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碰巧

碰巧

陸昭珩站得筆挺,狹長的鳳眸如深潭般漆黑,他目不旁視,卻又伸出白淨修長的手來,沈珞忙恭敬地将手裏的茶瓯奉了上前。他順着陸昭珩的視線探過去,想看看十裏長街,究竟何等景致或是榮華,能這般引得王爺興致盎然。

卻也不好看得過于明目張膽,故而什麽也沒能看到。

陸昭珩俯首啜了一口茶,卻凝眉道:“茶涼了。”

沈珞:“……”

語畢,不等沈珞解釋他方才已提及茶涼之事,陸昭珩将手裏的黑砂茶瓯遞了過來,沈珞只好又潛心貫注地注湯入盞,撮末于茶,替他換上嶄新一杯。

這點茶的功夫一氣呵成,陸昭珩的視線卻未從許清璇身上移開片刻,一瞬都不曾給沈珞。

沈珞點茶,怎敵許氏貌美如花?

待陸昭珩品了茶之後再次擡眼,卻見一位身穿墨綠綢服的翩翩公子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将許氏曼妙的身姿遮得那叫一個嚴實!

陸昭珩皺了皺眉頭,只覺那徒有其表的翩翩公子甚是可惡,竟完全阻礙了他對許氏的窺察,可那人的背影好似又十分眼熟。

沈珞端着茶瓯,總算是瞥見了王爺眼中的大好風光,聲音提高了幾分,“那不是太子殿下嗎?”

可不就是陸博文!

陸昭珩聽了沈珞的話之後艴然不悅,冷聲道:“他們竟當街私會。”

*

許清璇喝足了這香飲子,頗為滿足,正欲起身去旁處看看。

葵嘉剛從袖籠中掏出一個針腳細密緊致的荷囊,就見一錠白銀锃锃亮,擺在她們的茶桌上,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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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茶本王請了。”

說話的是太子殿下,放銀子的卻是殿下的近侍單玥。

陸博文在內城有不少産業,這些産業皆不是他直接打理,卻實實在在是他所操控的。皇子私有産業皆是皇帝默許下的産物,上至官員、下至百姓,都清楚這其中的門道。今日,他不過是微服出巡,查探名下一家錢莊的賬目,沒曾想卻有了意外收獲,不勝欣忭。

許氏清璇,他心尖上的可人兒。

陸博文溫潤地笑着,盡顯他的儒雅和煦,如春風沐雨,葵嘉覺着,若是姑娘真的有幸跟了太子殿下,未嘗不是幸福的歸宿。

只要,不做那外室。

許清璇眼中閃過一絲怔愣,她怎麽也沒想到費盡心思從林府出了來,竟立馬撞見了最不想見到的人陸博文。

狹路相逢。

這一見面,就意味着她的盤算全部落了空。她根本不可能利用林致近率兵出征,離開宣京這件事作為幌子,掩蓋她離開林府的真相。

真真是……索然無味。

但許清璇眼中的微愣很快斂去,嫣然一笑道:“清璇謝過殿下。”說完,她柳眉杏眼望了望天,“日照當頭,差不多已到了午膳時分,清璇還應了義妹一同用膳,先失陪了。”

陸博文好不容易得了同她私下相處的機會,又怎會輕易放她離開,便接着她的話道:“既已到了午膳時分,本王若還是讓你回府用膳,林公倒要說本王不懂禮數了。”

太子殿下尊貴,何須對一個臣子義女談什麽禮數?

許清璇轉念一想,再次推辭道:“清璇方才喝了兩碗香飲子,飽腹的很,恐擾了殿下用膳的興致。”

“本王難得出宮,既然姑娘尚未饑渴,不如随本王四下走走,逛逛這內城也好。”

許清璇:“……”

*

許清璇再不願,也不能駁了太子的面子,只好硬着頭皮笑着應道:“既如此,清璇恭敬不如從命。”

陸昭珩見那二人相談甚歡,非但沒有各自離開的打算,看這架勢,倒是要結伴而行,四下逛逛的。于是他從二樓雅室縱身一躍,恍若谪仙下凡,飄然落地。接着三步并做兩步快速向他們走來,卻又在接近他們的地方,放慢了步伐,好似,他是剛好路過。

他身後的沈珞,更是面不改色,腰背挺的筆直。

桃花夭夭,清風灼灼,春日正好。

今兒個是真熱鬧。

許清璇微微側身,行了禮:“清璇見過安定親王。”心下卻忍不住腹诽,究竟是造了什麽孽,離開林府的第一日,便把不想撞見的人給撞了個遍!

宣京內城,八街九陌。陸博文也不知皇叔怎得恰好和他出現在一處?再者幾次他欲與許氏獨處,皆被皇叔截了胡,不免心中有些不滿。

“皇叔怎麽會在此地?”陸博文微微有些動怒,溫聲中,陸昭珩仍是聽出了他的不悅。

那又如何了?陸昭珩向來不在乎旁人的喜怒。

“随處轉轉。”他随口一答。

随處轉轉,就能轉到內城?甭說太子殿下不信,許清璇也不太信。不過太子認為皇叔是在跟蹤他,而許清璇認為陸昭珩是在跟蹤她罷了!

說真,就只是巧合而已。

不過,陸昭珩并未打算理會他們心中的考量,他要做的僅僅是阻止太子和許氏的一切可能。

于是“二人私會”變成了三人行,許清璇走在中間,太子走在她的右邊,陸昭珩便走在她的左邊,左邊更好看見他們的一舉一動,哪怕僅僅是一個眼神的互動。

三人身後還跟了三人。

幾人各自懷着各自的心思,只有葵嘉打心眼裏頭高興。無論是太子殿下還是安定親王,只要不是做他們的外室,都是好歸宿!

走過林林總總的鋪面,聞過陣陣花香四溢。

突然,牌樓對面橫沖而來一個紮着綸巾的男子,因他的速度極快,許清璇又心不在焉,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左右兩邊的人各拉了一把。

一面往左、一面向右,兩相拉扯,皆不敢過分用力。

搶奪珍寶,大抵就是這般強勢又小心……

當然,就算是她反應及時,當年的身手已經完全被林致摧毀了,也奈何不了那賊人分毫。不過,許清璇不甚在意,上一世已有足夠的時間容她慢慢消化武力盡失帶來的無奈,早就釋然了。

林致近終究是保了她一條命。

而眼前的境況才難分解。

“多謝二位殿下搭救,不知可否松開清璇?”

先松手的是陸昭珩,他捏着那纖細弱骨,有一瞬的錯覺,似要将她的骨頭捏碎,從而下意識的松了手。

太子好不容易有機會握住她的手臂,不舍得輕易松開,只是迫于陸昭珩已率先做了示範,不得不松開她。只是那柔荑般的膀臂,讓他不經意間咽了咽口水,才道:“是本王唐突了。”

而絲毫未見唐突之意,不過只恨這般英雄救美的機會沒能多幾回,而僅有的一回竟要和皇叔一道分享了那滋味。

心尖如輕羽掠過一般,撩得人心癢癢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套牢。

不等沈珞出手,太子殿下的近侍單玥不過一擡腿,那賊人便完全被制服住。許清璇仔細看着那人,這才發現他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由上而下,貫穿整張臉,看得人心驚膽戰。

這人,她有過一面之緣。

那刀疤賊人身後的捕快總算追了上來,七八個捕快附身按住了單玥手中的賊人,領了這順來的功勞。“刀疤勇,你還想逃?”

一個捕快頭兒般的人物,見那刀疤勇已被完全鉗制住,才松了口氣,道:“多謝幾位貴人拔刀相助。在下宣京府尹的捕快,徐闫。”

“徐捕快。”許清璇沒想到竟在此處能見到徐闫。

上一世,許清璇剛去外城時,不知怎的露了面,竟被這刀疤勇惦記上了,半夜爬了她的牆頭,若不是被夜間巡邏的徐闫發現,那晚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許清璇早就沒了自保的本事!

那晚,匆匆趕來的陸博文碰見了這一幕,徐闫便成了太子的人,日日夜夜守在暗處,護許清璇的周全。

只是後來,太子不來了,徐闫不知何時從外城消失,再也沒出現在許清璇的視線之中。

說到底不過是她被棄了而已,被遺棄之人,哪裏還有什麽資格奢求暗中保護?

今生,她沒有打算成為太子的外室,也不至于夜深時出現在外城的街頭,卻沒想到還有和徐闫、刀疤勇撞見的時候。

“徐捕快,這賊人是犯了何事?”

徐闫吞吞吐吐,有些為難,“這……”

單玥上前一步,冷聲道:“太子殿下和安定親王面前,你還有什麽不可說的?”

徐闫這才跪地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險些讓殿下和這位娘子受了驚吓,實在是罪該萬死。這賊人名為刀疤勇,因着這張臉找不着正經活計,淨幹些偷雞摸狗之事。這不剛偷了街坊兩只雞被抓了現行,竟還敢作惡行兇,打傷了街坊。現下卻又四處逃竄,多虧太子殿下及時出手,否則他又不知道要幹些什麽渾事了。”

而他方才頗有眼力見兒的看到了太子殿下握住這位姑娘的膀臂,眼中盡是柔情蜜意和濃濃的愛憐!

娘子二字,深得陸博文之心。

“區區小事,無礙。只是,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自當是帶回府尹,交由大人定奪。”

太子随口這麽一問,便也打算過去了,畢竟他也不想因為一個賊人,擾了自己的興致。

不過,許清璇卻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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