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鵲鵲害怕了嗎?

鵲鵲害怕了嗎?

楚知意心裏漫上恍惚。

是麽?

他害怕精神病麽?還是說,他害怕盛野……

濃郁的暖調馨香無聲無息包圍住他,他下意識屏住呼吸,似乎是在警戒。

可竟然是宋羽煙抱住了他的腦袋。

“媽媽不會害你的。”宋羽煙的聲音聽起來飄渺極了,“媽媽才是這世界上唯一愛你的人……知意,你要相信媽媽。”

“媽媽。”楚知意擡起頭看她。

宋羽煙也專心地看着楚知意的眼睛,像在期待他說些什麽。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腦袋。”楚知意只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輕輕推開了她的擁抱。

宋羽煙這才發現楚知意的臉頰上是一種極端的平靜。

她的額角不着痕跡地抽動了下,似是不理解楚知意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知意。”

“媽媽,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楚知意打斷了她的話,“盛野還在我房間裏,我需要請他離開這裏。”

“好……”宋羽煙看不透楚知意的想法,也看不透他是否已經與盛野産生隔閡,“先把他送走吧,來者是客,你要禮貌一些。”

楚知意點頭,起身離開。

臨走之前,他沒由來又看了眼身邊那扇無瑕的落地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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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透明的玻璃,盯着看的時候會有眼前空無一物的錯覺,楚知意凝滞般看了兩秒鐘,手指不由自主蜷縮着,而後徹底離開了這間充斥着濃郁暖香的卧室。

宋羽煙身上的味道。

他不大喜歡。

适應了很多次依然無法習慣。

楚知意推開門,許子悠正站在門外等他,臉上的神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嚴肅。

“少爺,你……”

“我沒事。”楚知意擡手,不太想和人交流的樣子,“你回家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

回家?許子悠不太确定楚知意是否說錯了字。

還有幾十分鐘就到零點,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楚知意是要離開這裏嗎?

事實證明許子悠的猜測沒有出錯。

但除了許子悠誰也沒有發現這件事情,直到楚知意以“送盛野出門”的名義離開這棟莊園,卻再沒有回來的時候。

盛野把車停在了一個寵物友好公園的旁邊,這所公園在黎城的北邊,位置不算接近市中心。

夜色黑暗,路燈明亮,園內時不時還能聽到隐隐的狗吠。

楚知意坐在副駕駛座上,捧着楊枝甘露小口小口地吃,芒果和紅柚的果香氣很快在這封閉的小空間中彌散開來。

“好吃嗎?”盛野撫過他的耳垂。

“好吃的。”楚知意看也不看他,吃得很專心,“就是有點冰。”

“下一次我們去店裏吃,好不好?”盛野碰了碰他的手指,“現做出來的不會這麽冰。”

“不好。”楚知意拒絕了,“我不要去……”

“怎麽啦?”盛野柔聲問,“怎麽突然讨厭那裏了?”

“可能下一次去的時候,我們的感情……已經變質了,變質了就會分手……”楚知意說,“一個人去太遠了,我不要去。”

盛野頓了下,語氣倒沒什麽變化,“那不分手就好了,是不是?”

楚知意握着勺子的手慢慢滞住了,他想打開車門,卻發現車門上了鎖,如同鋼牆鐵壁紋絲不動。

“想去幹什麽,寶寶?”盛野饒有興致地問他。

“吃完了……”楚知意依舊垂着眼,沒有看他,“我要把盒子扔到垃圾桶裏。”

“我和你一起,好嗎?”盛野解鎖車門。

楚知意搖搖頭。

不過他的拒絕沒有什麽作用,盛野依舊跟着他下了車,看着他把盒子扔進垃圾桶,又看着他走進公園茂密高聳的群植大樹下。

大概是樹木太繁盛的緣故,連路燈的亮度在葉的陰影下都暗了幾分。

楚知意在一條長凳上坐下。

這個公園真好,有這樣一個暗暗的角落,他想,盛野似乎總是能找到他喜歡的地方。

他沒有像話裏說的那樣回家。

——就在不久的剛才,和盛野一起走出宋羽煙所在的別墅時,他站在二樓主卧的下方,仰望那扇令他恐懼的落地窗,一時間再次不能呼吸。

于是他說,他想來一個空氣好的地方,盛野便帶他來到了這裏。

他默默地坐着,一句話也沒有說。

盛野在他面前蹲下,牽住他的手說,“寶寶,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擅長隐藏情緒?”

“沒有。”

盛野忽然笑了,“這樣的話……我很開心。”

楚知意忍不住低頭看他,眼睫上淚水在昏暗燈光下竟然晶瑩得不可思議。

……離開那棟房子後,楚知意哭過了,雖然他哭得沒有聲音,又非常小心,但他不能确定盛野有沒有發現。

“你不要開心。”他悶悶地說,“我不要你牽我手了……”說着,他就想甩開盛野。

奈何盛野的力氣大極了,楚知意連掙紮都無力。

“這麽不開心啊。”盛野似乎沒感覺到他的抗拒,只輕輕拂去了他眼角的淚,“誰欺負你了,寶寶,告訴我。”

“為什麽不是……”楚知意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親吻了,“……不是你欺負我?”

“是我麽?”盛野蹭蹭他的膝蓋,“我給鵲鵲道歉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麽不好?鵲鵲還是想分手嗎?”

楚知意沒說話。

“如果現在不是在公園裏,我就給鵲鵲咬一咬,然後拿口球堵住鵲鵲的嘴巴,到時候鵲鵲就不會說不好了。”盛野的神色很認真,仿佛在進行一場真誠至極的道歉,即便這種道歉已經被當事人拒絕。

“因為鵲鵲只會流眼淚。”盛野的手順着楚知意的腰側撫到後頸,“哦,對了,還會流口水,我們寶寶的舌頭很敏感,一點也經不住碰。”

楚知意蜷了蜷身體,好像有些害怕聽到這樣的話。

“盛野,你不要說……”淚水再度在他的眼中聚滿。

“怎麽這樣委屈啊。”盛野站起來,高大的身體将他盡數籠罩,“不喜歡聽我說那樣的話?”

“……不喜歡。”楚知意試圖蜷縮的動作更明顯了。

可盛野沒有允許這種類似于自我保護的行為,他近乎強迫般擠進了楚知意膝蓋間,手指握着楚知意的下巴欣賞他淚水盈盈的臉頰。

然後細致地吻掉了這些珍貴的水珠。

然而盛野的吻使得楚知意的眼淚掉得越發兇狠,根本剎不住一般,像是什麽忍耐過度的後遺症。

“……我不喜歡你那樣對我。”楚知意固執地說着這句話。

“我想了很久呢。”盛野仍然沒有否認的意思。

楚知意睜大眼睛,終于多出點和委屈不同的情緒來,他推推盛野的肩膀,“不許你想。”

很有點生氣的意思。

盛野卻将他攬得更緊,甚至直接托着臀抱起,向林叢的深處走。

“不許也沒有辦法,寶寶。”盛野貼着他的耳朵絮絮低語,“不過如果鵲鵲實在不喜歡這樣,我還有很多別的道歉方法,鵲鵲選哪個我就用哪個,好不好?”

“不好!”楚知意撞了撞他的額頭,力氣卻算不上重“盛野,你放開我!”

“我的幼稚鬼。”盛野當然沒被撞疼,他親親楚知意的耳垂,“乖乖的,好不好?不然我現在就要打你屁股了,打很多下。”

“就不要。”楚知意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要你。”

盛野忽然停下了。

他很輕地嘆了口氣,像是面對心思敏感卻又張牙舞爪的小孩。

“寶寶。”他撫摸楚知意的臉頰,“怎麽這麽會惹我生氣啊?”

“盛……”楚知意的話沒能喊完整。

——盛野近乎粗暴地按住了他的後腦勺,肆虐般咬住了他的唇。

楚知意無意識捉緊了盛野的肩膀,以某種沉默的态度感受盛野的失序,又在片刻後用力将那條肆意品嘗的舌頭向外面頂。

一副很讨厭很抗拒的模樣。

不過那熾熱的溫度始終糾纏着他的舌尖,他根本無法真正擺脫。

唇舌相抵,熱意浮動。

“盛野……”有某個瞬間,楚知意得以逃脫,于是嗚咽着喘息着喊出了肆虐者的名字,有點求饒的意思。

可下一秒他的唇又被檀香的氣息所占據,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咽和無意義的喘息。

響亮的巴掌聲在某一刻蓋過了這些細微的聲響,此起彼伏。

楚知意顫起來,整個人縮在盛野懷裏發軟無措。

“鵲鵲。”盛野注意到了他的變化,反而撫着他的後背輕笑, “好啦,不怕,沒事的。”

盛野的話不是玩笑,楚知意遲鈍地想。

因為剛才他不乖,所以盛野就用早定下的懲罰方式懲罰了他。

“乖乖的,好不好?”盛野重複之前的話,狠戾地揉了把手下的軟肉。

他不說話,盛野便盯着他的眼睛等他回答,眸子裏的黑色深得無法看透。

最終,楚知意很慢地摟住了盛野的脖子。

“好乖,寶貝。”盛野笑起來,吻了吻他微腫的唇,而後抱緊他繼續沿着林中小路向前走去。

楚知意則頗為不高興地埋在盛野脖頸裏,時不時咬咬盛野的側頸或喉結,像是以此發洩心中的不滿。

“楊枝甘露的味道很好,是不是?”盛野任他咬着,眼中隐隐浮現着笑意,“鵲鵲都沒有給我吃,真是小氣鬼。”

“你沒有吃,又怎麽會知道味道很好?”他反問道。

“我嘗到了。”盛野語氣如常,“鵲鵲的舌頭很甜。”

“閉嘴。”

“也很熱。”

“盛野,你是不是仗着自己腦子有病在随時發-情?”楚知意這樣問,卻捂住盛野的嘴不許他回答。

盛野一下下親吻他的掌心,他又經受不住般放開手掌。

斑駁暗淡的光影下,盛野看着他的目光專注至極,某種深深的情-欲掩藏其中,幾乎破土而出。

純粹的愛與純粹的欲相交融,形成攝人心魄的美麗。

楚知意無法抗拒。

他歪歪腦袋,洩氣一般捧住了盛野的臉,慢慢吻住了盛野的唇。

一個漫長而細致的吻。

唇瓣分開時,盛野的唇都被楚知意舔得柔潤。

他在模仿着盛野的吻法進行親吻,可他沒有模仿到盛野的霸道也沒有模仿到盛野的粗蠻。

甚至有點青澀的笨拙。

可盛野依舊不可控制地被勾引到了。

楚知意也能感覺到。

他輕輕動了動身體,覺得“勾引”這個詞或許程度太輕。

盛野站在原地不動了,連托着他的手掌都用力極了。

“盛野,往前走,往前走。”楚知意感到危險,不禁拍着盛野的肩膀進行催促,“盛野,盛野……”

好在盛野終于動了。

楚知意松了一口氣,伏在盛野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嗅聞他的氣味。

“不和我演戲了麽?”盛野掌他的臀,“小騙子。”

楚知意癟癟嘴,“你怎麽看出來我在演戲?”

“演技太差了,寶貝。”

“是麽……我用了真感情的。”

“我知道。”

“……哦。”楚知意擡起手指玩盛野的發尾,“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我以為我演的沒有那麽差。”

“你說分手的時候。”盛野的聲色比平常低沉,“我的直覺告訴我,是假的。”

楚知意沒忍住笑了,“憑自信麽?嗯?盛野,長得帥就是有底氣呀。”

盛野搖頭,“鵲鵲說過的,不會抛棄我。”

“這樣啊……那你還這樣生氣……”

“鵲鵲的哭泣是真的,眼淚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盛野輕聲說,“所以我也想,鵲鵲是不是真的想抛棄我,是不是真的想違背諾言……”

“沒有。”楚知意将手掌貼在了盛野的後頸,“沒有想抛棄,但我确實哭了,也确實有點難過……”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寶寶。”

楚知意停頓了很久,“今天媽媽和我說了很多話,我聽着……會有些難過,于是忍不住哭了。”如果再說得仔細些,楚知意的難過,似乎全然來源于宋羽煙對盛野的惡意。

他在為盛野難過。

“可是她說的,好像也确實有些道理,很多問題我都沒有思考過,其實這樣不太好……”

“她說了什麽?”

“她說……你是精神病嘛……你今天差點對那兩個壞人動手了,你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鵲鵲演戲來試探我,是麽?”

“嗯。”楚知意有點不好意思去承認,“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寶寶。”

“你很穩定呢,盛野,我覺得你沒有病。”

“剛剛我說那些話的時候,鵲鵲害怕了嗎?”

“什麽話?”楚知意剛問完,就想起了盛野說要塞住他嘴巴的言論。

如果僅僅是那種程度的發瘋的話。

似乎也不過如此。

“不是很害怕。”他回答。

“那就好。”盛野也回答。

忽然之間,前方豁然開朗,巨大圓月垂于天幕,仿若觸手可及。

楚知意指着天空上的月,很高興地對盛野說:“月亮!好圓!好近!”

“好看嗎?”

“好看。”

“你帶我來這裏是為了看月亮嗎?”

“嗯。”盛野摸摸他的腦袋。

黎城所有的公園中,這個公園的地勢最好,穿過群樹就是廣袤的草地,是觀賞月亮最好的地方。

還有五分鐘到中秋節,盛野想。

他和鵲鵲的第一個中秋節。

他該把最好的月亮送給鵲鵲。

盛野放下楚知意,楚知意站在遍布露水的晶瑩草地上,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他們并肩站着仰望圓月。

時間悄然流逝,遠處砰然炸開五顏六色的煙花。

——中秋節到了。

盛野問楚知意:“可以接吻嗎?鵲鵲。”

楚知意回答他:“……可以,盛野。”

他們在月下接吻。

楚知意再一次被吻到失神,因此他沒有看到盛野和剛才截然不同的眼神。

沒有看到盛野濃烈到不可思議的愛-欲和占有。

盛野吞掉楚知意幾乎溢出聲的低喘,心中無聲嘆氣。

我的小笨蛋。

不是都告訴你了麽?我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你在演戲,我看出來你在騙我。

我看出來你不想和我分手。

所以說出最輕微的“道歉”方式。

現在看來效果尚可。

既然“不是很害怕”,那就永遠不要害怕,鵲鵲。

永遠不要真的說分手。

我的鵲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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