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Qs21
第21章 Qs21
◎她的孩子馬上就出生了。◎
越是在別墅裏呆着, 就越無法揮去占據腦海的靳硯北的身影。
屠杳面色奇差的草草喝了少半碗粥,便開始着手收拾行李。
沈菡初不敢多說什麽,只能盡自己所能幫助她, 秦決焦急萬分的在她房門口從左走到右, 又從右踱到左,一邊磨鞋底,一邊舉着手機不斷給靳硯北打電話。
還是沒有人接。
只得放棄。
“杳總, ”秦決拿開耳邊的手機,手足無措的直視屠杳一瘸一拐的進衛生間洗手,喉嚨發幹道,“醫生說輕微骨裂需要呆在床上靜養。”
中午那場修羅場的發生是他親眼目睹的,雖然他打心底裏相信靳硯北不是那種人,其中肯定存在着什麽誤會。
但是光他相信沒有用。
誤會大于事實, 屠杳不相信他。
偏偏好死不死, 他還無法聯系到靳硯北。
導致這個誤會完全沒辦法及時解決。
一邊是屠杳怒氣沖沖的誤會, 一邊是靳硯北再三囑托的重任,人微言輕的他夾在中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做些什麽。
只能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屠杳沒有應答,雙手置于水龍頭下方已經準備好接受透心涼的冷水,一開開關, 卻從中湧出汩汩溫熱偏燙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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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都知道她和他鬧矛盾了,十分有眼色的恢複正常。
秦決卻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誡:
“今天才4號, 距離假期結束還有四五天呢, 與其這麽早回去受氣, 還不如在這邊呆着, 就算你不下床我倆也能随時照顧你。”
什麽都不知道的沈菡初可憐巴巴的望着她, 點點頭附和。
“我骨裂的不是腳, 是手,”屠杳沒看到,冷聲淡氣的提醒,“還能走。”
“六號晚上這裏還有煙花篝火晚會,很好看的,不看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不覺得。”
“那…”秦決絞盡腦汁,生硬的憋出最後一句,“…你就把我們兩個這麽可愛…可愛的小寶貝獨自扔在這裏,真的舍得嗎?”
屠杳“嗤”的笑了聲,懶懶擡手關掉水龍頭開關,極具暗示意味的眸光掃過他心口不一的臉,不留情面的拆穿,“無論我舍不舍得你都難受,或者換句話說,不管我舍不舍得你都開心,那我的回答就沒那麽重要了。”
秦決秒懂她話語中透露出的意思。
有些稚嫩的臉僵了一瞬,眼神不自然的瞥了瞥一旁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的沈菡初,邁腿向後退了一步,讓開房門最寬敞的地方。
“需要我幫你叫車嗎?”
“不用,我已經叫了,”她拉着空空蕩蕩的行李箱走出房門,一語雙關道,“只要照顧好我們小菡萏就好。”
小臉羞紅的沈菡初與信誓旦旦的秦決一起送她出門,看着她上車。
司機師傅一腳不擔心別離的油門踩下,車子逐漸遠離別墅大門朝半挂于空的烈陽駛去,屠杳頓時卸力般癱靠在後座上,撂了眼後視鏡。
鏡面中反射出的是,秦決折臂亂揉沈菡初頭發的畫面。
*
這四天過的說快也快。
出租車飛速駛入江南地界兒,屠杳沒有回畲山,而是讓司機師傅拐了個彎兒,把她送到偏郊的江南影視城。
去找在那邊兒拍戲的鞠喻捷。
跟鞠喻捷在一起鬼混了三天,才趕在國慶假期的末尾搭上劇組的順風車,一同回了畲山。
彼時,耀日落幕,難掩黯淡。
駱霄和屠琴早已從江北集訓營回來,圍坐在古樸的中式紅木圓桌上吃飯。
“杳杳,你回來了。”駱霄最先發現她,自餐廳便遙遙熱情招攬道,“快放了東西下來吃飯。”
阿姨折身望她一眼,駱晟言和屠琴毫無反應。
“我不餓——”
屠杳眉眼淺淡的彎腰換了鞋,推行李箱進電梯,毫無波瀾的語氣被電梯門夾散,混合進每一寸稀薄空氣。
“——你們吃吧。”
其實不是不餓,只是不想和他們一起吃而已。
但駱霄就是看不懂。
專程放下筷子,上來敲她的房門。
還擺出一副自認為了解她的包容态度,“杳杳,今天都是你愛吃的菜,多少下去吃點兒。”
“駱霄,”屠杳最近本身就被靳硯北搞得跌不下氣頭,又因為長時間拉行李導致骨裂的胳膊隐隐作痛,猛然被室外投射進來的亮光刺到眼眸,自然沒有什麽好語氣,“你覺得你自己很了解我嗎?”
“我當然了解你,”他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怒,卡了一卡後,溫言道,“你可是我親妹妹啊。”
面前的男人身高體長,工工整整的套着深灰色的睡衣,鼻梁上架着細框眼鏡。
明明是有些嚴肅的裝扮,屠杳卻打心底裏覺得好笑。
“那你說說,我愛吃什麽?”
她埋在暗色中的語氣極其不耐。
“糖醋小排,紅燒肉,桂花肉,八寶鴨,”駱霄就像一個押中原題的答題者,信心滿滿的回答自認為完美的答案,“只要是口甜的葷菜你都喜歡。”
屠杳不用聽都知道他的回答會是這樣。
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突出的蝴蝶骨頂着牆壁,她雙臂環胸,勾起明晃晃的嘲諷唇角,哂笑道,“駱霄,我拜托你早點兒收起你那泛濫到可憐的自以為是吧,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記牢了。
“從小在江南長大的是你,口偏甜的是你,喜歡吃這些的還是你。”
“是你駱霄,而不是我屠杳。”
“我自小在美國長大,”她說到這裏,頓了一瞬,“養大我的那對夫妻是湘州臨海人,偏好海鮮,無辣不歡,但他們血糖高,幾乎不吃甜口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專門去做。”
“所以,我也一樣。”
“我愛吃辣,不愛吃甜,所有辣的葷菜和海鮮我都愛吃,所有發甜的菜我都不愛吃,記住了?”
駱霄越往後聽,臉龐上的愣怔在走廊燈光的照耀下越明顯。
先是無法接受,随後又轉為不可置信,雙唇蠕動幾下,才艱難的開了口。
“那你剛回江南來的那會兒,”他滾動喉嚨,潤了潤幹澀的嗓子,“我問你你喜歡吃什麽,你為什麽說你喜歡吃甜的?”
屠杳因他略帶質問口氣的話語一瞬間被帶回過往。
那是她小學畢業的酷暑。
她已經成功申請到美國最好的公立初中,打算一直将K12攻讀下去。
屠琴卻在那個時候找到她的養父母,提出要将她接回來的請求。
不知道原因,不知道情況,就這樣滿心茫然的被屠琴帶了回來。
一路上,屠琴都沒有跟她說過幾句話。
但在為數不多的交談中,令她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那段——
“你哥哥今年上初三,是至關重要的一年,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回來影響他的學習與生活。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要習慣他的生活方式。他愛吃甜,愛喝酸奶,喜歡安靜,每天晚上十點整準時睡覺,早上最晚六點半起床,我怕你倒不過來時差會吵到他,所以把你的房間安排在三樓最靠內,剩下還有很多,之後我會讓阿姨整理好一個文檔發給你,你一定要熟記。”
屠琴向來說到做到。
所以那晚,她收到一份長達6頁的注意事項。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當妹妹并不能肆意妄為,得時時刻刻讓着哥哥。
也是第一次有些明白,重男輕女不只是一個靜态的名詞,而是一個近似泰山壓頂的動詞。
她以為只是因為她從小沒在他們身邊長大,不親的緣故,只要她能先達到她們的要求,再堅持一段時間,等互相熟悉了以後肯定就會慢慢變好的。
卻沒想到。
她這一堅持,就堅持了這麽多年。
屠杳從不美好的回憶中抽離,聳聳肩,以無所謂的态度說出令駱霄不願相信的話語,“因為屠琴當時特意叮囑過我,讓我習慣你的生活方式,我別無選擇。”
“杳杳,我——”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不過我也不需要你的了解,只要從今天開始——”
她铿锵有力的打斷他欲出口的抱歉與悔意,纖細的腰肢動了動,從牆上挺直身子,極具骨感的纖手握住房門,一把猛然摔推到他面前。
阻隔了室外的光明,讓自己獨自陷入黑暗。
“——別他媽再來煩我。”
“砰——”
整個世界經歷過劇烈震蕩之後,皆恢複寂靜。
只有門框處看不清的細微震動,帶動陽臺門旁不安于室的白色紗簾揚了一揚,又被自窗外籠罩到密不透風的黑暗勸退。
門外。
是于光明透亮中反思自我的駱霄。
門內。
是跌入充斥滿黑色的情緒中的她。
「You're scared to be lonely,你害怕孤單與寂寞,’Specially in the night,在夜深人靜時尤甚」
屠杳重新塞回耳機,雙臂曲折,前傾支撐在陽臺圍欄上,一腳後撤以腳尖點地,昂頭仰望空中随天色漸黑而愈發明亮的月。
「I’m scared that I'll miss you,我害怕我會思念你,Happens every time,然而這卻頻頻發生」
明明努力控制內心什麽都不去想,指尖卻違心的模仿靳硯北轉手機。
「I don't want this feelin’,我不想要這種感覺,I can't afford love,我無法承受這份愛」
時不時掃來的微風吹響別墅群內成排的翠樹,卷跑她披散在後肩的發,也攜帶來陣陣不屬于這裏的香氣。
三天只被喂了幾口粥的肚子誠實的“咕咕”叫。
她無比煩躁的扯掉一只耳機,換了首較為歡快的音樂。
轉身踏破滿室昏暗,打開門,下樓。
現在這個時間點兒,按他們十點半入睡的生活習慣來說,早該上樓洗漱了。
完全不擔心下樓覓食會遇到他們。
屠杳這麽想着,一手指尖甩圈轉着耳機線,晃晃悠悠的踩着樓梯下樓。
上天總是十分沒有眼色的。
就像現在——
她慢悠悠下到二樓,才要往一樓轉,就聽見客廳內有人在争吵。
“為什麽就不能少出去這一天?!”那道女聲有些歇斯底裏,但仍然壓着音量,像是怕驚到四樓的駱霄,“你平時出去找她我也沒說過什麽吧?為什麽就不能在兒子在的時候多陪陪他?就這麽着急嗎?連一個晚上也等不及?!”
男聲反而沒有多大的起伏,平平道,“她懷孕了,我怕她出事。”
屠杳一聽這話,立馬雙眼放光,來了興趣。
迅速扯掉另一只耳朵上挂着的耳機,點開錄音模式,曲腿悄悄坐在一樓一轉彎與二樓樓梯轉折的臺階上。
雙手托腮,安靜聽戲。
“你怕她會出事就不怕你兒子發現嗎?!”屠琴崩潰的一手抓着發根往外扯,沉沉喘着氣,眼眶通紅,“多少次了?多少次吃早飯的時候他問我爸爸去哪兒了我都幫你騙他說你去公司?多少次吃晚飯的時候他問我爸爸怎麽還不回來我也都幫你騙他說你在加班?駱晟言!你覺得我用這些破借口還能騙他多久?!”
“不用太久,她的孩子馬上就出生了。”
“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嗎?!這麽多年,我把你兒子教的養的這麽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呢?你是怎麽對我的?駱晟言,你還有良心嗎?”
“別一天到晚我兒子我兒子的,他不也是你兒子?”駱晟言冷哼一聲,沒耐心道,“教他養他就是你該做的。”
屠琴難掩哽咽與委屈道,“駱晟言!你——”
“你不如先看看自己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駱晟言聽煩了指責,冷言喝住她,“貪婪,潑娼,嫉妒心重,沒有一點兒當家主母的樣子。
“你介意的是我陪她嗎?不是,你介意的無非就是怕我把財産全都給她們母子倆,最後你什麽都得不到罷了。嘴上說着愛兒子,兒子又何嘗不是你用來威脅我的工具?你好好扪心自問,你愛的到底是兒子,還是自己和錢。”
駱晟言站起身,邊穿外套邊往門邊走,威嚴又不容反駁的說,“屠琴,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你只需要負責老老實實把兒子培養好,其他的少操心。兒子好了,你下半輩子不愁榮華富貴,兒子不好,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去,重重甩上門。
屠琴再難忍崩潰,滿身狼藉的跌坐在地板上哭。
邊哭還要邊控制自己的音量,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電梯和樓梯,确定沒有任何動靜才繼續獨自消化着自己的情緒。
屠杳面不改色的欲摁下手機下方正中間的錄音暫停鍵,保存錄音。
手指離點上紅色按鈕還剩一毫米,下一秒,屏幕卻陡然沖出通話待接通的界面。
一串陌生的數字下方,電話歸屬地顯示:
美國,波士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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