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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裏。
楚亭山在廚房的洗手池前刷着盤子,一擡眼便看見了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
臨近新年,岚京的溫度持續零下。
去年這個時候他在公司處理着上億的項目,但是今天。
他居然在綁着圍裙刷碗,刷傅秉明用過的碗!
荒謬,實在是荒謬。
他将手裏的洗碗巾一甩,不幹了。
本來就生氣,又加上怕傅秉明半夜爬自己的床,他幾乎到淩晨三點才入了睡。
好在那個瘟神沒回來。
早上九點,他是被醫院來的電話吵醒的,說關星河的姥爺關山海吵着要出院。
他每隔幾天都會去醫院看看這個老頭,畢竟占用了人家的身體他總得替他幹點事。
還有就是,關山海這個老頭還是挺有趣的,也是真心的對他好。
準确的來說,是真心的對關星河好。
于是賴床本領超群的楚亭山在十五分鐘後火速到了醫院。
關山海前不久剛做了手術,因為年紀大了,術後的身體恢複其實不理想,這幾天病情才剛剛穩定一些。
“我說了,我要出院,我已經好了。”
楚亭山還沒跨進病房,便聽見房裏傳來老頭的聲音。
他提着包子豆漿走近三人間的普通病房,護工琴嬸便急忙開口:“小關來了,快勸勸你姥爺。”
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穿着病號服佝偻着身軀站在病房的窗前。
“我的好姥爺,你這是在甩什麽小脾氣呢。”楚亭山已經很久沒用過這樣溫和還有點撒嬌的語氣說話了,還沒說完就雞皮疙瘩掉一地,“我給您帶了你最喜歡喝的鹹豆漿,快坐好吃。”
“我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你們非把我按在這......”老人緊皺眉頭,他的眉似乎也被頭發傳染,蒙上了一層雪色,“我這一病不要緊,哪有錢在醫院待這麽久,回去養着不挺好......”
“都說了您不用擔心錢,我有錢。”楚亭山将手裏的早餐放在了床櫃前,伸手去扶老人。
“你連工作還沒找到呢,哪來的錢。”
說到底,老人家還是心疼錢。
楚亭山在變成關星河的這短短一個月裏,忽然發現,治病要錢,吃飯要錢,就連內心的焦慮與缺口也常常得用錢去撫平。
可他卻又恰好是沒錢的關星河。
他挽住關山海的胳膊,就像小時候挽着自己爺爺一樣:“我現在有工作了,一天賺的還不少呢。”
“真的啊?什麽工作?”老人扭頭看着他。
“嗯......演員,對,演員,工資一天好幾百呢。”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工作和演員的性質也沒差。
概括的相當準确。
“真的啊......那會不會很累......”
“不會不會.......”
累倒是一般,就是容易把肺氣炸。
安撫好關山海,直到臨近晚上的飯點,楚亭山才離開醫院。
今天的雪依然不小,傍晚時分的溫度更是凍得人四肢僵硬,他将身上的棉襖裹得緊緊的,冒着風雪往地鐵站去。
忽然想起來晚上還有外快得賺,一看手機已經五點了。
他在通訊錄裏找到了傅秉明的電話。
關星河這小孩尊稱他為老板。
他可不接受這個備注。
于是在撥通他的電話之前,将他的名字改成了瘟神。
很符合他那張臭臉形象。
他撥通電話大約等了快半分鐘才被接起。
電話裏的男聲緩緩傳來:“什麽事?”
“你不是要讓我加班,我現在在人民醫院附近。”楚亭山現在站在雪裏,說話都直打哆嗦。
“明月酒樓,你自己打車過來...嘟...嘟......”
“......”他咬着牙根,手機都要被自己捏碎。
明月酒樓離人民醫院有着将近四十分鐘的車程。
打到一輛破破的計程車,楚亭山坐進後排,一股難聞的味道。
他将腦袋埋進寬大的羽絨衣裏,準備睡一覺。
他趕到酒樓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
各個穿的人模狗樣的,舉着高腳杯用嫌棄的眼神看着這個穿着奇怪的外來者。
其中便包括了傅秉明。
男人一身定制西裝,手中一杯長相思,那雙眼角微微向下的杏眼裏意味不清。
楚亭山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身邊,壓根就不怵,或者說壓根就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路費六十,你得報銷。”他現在眼裏只有錢。
傅秉明用打量的眼神在他身上轉了一圈:“你就穿這個來?”
“怎麽?我又沒光着來。”他聳肩,從路過的服務生的托盤裏拿了杯紅葡萄酒。
他先是晃了晃酒杯看成色,而後将杯口湊近鼻尖,聞了聞,在微微仰頭抿了一口。
這一番娴熟的品酒流程和他這一身廉價的穿搭形成了強烈的比對。
傅秉明微微蹙眉,看這兒眼前這個抿酒的男人,竟然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竟然叫他覺得很是恍惚。
陌生是因為他認識的關星河是個連酒杯都不知該怎麽拿的大學生,熟悉是因為那個愛罵他讨厭鬼的家夥就喜歡這麽喝酒。
說來也奇怪,他出差回來後,關星河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原本木讷膽小的人開始敢和自己叫板,但他猜測是因為那天夜裏,他說過那樣的關星河最像他。
所以,這個家夥就開始模仿他了吧。
可是關星河又是怎麽知道楚亭山是怎麽喝酒的呢。
他的思緒開始打結,淩亂。
直到身邊有人出聲打斷:“傅總不介紹一下?”
是天河集團的副總沈天,和傅秉明有着合作。
“未來大老板,叫我關總就行。”楚亭山就是故意的,他這個人不是裝不來孫子,但就是單純想讓傅秉明尴尬難堪。
他的回答也的确是讓一直在晃神的傅秉明清醒了不少,轉眸看着大言不慚的關星河。
“沈總別見怪,年輕人喜歡開玩笑,你叫他小關就行。”他的眼睛依然停留在關星河身上。
“年輕人是都比較幽默。”沈天讪讪的笑了笑,“我去和老北他們打個招呼,您二位慢聊。”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還是識相點好。
“你能不能正常點?”傅秉明緊皺眉頭,看着眼前被棉襖裹成粽子似的男人,盡量克制嗓音。
“你不就喜歡不太正常的。”楚亭山聳聳肩,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架勢。
傅秉明用餘光注意着周圍來來往往的眼神,微微傾身在到他耳邊:“看來你是嫌兩千太多了。”
楚亭山的鼻息之間忽而被一股木質香包圍,他下意識的往後微微一閃。
不難聽出男人語氣之中的威脅之意,卻并沒慫,勾着唇也在他耳邊回了一句:“欸,人是不會嫌錢多的,只會嫌少,想讓我給你長面子啊?那您倒是長工資呀。”
傅秉明偏眸看着男人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那張和楚亭山如出一轍的臉。
同樣也是如出一轍的惹人厭。
他讨厭被別人牽着走,如果對方是楚亭山的話,他會願意。
可他是關星河。
想到這裏,胸口便悶悶的疼。
“你不是他。”猛地,他便脫口而出這四個字,眼眶甚至都開始泛紅。
楚亭山最煩這種人,他在談錢這人擱這傷春悲秋,牛頭不對馬嘴。
他有時候都會懷疑這家夥是不是也被奪舍了:“能不能先把生意談完,您再說這些有的沒的。”
“兩萬,可以了吧。”傅秉明的神色逐漸暗淡,那雙眼中泛起的波瀾也漸漸平靜下去。
“可以可以,傅總不愧是大善人。”楚亭山笑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
不過,接下來的主場也的的确确就成了這個穿着大棉襖的年輕人。
成為衆人眼裏正常意義上的焦點。
在外圍一圈和楚盡閑喝着悶酒的蔣慎還沉浸在自己好友突然離世的悲痛當中,上次參加這樣的酒宴,他和楚亭山還再拼酒量。
而楚盡閑今日來肯定不是來和蔣慎喝酒的。
他是為了和傅秉明談生意。
他見傅秉明和那個健談的棉襖男正往自己這邊過來,便舉着酒杯迎了上去。
“傅總。”他勾着唇,擡眸看向對面的二人。
舉着高腳杯的手在這一刻僵在了原地,就連笑容也凝固。
僵硬住笑容的不只有楚盡閑。
還有楚亭山。
他應該猜到的,這樣的場合,楚家也一定會派人來。
時隔一個多月,再見楚盡閑,還有蔣慎。
他記得出車禍那天,他還讓老蔣給自己搭的西裝。
楚盡閑消瘦了許多,臉頰兩旁都嵌了進去。
傅秉明見楚盡閑神色古怪,猜到了他應該也是覺得他像楚亭山。
還是楚亭山率先調節好了情緒,伸出了手:“楚總好,您叫我小關就行。”
差點就想叫哥了。
在一旁的的傅秉明聽着他的話,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楚盡閑也将淩亂的思緒扯回,伸手回握住他的手,緩緩開口:“你好。”
他的眼睛則依然緊緊盯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弟弟長的萬分相似的男人。
那雙桃花眼和那顆淚痣實在太像。
像的就連他這個親哥哥,都有那麽一瞬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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