卻悄無聲息起落到羊毛毯上。
“從現在起,你給我離心蘭遠一點,再讓我知道你對她不利,就不是折斷你的手這麽簡單了!”
唐如銀透過餘光看到他擡起了腳,好像要踢她或是踩她一腳一般,她靜靜地閉上眼,等待疼痛降臨,不料,預期中的疼痛沒有來臨,只聽到房門被重重打開又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好像是夢境一般,耳邊又傳來一陣快速但步伐整齊的腳步聲,随着時間的推進,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沉入無邊的孤寂中。
她睜開眼睛,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終是靠着左手支撐着坐了起來,過了不久,房門再次被急匆匆地打開,“小姐,你沒事吧?”
玉荷焦急的聲音讓她回了魂,她看着她,笑道:“沒事。”
玉荷急忙撲過來,摻扶着她的右臂想讓她站起來,“沒事你怎麽會坐在地上?少爺究竟對你做了什麽?”
“嘶……”唐如銀疼得甩開她,玉荷眼尖地看到她的右手,輕輕地擡了起來,不可置信道:“這?大少爺弄得?”
玉荷立刻繞到左邊用力地攙扶起她,等唐如銀站穩了,她又細細地打量着傷口:“大少爺也太狠了,他怎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說着,不等唐如銀說什麽,她就快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對着一直守候在門口的韓伯道:“韓伯,麻煩您去找個骨科大夫來,越快越好!”
韓伯本來就等得焦急,一聽她這麽說,忙問道:“傷到哪裏了?”
玉荷帶着一肚子的憤慨道:“小姐的手被大少爺折斷了。”
“玉荷。”唐如銀微微皺了眉,隔着門板,示意這個素來貼心的丫頭。她的聲音雖然平穩,但韓伯也明白她素來要強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表現出怯懦。
從玉荷略帶怨恨的語氣,他明白小姐肯定傷的不輕,立刻打消了進去看她的念頭,急忙用最快的速度超樓下跑去,樓梯口濕滑,他經過時差點摔了一跤,不過此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唐如銀任由玉荷将她攙扶到沙發上,用厚厚的羊毛毯遮蓋住腿部,然後又任由她端來臉盆給自己洗漱,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一語不發,像個木偶似的随她擺布。
本來她不像往常那樣将自己攆出去,玉荷心中暗暗帶着幾分竊喜,小姐終于想開了,以後就能少受幾分苦楚了。可到了這個時候,她再遲鈍,也終于覺得不對勁了,原先的那點竊喜終于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她連忙拉住唐如銀的左手,一臉的擔心:“小姐!”
“我沒事,你以前說得對,我應該學會愛惜自己。”唐如銀略帶苦笑地看着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貼身丫鬟,她豈會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此刻,她也沒力氣去安撫她,只得道:“我累了,你扶着我到床上躺一會吧!”
情緒真是個奇怪的事物,喜怒哀樂這些抽象的存在卻被肢體語言形象生動的給表現出來了。
她還是她,人沒變,只是心情變了,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但她整個人已經從一朵嬌豔盛開的鮮花變成被風霜摧殘過的秋後菊花了。
玉荷看着她略帶倦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史密斯大夫一會就來了,你要不等他看完你的手後再睡?”
“是史密斯醫生,”唐如銀勉力笑着道,“讓他聽見你這麽喚他,又該不高興了。再說了,我只是手受傷了,又不是其他的病症,不需要那麽麻煩,他會明白的。”
玉荷臉色一囧,轉念一想,也對,也就小心服侍着她睡下。
史密斯醫生來的時候,唐如銀已經沉沉地進入了夢想,但看得出來,她睡得并不安穩,她的眉心深深地糾結在一起,兩條眉毛都快接到了一起,形成一條線了。
史密斯拿出醫藥箱,小心地檢查她的手一番,好幾次他能感覺到床上的人痛的快要醒了,只得更加小心,幸運的是,最終還是夢境征服了她。對此,他在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氣,因為她如果這個時候醒過來,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她,因為以他的了解,她一定不會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軟弱,盡管他算不上“別人”。
行雲流水般地處理完,他提着醫藥箱,輕輕地退到了外間,确信卧室的房門關緊以後,他才壓低聲音用流利的中文對着面前緊盯着他的四道灼熱的目光道:“她的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地但用力地搖了搖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搖頭是什麽意思?”玉荷突然用力地撲上前,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大聲道。
“你瘋了,小姐還在裏間,你想把她吵醒是嗎?”韓伯連忙上前,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同時壓低聲音警告道。
玉荷連忙停止掙紮,心虛看向裏面卧室門,頓了一會,未曾發現裏面有任何動靜,這才放下心來。她擡起頭,狠狠地瞪向史密斯,咬牙切齒道:“枉費我家小姐素日如此信任你,沒有她的支持,你的醫館還能開到現在嗎?如今只是手傷,你卻不肯用心醫治,你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嗎史密斯大夫!”
她特意加重“大夫”兩個字,因為這兩個字是他的禁忌,他最忌諱有人叫他“大夫”了,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有惱,他只是看着玉荷,冷冷地道:“說到底,不過是因為閻成巡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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