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問安

問安

春當正,豔陽擡頭,群鳥在歌唱。

許清璇白玉般的纖手掀開帳簾,迎面吹來和煦的風,吹着她的發髻稍稍淩亂,步搖上的彩蝶飄飄搖搖,竟引得那真正的蝴蝶争相趕來。

林曦若換上那身緋綠色騎馬裝,跟着她從大帳內出來,清脆的嗓音傳來,“清姐姐、清姐姐。”

許清璇止住步子,回過頭望了她一眼,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思,一笑百媚,溫聲道:“妹妹穿上這身騎馬裝很是好看。”

果然,這樣樸素卻真心的誇贊深得林曦若之心,她揚了揚笑,“那我便就這般去見了太子殿下。”

“要去見太子嗎?”許清璇有些心虛,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想起昨日回了單玥的話,她說今日會随林曦若一道去給太子問安。

那位太子不會當真了吧?許清璇尋思着,然一想,或許并不會。

林曦若卻笑如燦陽,“不是姐姐同殿下說,今日要随我一道兒去給太子殿下問安的嗎?”

果然……是。

許清璇心下嘆了口氣,陽光照着她白玉般雕琢後的面龐,清澈的眸子閃了閃,小嘴抿了抿,終有絲絲無奈。

卻也是不得不去。

她只好避了避心思,笑着應道:“多虧了妹妹提醒,我差點兒把這事兒就給忘了。”

不過這事兒她忘的倒是恰到好處。她越是不上心,林曦若才能信了她,對太子殿下确實沒有什麽非分之想。

本來也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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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帳被外圍的營帳包裹着,在權力的最中央。太子的營帳便在王帳的後面緊挨着。許清璇她們的營帳卻在最外面一層,如此便是離太子遠了些。

她們出了帳門,先是橫着走過了三頂營帳,再拐個彎,縱向數了第八個營帳,才是太子殿下所在之處。

許清璇并不清楚陸博文的營帳在何處,不過是林曦若有心記着罷了。

倒也是無所謂。

若是找不到才好,陸博文倒也怪不得她言而無信了。

君無戲言,當然,也無人敢戲君。

皇子的營帳比旁人皆要寬敞一些,太子殿下的營帳又比皇子的營帳更寬敞些,這些不過都是身份的彰顯。

單玥就在帳外守着。他站得筆挺,目光直視正前方,腰杆兒挺得板正正的。似乎站多久,都不會累。

他見許清璇和林曦若來了,微微颔首,眼中并未出現異樣的神色,好似早知道她們要來一般,這位單侍衛與前世竟無任何差別。

如此,許清璇見他竟也生出了熟悉、親切之感。

“勞煩二位姑娘在帳外候着,單玥這便去向殿下通報。”

單玥轉身進帳,很快便又出來。

只是他并非一人出來,随着他一道兒出來的竟是太子殿下,殿下手裏頭拿着一把羽扇,輕輕的搭在左手上,風度翩翩,儀表不凡。

林曦若果然十分歡喜,她……她就知道殿下對她是上了心的。不然為何昨夜親自送她回帳,今日還親自出賬迎接?

陸博文卻不知林曦若所想。

他親自前來迎接不過是因為許清璇來了。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許清璇好像總在刻意回避他一般。

所以,昨夜煙花綻放之時,他才對站在自己身邊的林曦若說,“你義姊許氏說明日會帶你來見本王,可是真的?”他不過是隐隐約約覺得若是不給她施些壓力,她便不會來給自己問安。

可這冥冥之中的感覺,他又說不清是為何了。

林曦若以為許清璇是知道自己屬意太子殿下,刻意給自己制造了同殿下相處的機會。她當時只覺得喜從天降,不住含羞點頭。哪裏想得到前世的因因果果?

“你來了。”陸博文望着許清璇眉目含情,語氣也是十分溫柔。

只是,林曦若站在許清璇身前,以至,她以為太子含情脈脈望的便是她。

*

太子的營帳緊鄰着安定親王陸昭珩的營帳。聽說,是陸昭珩自己要求此番安排的。這事兒,大抵蕭晏最有發言權。

本番春獵的日子早在元日便定了下來。蕭晏任太常寺少卿,自然得全面操持本次春獵。他知道陸昭珩從不參與此類圍獵。

但按照以往的慣例,還是得先征求了安定親王的本意,得到他準确的答複。雖然蕭晏同陸昭珩很熟,但這流程仍是免不了過上一過,畢竟,誰也不敢做了安定親王的主。

當日,蕭晏整理名單,便親自去了安定親王府同陸昭珩一再确認了,的的确确是不參加春日圍獵的。他當時很是不屑地說:“本王無須靠獵兩只豬來彰顯本領。”

可這臨出發前一日,他卻又主動找了蕭晏,說他不但要參加此次春獵,營帳還得緊挨着太子。蕭晏當然便炸開了,“營帳早就排布妥當了,我上哪再給你安排個位置?還要緊挨着太子?別做夢了!”

“你當初不是說你不去嗎?怎得又想起湊這個熱鬧了?”蕭晏仍是意難平。

當初?當初,還沒有許氏這個女子,他還沒有做那個夢,不知道太子的癡情,也不知道大宣的結局。

更不知自己的命運。

陸昭珩冷哼了一聲,并沒有為難他,可他當下便慫了,瞬間沒了氣勢。

畢竟,日後還有求于他呢。蕭晏,這一點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許還是能再安排安排的。”

陸昭珩又看了蕭晏一眼,好似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蕭晏立馬又改口道:“定是能給安定親王安排妥當。”可似乎他的語氣中又飽含了咬牙切齒之音。

陸昭珩雙手背在身後,這才淡淡的道:“去吧。”

太子身邊的營帳,無非是三公緊挨着,其中就屬太子太傅林玎的營帳離得最近些。于是,蕭晏只能去找林公商量,看看能不能給他挪出個位置來。

林玎那只恨平日裏不能住到東宮去,這好不容易能與太子緊緊相挨,怎得會說搬就搬?

到嘴的鴨子可不能飛喽。

于是,他便找借口推辭,“下人們提前将營帳都紮好了,豈能說動便動呢?蕭卿還是不要為難了老夫啊。”

蕭晏見這老頑固如此不配合,只得又把陸昭珩搬了出來,恭敬道:“那就只能勞煩安定親王與林公擠一擠啦。”

安定親王?

“你說是誰要老夫的帳子?”

蕭晏皮笑肉不笑,“沒人要您老的帳子,不過是安定親王,太子的親叔想同您擠上一擠。”

這可吓到他老人家了。就算安定親王敢擠,他也不敢讓他擠啊!

林玎的笑容從消失到重新擠出來,不過眨眼的功夫,“既然安定親王要來,老夫自然是該讓的。”

他哪裏能想得到,從不參加此類春獵的安定親王今年竟然要來湊這個熱鬧。說是蕭晏主動要他把營帳讓出來給陸昭珩住,他定是不信。這一定是陸昭珩指定了要緊鄰太子的營帳。可他分明記得,從前,這位安定親王與太子也不算熟絡。

怎得,近一月來,好似關系突飛猛進?

前些日子,小女曦若十二歲生辰日,這位安定親王竟也親自登門,讓他風光了好一陣。後來,府內那上不得臺面的捶丸賽,不過是孩子們熱鬧熱鬧罷了,他竟又一次同太子一道兒賞臉來了。

不管怎麽說,安定親王與太子關系親近,總歸是件好事兒。

儲君有了安定親王的支持,将來繼位的勝算便又大了一分。太子繼位,林玎便也是受益者,如若他的曦若再能鳳冠後宮、母儀天下,他也算是對得起林府的列祖列宗了。

“哎呀,可是林公啊,這旁的營帳都排布好了,也不好挪動啊!”蕭晏故意露出為難之色。

“這有什麽要緊?老夫與犬子同帳便可。”此次圍獵,林府的幾位公子都來了,大公子林致遠自己一個帳子,五公子林致沐向來尊敬二哥更多一些,自然是同林致近待了一個帳子。

如此一來的話,林玎便也只要同林致遠一個帳子便妥當了。

其實,蕭晏的本意是給他在最後排再搭上一頂營帳,可誰讓林玎仗着自己位高先跟他端了架子,那麽也由不得蕭晏再跟他将上一軍了。

陸昭珩啊,陸昭珩,竟讓他開罪于人。蕭晏無奈的嘆了口氣,将這罪責都安在了陸昭珩的頭上。反正,他惡名在外,也不差這一例。

*

許清璇本欲随着陸博文一道兒進帳,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安定親王,竟站在自己的營帳外,不動聲色地望着他們,目光深邃,仿佛要一眼将人心看了去。

許清璇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只要一跟太子有接觸,這位安定親王準會出現,如陰曹地府那黑白無常一般。

她自認為和太子身份懸殊、天壤地別,陸昭珩實在是不必防她防的這般緊。

就算是和太子真有些什麽,也頂多像前世那般做個外室。

又能掀起什麽樣的風浪呢?

林致近防她倒是罷了,畢竟,林致近是除了孫郡望之外唯一知道她底細的人。當然并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所有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她今生怕是不得再見了。

可陸昭珩究竟在防些什麽呢?這其中的種種緣由,竟讓許清璇納悶,也不得想要去探尋這其中真正的原因。

陸昭珩,他又知道些什麽?

許清璇猜不透的是,陸昭珩竟做了這樣一個夢,夢到了她的前世,夢到了她的結局,她對整個宣國的影響。她萬萬也沒能想到,前世她的死竟撼動了宣國的江山社稷。

連累了陸昭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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