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只小鹿

26只小鹿

“學姐,這個ppt您看還行嗎?”

“學姐,這個報表是不是這樣做啊?”

“學姐,下午茶時間快到了,你有沒有餓啊?我帶了水果。”

陳楚辭最近很反感“學姐”這個詞語。

倒不是因為顯得她老氣橫秋,也不是語氣太過生分,只是任誰也耐不住妙蛙種子一天五百次的叫喚。

可彭格卻不自知。

依舊“學姐學姐”地跟在陳楚辭屁股後面。

姑娘被這位從天而降的學弟折磨得頭昏腦脹,覺得他上輩子許是金角大王的轉世靈童。

畫面感太強,陳楚辭能想象到自己手中拿着根金箍棒,癱跪在地上,悲怆着緊閉雙唇。

怨婦般看着雲端上的妙蛙種子紮着兩顆丸子頭,呱呱叫道,“本蛙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眼看就要到下班的點了,她不想發脾氣,轉過頭對着他,盡可能柔聲細語,“妙蛙種子,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食指比着“1”字豎在鼻尖前,在彭格眼裏看起來有些可愛。

她注意到彭格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欣喜和驚訝,“……好。”

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的說法和做派大相徑庭。

“學姐,你什麽時候休息啊,我想約你出去玩。”

直到陳楚辭走出公司正門的那一刻,彭格都寸步不離的緊跟着她。

“沒空,”她有些無奈,幽怨的眸子對上他閃爍的瞳仁,“還有,你媽都不喊你回家吃飯的嗎?”

彭格天生長了副娃娃臉,總讓陳楚辭有種他剛念初三的錯覺。

彭格頓了頓,接着沾沾自喜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沒由來的自信感讓陳楚辭摸不着頭腦,“我已經出來獨立了。”

她剛猶豫要不要摸摸他的頭說句,“哇,那你好棒啊。”

身後的男人便不耐煩的按了按喇叭。

和主人一樣,音調低沉,還帶着些煩悶。

生怕男人等急了不帶她回家,她擺擺手倉促慌張道:“我先走了。”

便小步跑向了那輛看起來對他戾氣十足的私家車裏。

頭也沒回。

留下彭格獨自游蕩在公司正門,眼帶迷惘:申慧姐不是說學姐沒有男朋友嗎?

何昀川單手橫在方向盤上,右手扯了扯脖前的純黑領帶,語氣有些煩悶,“你最近豔福不淺?”

拖長的末音讓陳楚辭本能地覺得危險。

她有些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啊?他就是妙蛙種子啊。”

“哦,”何昀川漠然答了一聲,思緒并沒有被帶偏,“他在追你?”

陳楚辭笑的谄谀,嗓音裏卻全是認真,“沒有吧,他可能想蹭飯。”

何昀川壓低了聲線,有些好笑道,“全公司上下難道就你穿的最像富婆?”

“那肯定不是,”陳楚辭摸了摸下巴,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肅穆道,“可能是我長得貴氣。”

何昀川沒搭腔,等着小狐貍玩笑開夠了,自己回來跪地求饒。

見男人漆黑的眸子又深了幾分,陳楚辭果不其然停止了不正經的嬉皮笑臉,慢吞吞道,“因為他是我帶的實習生……”

不知怎的,有些中氣不足。

男人沉默了幾秒,以極緩的語速重複她的話,似乎每一個字都是重大線索,“他還是你帶的實習生。”

本就低沉沙啞的聲線,經過刻意的壓制,更是低得沒邊。

陳楚辭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呼吸不由有些急促,毫無底氣地開口:“嗯。”

許久,男人半勾起唇,噙着抹笑,玩世不恭又凜若冰霜的笑。

牙間擠出兩個被揉碎到幾乎快要聽不清的字。

“很好。”

一直到玄關處,何昀川始終緊繃着臉。

換上拖鞋後,一聲不吭地徑自走向書房,“咔噠”一聲,反鎖了門。

陳楚辭表情茫然,不知道自己又在無意間觸碰到他的哪根神經。

“吃醋”兩個字在她腦海中閃過,接着又消失無蹤。

那句“大兄弟,你需要妮維雅男士,控油清爽不緊繃”挂在嘴邊,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她隐隐約約在門外聽見何昀川打電話的聲音。

像是在談合作,又像是在威脅。

不過與她何幹呢?

她陳楚辭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商業巨頭們的談話還是不聽為妙。

她拖着疲憊的身軀挪步冰箱,拿起一塊培根雞蛋三明治,咬了一口,“還是随便吃點,然後洗洗睡吧。”

第二天,陳楚辭被拎雞仔似的扔進何昀川的副駕駛上。

她輕哼了聲表示不滿。

卻也習以為常。

陳楚辭像往常一樣半睡半醒地仰頭打呼嚕,惬意地等待司機小何到達目的地後,叫醒自己。

可是今天也有所不同。

她的夢好像要做得比以往更長一些。

“唔。”

被男人的壞手狠掐了下臉蛋,陳楚辭下意識哼唧一聲。

睜開眼時,自己已經被送到了雲川集團的正門口。

陳楚辭還沒睡醒,腦袋有些發懵地看了看窗外的大廈,又轉回頭看了看駕駛座上的人兒。

眨巴了幾下眼皮,無言。

直到何昀川湊到她跟前,解下自己胸前裹的緊緊的安全帶時,她才回了神。

“你們公司臨時裝修,即日起全部搬到雲川上班,”男人的聲調依舊淡冷,從容不迫地下着命令。

須臾補充道,“直到裝修完工。”

話音落下,男人邁下車身,走到呆若木雞的姑娘身旁,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你的位置在秘書室。”

車門打開的那一刻,刺目強烈的陽光鋪在陳楚辭的臉上。

她忽然跟打了雞血的死雞一樣,一把抓起身旁的公文包,直沖公司大門。

經過何昀川時還小聲嘟哝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麽直接開到公司前面啊!”

心中有些責備:這麽大個老板也不知道和員工避避嫌,要是別人誤會了怎麽辦?

百米沖刺般,她想着和何昀川離得越遠越好,

須臾,她氣喘籲籲地半蹲在大廳,雙手撐在膝頭。

從一出生就幾乎沒怎麽運動過的陳楚辭來說,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升華。

考勤機前站着個端莊賢淑的小姐姐,上次來雲川的時候見過。

她一股腦兒跟着人流紮進小姐姐的方向。

擠在了最前排。

小姐姐耐心地一遍遍重複:“雲川考勤機目前還沒有将PEI員工的信息錄入,所以暫由我人工檢測各位的工作證。”

可惜手速跟不上腳速,轉眼排在前面的同事就被放了行,她還在掏公文包。

這個公文袋裏的東西很奇怪。

除了文件,還是文件。

我的口紅香水大邦迪呢?

她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麽,讪笑着移步最後一排。

這才意識到:媽的,拿錯包了。

左手手掌虛無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躲進了一樓的女廁。

剛鎖好廁所隔間的門,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公文袋裏的手機“嗡”了兩聲。

純黑機身的屏幕上亮着一串號碼。

備注是……奶貓?

陳楚辭本能的将臉皺成了顆桃核。

許是雲川附近的綠化帶太好了,她感覺自己的頭頂上方竟有幾只烏鴉“嘎嘎”飛過。

神他媽奶貓。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接這個電話。

萬一何昀川有把合作人儲存成寶貝的癖好,那豈不是很尴尬?

可要是不接的話,害何昀川丢了個大合約怎麽辦?

進退兩難。

無措的指尖繼續掙紮了幾秒,她摁下了接通鍵。

“喂,”熟悉的男聲從電話那頭響起,像是溫水裏煨着的冰塊,“你在哪?”

她遲疑了一瞬,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超級無敵鐵血女戰士居然被備注成了小奶貓。

嗫嚅道:“……女廁所。”

“出來,你拿錯包了。”何昀川的語氣依舊孤高寡冷,聽不出一絲情緒。

“……”對面沒吱聲。

何昀川低笑了聲,知道這小丫頭又開始想些稀奇古怪了。

他輕咳一聲,提起手中的公文袋,輕搖轉了轉,“嗯?包都不要了?”

陳楚辭舔了舔嘴唇,硬着頭皮道,“那……我出來,然後你站着別動,我假裝不小心撞到你,然後把包換回來?”

何昀川嘆了口氣,緩緩将手中的包垂在身旁。

他不懂換個包為什麽要這麽麻煩,當他下令把陳楚辭的位置挪到總裁辦公室的時候,全雲川的員工就已經開始猜疑他們的關系了。

而且此時此刻,作為天驕之子的何昀川,正站在諾大輝煌的正門門口處,傻呵呵的對着手機笑着,語氣溫柔。

一副老婆奴的樣子。

男人嘴角噙笑,低語,“……好。”

你想玩,我又怎會不奉陪到底呢?

“咯吱”一聲,廁所間的門被輕輕推開,陳楚辭将自己的短袖圓領扯到了鼻梁上,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只會更加顯眼。

小偷似的走出女廁,她開始伸頭探腦确認何昀川的地理位置。

剛尋見何昀川正斜靠在大理石瓷柱側面時,她果斷地撂下了電話。

大刀闊斧的準備正面迎擊,直撞上去。

但真當男人近在咫尺時,她卻慫了。

鼻尖上的透明絨毛剛輕觸到男人的側臂,陳楚辭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邊假裝自己受到了面部強擊,邊瘋狂給何昀川眼神暗示。

何昀川挑了挑眉,手掌一松。

公文包掉在了地上。

“啊。”

他假模假樣的輕哼了聲。

眼底的笑就快要溢出來了。

陳楚辭一路小爬過去撿起自己的公文包,像個上學路上丢了書包,現在又重新拾回手裏的孩子。

簡直比吃了顆牛奶糖還開心。

她美滋滋地提着公文袋,準備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

肌無力的她最終當然是失敗了。

還是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何昀川,附身把她扶起來的。

衆人的目光聚齊到了二人身上:哇哦,總裁老婆的趣味好獨特哦,這是什麽新型調情方式嗎?

何昀川面無表情地擡起頭,衆人立刻移開視線: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當然,和她一樣如霧中花的還有她的姐妹申慧。

她表情凝重地望着兩人。

這二傻子又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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