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我把夢河給你,唯一的條件就是它所有的一切都得保持原樣,大到運作方式,小到酒莊裏一個盆栽的擺放位置。”男人的語氣堅毅,不容置喙。

他把夢河給關星河無非是覺得比起自己是所有人,楚亭山會更開心。

但如果夢河變了樣子,他想楚亭山一定不會開心。

見關星河不答,他也緩緩将酒杯放回了托盤裏,随後加了句:“我已經在合同上簽好了名字,這項條件也在裏面,簽與不簽,全看你自己。”

男人說完,便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啊?”這夢河偏的要死,楚亭山不想又轉車又擠地鐵回家,麻煩死了。

“我有會要開,等會會讓司機過來接你。”傅秉明的聲音愈來愈小,身影也消失在了出口的拐角處。

楚亭山不由得小聲嘟囔:“這麽好心……”

在一旁的羅陽是職場上的老滑頭了,可也還是不太能确定這兩人的關系,但不管如何,不得罪就是王道。

“還沒問先生您貴姓啊?”

楚亭山剛才光想着回家的通勤問題了,腦袋還沒轉過來,下意識的想說“楚”,楚的發音也都出來了大半才被自己緊急撤回:“關,我姓關。”

羅陽只覺這個姓關的年輕人有點奇怪:“好的,那我先帶您去樓上的辦公室看看?”

“好。”

辦公室的布局陳設自然也和從前一樣,桌子上甚至還擺着他沒下完的跳棋。

他記得這是自己出車禍的前一天和楚盡閑下的,當時楚盡閑趕着去開會,于是便保留了棋局,約定等楚亭山明天競拍成功後回來繼續下。

卻沒有想,他再次進入這個辦公室的時候,已經不是楚亭山了。

來不及傷春悲秋,他的注意力就被辦公桌上的那份合同吸引,他将合同翻開仔細的看起了裏面所列的條款。

傅秉明這個奸商,難得嘴裏有回實話,倒是真的只寫了一個前提,其他地方和之前二人約定的一樣。

楚亭山拿起一支鋼筆,在合同的簽名處寫下名字。

他習慣性的去寫了楚字的一橫,還好及時修補成了關字。

有些別扭的簽上了關星河的名字,他的眼神落在了傅秉明的簽名上。

這瘟神的字倒是越寫越有範了。

這好像是他從商這麽多年第一次和傅秉明簽合同談生意。

他将合同重新合上,目光很是自然的望向窗外。

就像從前無數個工作日一樣。

窗外的光景也沒有變化,相同的十字路口,相同的車水馬龍。

唯一不同的,是他自己。

紅日漸漸把雲霞染成紅色,整片天空猶如被潑了紅墨。

在岚京的冬日裏,這樣的光景極為罕見。

結束完葬禮行程的楚盡閑也在看着這片天空。

現在,他正和楚卿一起坐在回公司的車裏。

他并不喜歡和楚卿獨處,于是身體不由的往車窗邊靠,眸光也落在窗外的紅雲上。

車裏安靜的能聽見二人手腕上名牌表的走表聲。

“我不在公司的這些天,你幹了很多大事嘛。”緘默的氛圍最終還是被打破。

自從楚亭山出事之後,楚卿便忙着照顧崩潰的江繁和調查楚亭山墜河這件事,公司的事情壓根無暇過問。

等他重新記起來自己還有個集團的時候,楚盡閑已經把楚亭山生前的項目都甩手幹淨了。

畢竟是自己兒子這些年來的心血,他當然不樂意給別人撿了去。

楚盡閑也能聽出楚卿話中的責怪之意,那張淡漠的臉在轉過來面對楚卿的那一秒裏挂上了謙卑的笑:“我知道父親您在生氣我把亭山的酒莊大廈都出手了,只是現在您的身體也不好,亭山又不在了,我也沒有幾個信得過的手下,這麽多項目,我實在是顧不過來…只好出此下策……”

每每有人不解他為什麽要賣楚亭山的資産,楚盡閑就拿出這套說辭來。

他也不在意楚卿對自己的這套說辭信多少,反正他有理由搪塞就行。

畢竟現在,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楚卿也奈何不了他什麽。

“的确,楚洲現在太缺人手了,你自己看着提拔吧。”楚卿偏眸看着他。

人人都說楚盡閑像年輕時候的他,謙和有禮,做事穩重。

就連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可是直到最近他才漸漸反應過來。

他這個長子,不僅是這些地方像自己,就連心機城府都早已青出于藍了。

“盡閑啊,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他微微蹙眉,臉上便即刻映出幾條明顯的皺紋。

楚卿到現在都不是很願意相信,他的兒子趁着他心力交瘁之際架空自己,現在還能大言不慚的糟踐自己親弟弟的心血。

“什麽事?沒準我能替您想想。”楚盡閑伸手用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

“你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他問。

楚盡閑扶鏡框的手微微一頓,垂眸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這個笑像是男人放肆情緒後的産物。

可是卻又笑的很是隐忍。

他并不着急回答,也不避諱楚卿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對上楚卿的眼神:“或許,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楚卿看着眼前的男人,頭一次覺得是這麽的陌生。

他好像并不認識自己兒子一般的那種陌生。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像是自嘲一般,銀發橫生的男人搖着頭,笑的無奈。

楚盡閑看着他,眼裏沒有半點不忍,也沒有半點愛意,只是冷冷的,冷冷的看着。

車子停在楚洲集團的大門前。

楚卿看着窗外恢宏的建築,那是他這一生的心血。

“這裏,很快也是你的了。”

楚盡閑緩緩推開車門:“我不着急的。”

随後是車門合上的聲音。

氣的楚卿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捂着胸口順着氣。

楚盡閑站在集團的正門前,偌大的“楚洲集團”四個字懸挂在頂樓之上。

想起多年前,他也這樣站在樓底下仰望過這座大廈。

那時候的他似乎還沒有十五歲,仰的脖子發麻發酸也望不到樓頂。

于是暗暗立誓,有一天他要坐在頂樓裏,不再仰視,而是俯視這周圍的所有。

近二十年,他終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樓頂。

只是這條路好漫長,漫長到空無一人。

楚亭山在從酒莊回去的路上也有經過楚洲,他沒敢多看,害怕自己觸景生情。

他沒有回公寓,而是去了醫院接關山海回家。

老人家盼了好久出院,自然開心的緊,早早就收拾好了東西等着楚亭山來接自己。

沒成想,左等右等的,直接從白天等到了晚上。

“你幹脆就不要來好了,把你姥爺丢這算了。”人果然是越老越像小孩。

楚亭山看着坐在床沿鬧着小脾氣的關山海,并不覺得煩,反而覺得他可愛:“今天工作有點多,您別生氣,我等會做您愛吃的清炒蝦仁好不好。”

關山海撇着嘴不搭理他,身體倒是很誠實的站了起來,伸手去拎床上自己整理好了的行李。

楚亭山快他一步将行李拎在了自己的手中:“回家,我帶您回家。”

他帶着關山海上了傅秉明派來接自己的車。

關山海雖說上了年紀,卻認得不少時興的東西,譬如這輛車:“勞斯萊斯?星河你打的什麽車能打到勞斯萊斯?”

車子太貴,他都不敢靠近。

楚亭山扶着他上車,大腦飛速運轉:“現在太遲了,只能打到專車接送了。”

“那肯定很貴,我們坐地鐵回去。”關山海渾身都在抗拒着上車。

“地鐵多難坐啊,我都說了我有錢,您放心用。”楚亭山費了好大的勁才将老人推上了車。

關山海坐在車裏,也許是在醫院裏悶壞了,對這車裏車外的一切都覺得新鮮無比,就像一個小孩一樣睜着眼睛到處看。

只是大病初愈體力不濟,後半程的時候他便在坐墊上睡的打鼾。

關星河和關山海原本的住所是在岚京的老城區裏的一棟老居民樓,一廳二室一衛,廚房小的沒地方放腳,卻也成了二人二十多年來的避難所。

楚亭山是第一次到這個住所裏,有一種沒有地方落腳的局促感。

關山海一回家就忙着搗鼓他那幾盆快要死掉的花草,而楚亭山則去廚房準備做菜。

等兩人吃完飯,他再把家裏簡單的打掃一遍就已經快晚上十一點。

吃飯的時候他找了個通勤不便的理由說自己應該要回公司給自己租的新城區的房子住。

關山海肉眼可見的變得失落,卻也只能垂着眸表示理解:“也是,工作重要。”

他一下就不忍心起來,可又沒法将老人真的帶在自己身邊。

只能等老人上床睡覺了再悄悄回去。

快要淩晨十二點,他給傅秉明發信息想讓他派司機來接自己。

瘟神:我讓小何下班了。

楚亭山:那我明天回去。

瘟神:你在哪,我順路帶你回去。

……

得了,他還沒說自己在哪呢,這家夥就已經順路了。

差不多十來分鐘,他就等到了男人。

他剛上車綁好安全帶,便看見了中控上方擺着一個墨綠色的錦盒,只要看一眼他就能認出這是自己當初賣給了萬寶樓的那套南疆紅玉的包裝。

自己當初親手包親手賣的,絕不可能認錯。

“怎麽會在這?”他伸手過去。

卻被男人厲聲喝止:“幹什麽?誰允許你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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