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再哄幾句

再哄幾句

話音剛落，紀恒扔掉玉米葉，輕輕甩了甩指尖。

“割傷了？我看看。”蔣歆連忙抓紀恒的手。盯着圓滾滾的血珠，蔣歆嘆口氣，俯身含住紀恒指尖。

“放開。”紀恒沉聲道。

蔣歆後知後覺般松開口。對上紀恒微縮的瞳孔，蔣歆微微一愣，迅速放手：“我去找場務要創可貼。”

紀恒蹙眉：“你...”

蔣歆轉身就走。

望着蔣歆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紀恒低頭看自己指尖，片刻後，他輕輕抿了下嘴角。等蔣歆拿創可貼回來，紀恒對着蔣歆晃晃指尖：“你給我貼。”

“距離太近了，不合适。”蔣歆把創可貼塞進紀恒手裏。

紀恒放軟聲音：“疼，自己貼不了。”

蔣歆沒吭聲，也沒去拿創可貼。僵持間，玉米地邊緣嘭的一聲。兩人對視一眼，朝着聲源處跑過去。

“怎麽了怎麽了？”崔昱也從遠處跑過來。

看着砸在懸崖邊的麻雀，三個人都沉默下來。可能是感受到注視，麻雀頑強的煽動翅膀，帶出淡淡焦糊氣息。

崔昱驚訝地盯着麻雀：“這小東西該不會被雷劈了？”

“大晴天的，哪來的雷？”紀恒擡頭望着蔚藍的天空，并沒看出一絲一毫要下雨的意思。可麻雀羽毛上，又的的确确留有焦灼痕跡。甚至麻球最長那幾根羽毛都已經被擊穿，灰褐色的羽毛整齊翻卷着，好像做了什麽新奇發型。

看着麻雀又撲騰了幾下，紀恒擡腳，試探着踩了踩懸崖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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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掉落的位置，是在懸崖下方平臺上。平臺距離懸崖大概半人高，跳下去、撿麻雀、再跳上來是沒問題的。唯一需要紀恒擔心的，是懸崖邊緣和平臺是否結實。

跺了兩腳後，連這個擔憂都被紀恒pass。

懸崖絕對結實，甚至那個平臺也絕對結實。因為平臺角落還立着兩三個筐，筐裏整整齊齊碼着青菜——估計是村民看光照好，搬過來晾的。

“你們在這接應。”紀恒指指懸崖，又指下方平臺，“我下去。”

蔣歆拽住紀恒手腕：“就為了只麻雀，你瘋了？”

“好歹是條命。”紀恒掙開蔣歆的手。見蔣歆還要說什麽，紀恒安撫般拍拍他手背：“你也看見了，它掙紮的厲害，很有求生欲。”

順着紀恒目光，蔣歆打量麻雀。麻雀仿佛受到什麽巨大驚吓，撲騰着翅膀拼命朝外挪。

“再掉下去可就沒得救了。”眼看着麻雀要挪到平臺邊緣，紀恒趕緊擡腿。

蔣歆再次拽住他。抽出紀恒攥着的創可貼，蔣歆展平，牢牢貼在紀恒指尖：“傷員就老老實實待着。”

說完，蔣歆翻身躍下。

“你...”紀恒盯着蔣歆背影，指尖輕輕蜷縮起來，“小心點。”

崔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對對！老大千萬小心。下周晚會，這之前腿絕對絕對不能受傷。”

蔣歆嗯了一聲，穩穩走到平臺最邊緣。

俯身撿起瑟瑟發抖的麻雀，蔣歆聲音冰冷：“敢啄傷我或者弄髒我的手，你就完了。”

不知道是真聽懂，還是被蔣歆氣場唬住，麻雀果真老實下來。

走回懸崖邊，蔣歆先把麻雀遞給崔昱，又對着紀恒伸出手：“拉我一把。”

“自己上來。”紀恒挑眉，伸出貼着創可貼的那只手。

“那你別伸手啊。”蔣歆握緊紀恒。

“那你別拉我手啊。”紀恒反手扣緊蔣歆，朝上拉。

蔣歆借力翻上懸崖。站穩後，他指尖似有似無般擦過創可貼：“怎麽辦？”

紀恒和崔昱一起低頭盯麻雀。

“不是說它。”蔣歆拍拍紀恒臉頰，讓他看向自己，“我是說我。”

“你？”紀恒微眯眼睛。

“再被哥上哄幾句，我可能就不生氣了。”蔣歆翹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怎麽辦？”

紀恒：...

“你還是繼續氣吧。”紀恒翻個白眼，抓起麻雀朝拍攝地點走。看見他捧回來只麻雀，石骅和吳思思都很驚訝。

從紀恒手裏接過麻雀，吳思思問：“恒哥，這哪來的麻雀？”

“撿的。”紀恒指着麻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飛，翅膀都焦了。”

吳思思簡單檢查完，詫異極了：“這是被火燒的？”

“也可能是雷劈的？”紀恒下意識看崔昱。

崔昱正湊在蔣歆耳邊嘀咕什麽。

意識到紀恒看過來，蔣歆擡眸，用口型無聲喊了句哥。

崔昱則仿佛腳下安了彈簧，一下子跳開老遠。跳完他還揮了揮手，意思極其明顯：我可沒碰老大。

紀恒：...

偏頭又看了兩眼麻雀，紀恒聽見吳思思問：“恒哥，這麻雀怎麽辦？”

紀恒想了想：“聯系保護機構，看有沒有地方收留。”

“留着養得了。”石骅插話，“翅膀這樣了，也沒機會放生。”

紀恒搖頭：“算了。”

“我們恒哥最怕麻煩。”吳思思笑着解釋，“但凡活的他都不養，說是沒那麽大責任心，付不起那個責。”

“這想的也太多了。”石骅又順着感慨幾句，換了話題，“星虞那邊任務做完了，你們準備準備？咱繼續開錄。”

紀恒點頭。攝像機就位後，紀恒帶着蔣歆幾個給譚星虞打電話。據譚星虞說廠家聯系好了，但需要這邊提前把玉米裝袋。

給玉米裝袋是臺本裏寫好的，解決辦法臺本上也給了。

紀恒狀若為難般想了一會兒，給出提議：“這麽多玉米，光靠我們四個哪兒搞得定？不如，咱去發動老鄉？”

蔣歆幾個應好：“那進村子裏問問？”

“行。”紀恒點點頭，又道，“但就這麽進村？空着手不合适吧？”

這是臺本裏沒有的。

崔昱和曾博易都迷茫地看着紀恒。

只有蔣歆跟着道：“确實，但這節目太摳門，手機要做任務拿，錢也要靠賣玉米賺。我們身無分文，拿不出什麽來啊。”

崔昱也反應過來：“要不，咱拎兩捆玉米？”

他邊說邊撕開玉米皮，沒幾下，還真給綁出來一小捆金黃色玉米棒子。

紀恒盯着玉米棒贊嘆一番，話風再轉：“可惜玉米家家戶戶都有，咱應該拿出更大的誠意。”

“更大的誠意？”蔣歆問。

“對，更大的誠意。”紀恒拖長音調，對着蔣歆指攝像機。

蔣歆跟着指完攝像，扭頭望紀恒。

攝像師傅滿臉詫異，工作人員舉起臺本揮舞。

紀恒和蔣歆對視一眼，一同朝着攝像跑過去。在攝像師錯愕同時，他們繞過攝像，一左一右圍住石骅。

“石哥，拿出誠意吧。”等着攝像師轉了身，紀恒才拽住石骅翻口袋。

“幹什麽？喂喂，你們幹什麽？”石骅趕緊捂兜。

“石導，對不住了。”蔣歆雖然沒動手，但等紀恒搶來錢包，他捧着就往回跑。

在石骅慘叫聲裏，紀恒也松手跟着跑：“對得住對得住，他都讓我們掰玉米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把我這個導演放在眼裏。”石骅裝模作樣嘆口氣，對着鏡頭翻開空空如也的兜。

等這段場景拍攝完，紀恒笑着把錢包扔給石骅：“石哥厲害了，配合默契。”

“還是你厲害，這段效果穩了。”石骅豎起大拇指，“後期我都想好了，掰玉米那句配小蔣幾個的動畫，我的鏡頭配個烏鴉飛過去。”

贊揚完紀恒，他又扭頭看蔣歆：“小蔣也是出乎我意料，這個反應能力和配合能力，有前途。”

“謝謝石導。”蔣歆腼腆道謝，目光緩緩飄到紀恒身上，“主要是有恒哥帶，謝謝恒哥。”

紀恒看了眼蔣歆，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你...”

話沒說完，蔣歆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屏幕上蒲導兩個字十分顯眼。蔣歆對着紀恒晃晃手機，走到一邊接聽。

兩人不知道說起什麽，蔣歆臉上露出個明媚的笑容。莫名的，紀恒又記起咖啡館的偷拍，也記起曾博易手機裏那段視頻。

等蔣歆打完電話，紀恒慢悠悠晃蕩過去：“誰找你啊？”

“蒲導。”蔣歆挑眉，“哥不是看見了嗎？”

紀恒嗯了一聲。看蔣歆沒有繼續的意思，他想了想：“蒲導找你說晚會的事？”

“嗯，他說合同誠哥已經代簽好了，等回去再排練幾次就行。”蔣歆把手機揣回口袋，恭恭敬敬喊了聲恒哥，“恒哥還有事嗎？沒事我去補個妝，下一節快開始了。”

下一節剛開始，紀恒拿着從石骅那搶來的錢去了小賣部。買了些零食和飲料，紀恒又把剩的錢揣回身上：“走吧，進村看看誰能幫忙。”

蔣歆順手接過口袋，跟在紀恒身後往裏走。

後面的內容臺本上已經注明，村子裏面也已經布置好。紀恒幾個進去後走了幾步，就遇上了五六個半大孩子。把蔣歆提着的零食分給小孩兒，紀恒問：“你們家還有大人嗎？有沒有人有空能幫個忙？”

小孩兒們捧着零食樂開了花，聽見這話，紛紛問：“幫什麽忙？”

“把玉米裝袋。”紀恒大概解釋了一下，又比劃個大小，“整片地的玉米呢，特別多。”

小孩兒們噗呲一聲笑了：“就這麽點兒玉米還用大人？我們就能裝。”

“這不好吧？你們都還小呢。”紀恒摸了摸前排小男兒的頭，“才上小學吧？讓你們去不就成雇傭童工了？”

“裝個玉米算啥，我們還能下地幹活呢。”小男孩兒揉揉鼻子，拽着紀恒胳膊往村外走，“叔你就放心吧。再說了，家裏也就只有爺爺奶奶，奶奶腿不好下不了地，爺爺都79了，幹活還沒我麻利。”

紀恒點點頭，看向蔣歆。

根據臺本安排，下面是蔣歆的鏡頭。蔣歆啊了一聲，詫異地問：“那你們爸媽呢？”

小男孩擡頭看他：“他們都在城裏打工。”

說完，男孩兒盯着蔣歆拎着的飲料：“哥，你這袋子裏是可樂？”

“有可樂。”蔣歆翻開袋子，裏面躺着七八瓶飲料，最上面

“能給我一瓶嗎？”小男孩兒試探着問，“爸媽回來總給我買可樂。”

這是臺本上沒有的內容。蔣歆和紀恒對視一眼，拿出可樂遞給小男兒。小男孩兒接過去，默默捧在手心裏。

“想爸媽了？”紀恒摸摸小孩兒腦袋。

小男孩兒又揉兩下鼻子，笑起來：“沒事，過年他們就回來了。”

等裝完玉米，紀恒拿出剩下的錢數了數：“夠來回車票，等節目組拍完，你們買張票進城看看爸媽。”

小孩兒們都驚訝地看着紀恒：“真的？！”

“別謝我，這是你們石叔叔的錢。”紀恒把石骅拽到攝像機鏡頭前，“之前說過，賣玉米的錢要用來捐圖書？”

“對。”石骅借機講了節目主題，又強調了捐圖書和上學的重要性。鼓完掌，紀恒也以自己名義又捐了筆錢。

返回市區的路上，蔣歆坐到紀恒身邊。

紀恒挑眉看他。

“你怎麽不幹脆資助幾個小孩兒。”蔣歆對着空氣比了個摸頭動作，“摸了人家兩三回，你挺喜歡那小孩的吧？”

“什麽意思？”紀恒懶洋洋問。

“字面意思。”蔣歆道，“與其只買張車票給點團聚的希望，不如直接資助他，把他接近市區跟爸媽一起過。”

紀恒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蔣歆又道：“因為怕擔責任？”

紀恒還是沒說話。

“不養寵物、不資助小孩兒，也不同意官宣。”蔣歆目光漸漸沉下去，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在哥心裏，我也是只麻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