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第十九章

陸嘉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坐上了蘇晏禮的車。

因為是私人行程，蘇晏禮沒帶司機，自己開着那輛黑色卡宴前往商場。

直到車子停入商場地庫，陸嘉才從一路的懵懂中回過神。

她一把抓住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的男人，遲疑道：“我還是覺得不對。”

蘇晏禮看眼她搭在他西裝袖子上的手，黑色面料的映襯下，她的手更顯白皙纖細。

他看回陸嘉，彎唇：“哪裏不對？”

陸嘉一本正經：“你看，我們是臨時決定要結婚的，這該怎麽跟我爸媽解釋呢？你父母那裏也不好說吧？”

她說着，想起先前蘇明禮生日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蘇父蘇母，直覺是高門大戶裏先生太太的做派，有着非常明顯的階級感。

蘇晏禮說：“我們去年就認識了，不是嗎？至今将近九個月時間，還不能讓他們信服我們結婚的決定？”

陸嘉鼓嘴：“這九個月我們又沒談戀愛。”

蘇晏禮聽笑：“你要是想，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談。”

陸嘉一怔，迅速從他小臂上縮回手。

“你這人怎麽故意轉移重點？我的意思是談沒談戀愛嗎？”

蘇晏禮反問：“不是讓兩邊家人相信我們是正常戀愛結婚就可以麽？”

Advertisement

陸嘉默了默：“倒也是……”

蘇晏禮被女孩迷迷糊糊的模樣逗笑，轉念又怕她下車後半道上再想出什麽幺蛾子，便說：“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陸嘉思忖片刻，還真有。

她觀察着蘇晏禮神色，小心翼翼道：“我問了，你不準不高興。”

蘇晏禮笑說：“你先問，我聽完再決定要不要不高興。”

陸嘉一噎，頓時化身一只被惹惱的鼹鼠，沖他龇牙不滿：“你這人怎麽這樣，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蘇晏禮說：“往後相處久了你就知道，我遠不止你先前看到的那樣。”

往後相處久了……

陸嘉抿唇，下意識地在心裏重複呢喃這句話，竟莫名有種日久天長地老天荒的況味。

默了片刻，她也學着他的模樣說：“以後你也會知道，我不止你現在以為的這樣，很可能會突破你所有好感。”

說完，她又一瞬不瞬地盯着蘇晏禮，也不知是怕他被吓跑，還是擔心他吓不跑。

蘇晏禮卻只淡淡彎唇，眸光深邃：“我很期待。”

陸嘉怔了怔，片刻，些微笑意攀上嘴角。

但她不想被他看出來，故意抻平，于是就成了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

“那我也期待一下！”

她輕快說了句。

蘇晏禮眼中笑意更濃，轉而提醒她剛才的話題：“不是還有問題要問？”

陸嘉這才想起，忙斟酌着措辭說：“其實我之前就問過你的，你好像不太喜歡晚晚。還有婚禮那天，我聽到張致遠跟晚晚吵架，在說晚晚的媽媽不是親生的。”

蘇晏禮微微颔首，兩人到了這個關系，他也就沒再瞞她：

“我姐是我爸媽領養的，因為他們一開始一直懷不上孩子，索性就放棄了。本來三口之家也算幸福美滿，直到十五年後有了我。”

“我姐可能有了心理落差，跟我關系一直不太好，晚晚自然要站在她媽媽那邊。”

“至于還有其他導致現在這個局面的原因，今後你慢慢就會知道。”

他只提及了最表層的人物關系，但陸嘉已經腦補出一臺豪門大戲。

她點點頭，想到蘇晏禮一個人支撐整個家族事業，還要被家人這般牽扯，頓時又感同身受地替他心累起來。

眼看她眸光流轉，露出一副心疼模樣，蘇晏禮又低笑出聲。

他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不至于。”

又說，“今後我們結了婚，你安心過你的日子就好，我不會讓家裏那些複雜人際關系影響到你。”

陸嘉哦了聲，察覺車內氣氛有些凝重，忙元氣十足地轉移話題：“走了走了，下車買東西！”

她行動力十足地推門下車，甚至不給蘇晏禮一個展現紳士風度為她開車門的機會。

蘇晏禮失笑，下車跟上了她的腳步。

兩人進的是商場負一層的進口超市。

蘇晏禮推着車，陸嘉走在他身側，目光掃過琳琅滿目的貨架，再看下面的價格标簽，悄悄咧了咧嘴。

蘇晏禮拿了幾盒新鮮肉食海鮮放到購物車裏，又問陸嘉：“你爸媽喜歡什麽水果？”

陸嘉想了想：“好像也沒特別喜歡的，只要新鮮好吃就都可以。”

蘇晏禮聽笑，換了個問法：“那你呢？”

陸嘉滿臉理所當然地看向他：“我也一樣啊。”

這個答案無異于點菜時，對方滿口“随便”。

但畢竟第一次見家長，蘇晏禮哪敢随便，想來想去，考慮到陸嘉父母那個年紀的口味，保守挑選了荔枝、櫻桃、山竹之類的幾樣應季水果。

把這些放進購物車後擡頭看，陸嘉正站在一個糖果貨櫃前。

蘇晏禮推着車款步過去，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貨櫃上的巧克力。

以為她在研究配料表，他略感意外地問了句：“你還懂法語？”

陸嘉搖頭：“我只會英文、日語還有葡語。”

說完意識到他真正想問的，忙解釋，“我在算這兩種巧克力，哪個平均克重更便宜。”

蘇晏禮倒覺得這女孩就像一盒巧克力，他永遠不會知道她下一顆會給出什麽口味。

被她逗笑，他直接掃蕩了幾盒讓她糾結的巧克力進購物車。

陸嘉“诶”一聲，埋怨：“你幹嘛，很貴的！”

蘇晏禮無語又好笑：“幾盒巧克力，我還能讓你光眼饞吃不到？”

陸嘉眸光閃了閃，扭開臉裝模作樣地嗫嚅：“不是給我爸媽買禮物嗎？”

蘇晏禮算是摸清了她的套路，佯作正色：“你可以不吃。”

陸嘉一噎，突然很想揍他一拳。

心裏這麽想着，她手上也這麽幹了，一拳搡在他右臂上。

蘇晏禮吃痛，失笑：“現在就家暴了？”

陸嘉反唇回他：“對啊對啊，你後悔還來得及。”

蘇晏禮揚手，懲罰似的去扭她後脖頸。

陸嘉本能地一縮脖子，想躲，卻根本逃不出他的臂展，被他整個攬進自己胳膊底下。

蘇晏禮手從她後脖頸下移，極其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還想吃什麽，自己去挑。”

陸嘉沒說話，胸口卻咚咚直撞。

說不清是因為肩膀上存在感極強的他的大手，還是因為他懷裏的溫熱，或是他身上靠得近了才能聞到的淺淡木質香氣。

從超市離開，陸嘉才想起給媽媽發信息，告知今天要帶個人回去。

陸母瞬間明了她的意思，驚喜萬分地在微信裏問她：多大呀，什麽職業，家裏做什麽的，有兄弟姐妹嗎？

眼看媽媽查戶口般的熱忱，陸嘉下巴往後一縮，無力招架，也不知該怎麽說，只道：等會見了面你直接問他吧。

陸母嗔怪：你這小孩！

到家已經快要四點，陸父大約收到了妻子通知，提前下班在家恭候“毛腳女婿”。

陸嘉帶蘇晏禮進了屋，父母熱情迎上來。

打過招呼後，陸父又一樣一樣接過蘇晏禮手中的禮盒，拿去餐桌。

陸母兩眼放光地打量蘇晏禮，搓着手說：“先到客廳坐會吧。”

蘇晏禮禮貌颔首：“好，謝謝阿姨。”

陸母一邊笑一邊說：“謝什麽，你這小孩太見外了。”

陸父也動作敏捷地拿了珍藏的茶葉出來，問蘇晏禮：“小蘇，金駿眉可以吧？”

不等蘇晏禮回答，陸母從廚房拿了罐白糖過來，把丈夫擠到一邊：“什麽金駿眉，進門第一口水要喝糖水的呀，剛跟你說過就忘了！”

陸父一改往日陰沉個臉，一句批評都聽不得的狀态，笑呵呵聆聽妻子指示。

陸嘉從未見過像此刻這般容光煥發的媽媽，更沒見過這樣充滿生命力的爸爸，一時心情複雜。

陸母泡完了糖水，正要遞給蘇晏禮，忽地想到些什麽，又看向坐在蘇晏禮身旁的女兒。

“嘉嘉，你怎麽一點不懂事，光坐着不動！先帶小蘇去洗個手啊！”

陸嘉正因父母半生都未有過的活力如坐針氈，聞言忙逃難般，拉着蘇晏禮奔向衛生間。

房子面積不大，衛生間自然也逼仄。

蘇晏禮個高腿長，陸嘉與他一塊擠在狹小洗臉臺前，莫名不自在。

想了想，她撂下一句“我去外面等你”，便要轉身出去。

卻被蘇晏禮叫住了。

“嘉嘉。”

陸嘉腳步一頓，一股麻意忽然從尾椎爬上來，直達天靈蓋。

她難以置信地回身，瞠目确認：“你叫我什麽？”

蘇晏禮眼中漫出笑意，像是為她解答，啓唇：“嘉嘉。”

陸嘉倒吸一口氣。

說實在的，“嘉嘉”作為小名，父母朋友甚至相熟的鄰居都這麽叫她。可是，突然從蘇晏禮嘴裏聽到，她就有種詭谲的酥麻感，像是被弱電流傳遍全身。

蘇晏禮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眉梢輕挑，問她：“怎麽了，剛才你爸媽不就是這麽叫你的？”

陸嘉搓了搓胳膊，坦誠道：“但你這麽叫就有點不适應，還有點肉麻。”

蘇晏禮輕笑，說：“多叫你幾次，适應就好了。”

陸嘉鼓了鼓臉，反問：“一定要這麽叫嗎？”

“你不喜歡？”

“也不是，就是怪怪的。”陸嘉扭頭看一眼客廳，确定爸媽不會聽到後，才小聲說下去，“畢竟我們不是正常那種結婚。”

蘇晏禮很松弛地側身倚着洗臉臺，一手搭在臺面上，指尖輕敲幾下。

“你不去想不就好了。”

陸嘉問：“這算自欺欺人嗎？”

蘇晏禮再次被她逗笑，沒答她的話，只說：“你對我的稱呼是不是也該再次明确一下，不然我真怕你會當着你爸媽的面喊我蘇總。”

陸嘉面色微微發紅：“你想我怎麽叫你？”

蘇晏禮說：“晏禮。”

陸嘉一默，又被麻出一身雞皮疙瘩。

她摸摸後脖頸，視線躲閃，滿臉為難。

蘇晏禮看出來了，卻故意逗她：“先叫一聲我聽聽。”

“好奇怪啊，我們躲在這裏互相叫對方。”陸嘉說了一句，擺明了躲避。

蘇晏禮不接招，只說：“叫一聲。”

陸嘉心知不叫他一聲，他很可能要拉着她耗在衛生間了。

她不自然地張了張嘴，做了個“y”的口型。

“y”了半天，還是叫不出口。

憋了一會，陸嘉觑觑蘇晏禮，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喊了兩聲：“蘇晏禮蘇晏禮！”

尾音還飄在衛生間，她人已經扭頭奔逃。

蘇晏禮看着她的背影，沒追上去，垂頭笑了聲，轉身打開水龍頭洗手。

片刻，想起剛剛陸嘉臉頰緋紅的模樣，沒忍住，再次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