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桃心銘牌

桃心銘牌

接通電話時，楚知意正在給盛野看文件。

許子悠的聲音比平常慢也比平常鈍，聽起來像是生了病。

“你生病了麽？”楚知意直接問。

“……沒有。”許子悠頓了會兒，“你現在在盛野身邊嗎？”

“不在。”楚知意說。

許子悠沉重地呼了口氣，“我以為……他把你困住了，那天之後，我就沒見過你了……”

楚知意撐起臉，無奈般說：“是困着，我說的不在，不過是盛野在開會，聽不到我們講話。”

“這樣麽。”

楚知意點點眉尾，主動問：“我都忘記問你了，蘇宴怎麽樣？”

許子悠奇異地沉默了。

“難不成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麽？”

許子悠持續沉默。

楚知意歪歪腦袋，沒成想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話居然陰差陽錯戳中了真相。

“究竟怎麽回事啊？”他又問。

“前兩天……”許子悠說，“我誤喝了杯有問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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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知意懂了，他也沉默了兩秒，正思考着該說什麽話，許子悠就仿佛整理好了精神，繼續說：“也正是由于我神志不清，所以被蘇宴知道了一些事。”

“什麽事？”

“盛野困着你的事。”

“然後呢。”

“然後蘇宴很為你擔心，似乎準備想辦法救你出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我只知道，盛野的母親，好像知道了這件事。”

“許助理，我覺得你是一個謹慎的人。”

“抱歉。”許子悠聽得出楚知意的意思，“或許我也想錯了。”

“想錯什麽？”

“你聽起來狀态還不錯……和你通電話前，我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想。”

“抑郁和躁狂對身體不好，傷人傷己，我不會讓自己太不好的。”楚知意輕笑，“除了這個呢，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

“好。”

楚知意挂斷電話，檀香的氣息從背後籠罩他，氣息的主人還饒有興致地撓了撓他的下巴。

“偷聽我講電話。”

“只聽到了最後兩句話。”盛野說，“怎麽又在和許子悠說話？”

“還不是都怪你。”楚知意回答他，“許助理都知道你二十四小時黏人的壞事了。”

“剛才就沒有黏。”

“哼。”楚知意拍開盛野的手，“不要摟摟抱抱了，現在在公司，是公衆場合，請你注意一點。”

盛野親親他耳根，聽話地放開他，只不過站在他的身邊沒有離開。

楚知意理了理桌上的文件， “這些是沒問題的，你可以再檢查一遍。”

盛野将手搭在他脖頸上，柔聲問：“累不累？”

“我還想問你累不累呢，為什麽搞出這麽多工作出來。”楚知意靠在盛野手臂上，“這麽忙還有空看着我，你精力可真是好呢。”

“看着鵲鵲，會很放松。”盛野很直白，“而且鵲鵲在幫我，是不是？鵲鵲心疼我了嗎？”

楚知意倒沒有否認，只說：“給我發工資，不然我就把你們公司的核心技術偷走。”

“到時候，把我的股份給鵲鵲當工資，好不好？”

“哇，你真大方。”楚知意努努嘴，“就是感覺有陷阱呢，到時候是什麽時候？”

“結婚的時候。”

“我就知道。”楚知意擡頭看盛野，不期然間被盛野吻住了唇。

淺嘗辄止。

楚知意注視盛野的眼睛好一會兒，認真問：“就這麽想結婚？”

“想。”

“可是結婚要得到家人的祝福呢。”楚知意說，“起碼需要得到我哥哥的祝福，你呢？盛野，你需要得到誰的祝福？”

“奶奶已經祝福過我們。”盛野說，“其他人，或許不想祝福我。”

楚知意笑了下，“這樣也不錯，只是你快我一步呢，我還沒有祝福。”

“有了就會和我結婚嗎？”

“很有可能哦。”

“那我會努力的。”

“好啊。”

盛野有讓所有人都認可的能力，楚知意一直都相信。

至于和許子悠的通話內容，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

決定“出去玩”之後楚知意就換了新的手機，能夠解開手機的辦法有很多，不過盛野竭力按捺住了病态般的心理，沒有再對他的手機做出任何改變。

這是楚知意的意願。

盛野總會聽楚知意的話，只要楚知意在他身邊。

他也不會限制楚知意做任何事情，只要楚知意在他身邊。

楚知意倒沒盛野的“多思多慮”，他只是認清盛野一定要他在才能正常生活這個事實後，有意無意地調節了心态和想法，以重新适應這段近乎扭曲的親密關系。

看上去是真真正正地妥協了。

許子悠後來又找他聊了一次天，一是明說盛野的做法不利于戀愛關系的長期發展，二是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或心理咨詢。

楚知意當天正忙于挑選禮物盒，婉拒了。

也是同一天，楚知意睡了一個很不安穩的覺，夜裏他将被子踢到床下，卻沒有人再為他蓋上。

忽然間他驚醒了。

他身邊的位置空着，連摸上去的溫度都冰涼。

盛野……

盛野不見了。

在找過家裏每一個房間後，楚知意确定了這個事實。他站在空蕩的客廳中央，看到了手機裏的兩條短信。

一條是盛野發來的，另一條則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盛野的消息沒什麽特別，大意是臨時有項目需要離開一段時間，讓他不要擔心，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陌生號碼的信息卻讓楚知意有些不安——

【盛野做出這樣的事，是盛野的錯，我代替盛野向你道歉。】

他隐約間想起與許子悠的通話來，靠直覺辨認出了這號碼的主人——盛野的母親，柳芸雙。

接到楚知意的電話後，許子悠立刻趕到了他家門口。

寒冬的天氣，楚知意只穿着單薄的睡衣，臉頰蒼白，眨眼時無端透出脆弱之氣來。

許子悠暗道糟糕，又聽見楚知意問：“你怎麽來了？”

“感覺少爺的狀态不太好。”他說，“所以來看看少爺。”

“這樣啊。”楚知意沒說太多，“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說一遍給我聽。”

許子悠無聲嘆氣，仿佛已經意識到了這局面。

準确來說，從蘇宴不小心知道盛野的所作所為，又滿心想解救楚知意時，他就隐隐有了某種不妙的預感，而這預感第一次達到頂峰是在昨天。

——蘇宴開心地喝了些酒，又開心地告訴他：“小意哥哥馬上就可以擺脫盛野的控制了！”

他驚了下，追問蘇宴做了什麽。

蘇宴有些醉了，說話聲含糊不清， “我教訓不了惡棍，總有人能教訓！呵，他媽媽不是得病了嗎……我就不信他敢氣死他媽！”

“誰媽媽？”

“盛野啊。”

蘇宴來了興致，搭着他的肩膀繼續說：“我媽媽說，那個女人對家裏人的道德标準可高了呢，她本來就很反感盛野喜歡男人，現在盛野又因為喜歡男人瘋了一樣做出這種事，她一定不會放着不管的……

但是盛野又能對她怎麽樣呢？難道盛野會為了小意哥哥把那女人氣得更嚴重嗎？反正我是不敢……”

蘇宴的話使許子悠産生了異常不妙的預感。

而将這種不妙第二次推向巅峰的，就是不久前楚知意打來的電話。

在楚知意的詢問中，他将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了楚知意。

許子悠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大部分原因在于他的刻意透露，但他并不知道現在的結果是好是壞。

他也不知道盛野母親生病的事，有時候生命是對人最好的威脅，尤其當兩個人處于完全不對等的關系時。

楚知意站在窗邊，眺望着城市的遠方。這座城市現在還未蘇醒，星點的燈光照不透漆黑的夜，也照不清盛野離去的方向。

楚知意按在窗玻璃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聲音也幾不可聞，“所以事情變得很糟糕，是麽？盛野被他媽媽帶走了麽？”

他盯着無名指上的戒指，自語道：“盛野在騙我。”

許子悠望着他眼裏的茫然和失措，以為他太失魂落魄，思緒不清，不由也将聲音放得很低，“這未必是件壞事。”

“是麽？”

“盛野一直關着你，強迫你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本身就是一種病态的表現。”許子悠說，“少爺你……不應該對此有所留戀……”

“可是現在，我有點難過。”

“你只是，暫時習慣了盛野的強迫，但等時間長了，你的精神會死亡。”許子悠頓住，輕聲說，“就像楚總和夫人……我想，少爺應該不喜歡變成那樣……”

楚知意似是沉默了。

“盛野或許不了解自己病态的傾向。”許子悠說，“可少爺需要了解，少爺不應該再依附着盛野了，否則盛野的偏執會越來越嚴重。而盛夫人意識到盛野的錯誤行為，想來會想辦法對盛野進行教育矯正，這樣來看，你們的分開并不是壞事。”

“……壞基因是會遺傳的，對麽？”

“什麽？”許子悠愣了下，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發問。

“盛野真的是精神病。”楚知意不再看許子悠，而是起身向外走。

許子悠連忙跟緊他，和他一起踏進電梯間，又眼睜睜看着他按下車庫的層數。

許子悠不明所以：“少爺？”

“有病就得治。”楚知意的聲音變得很淡，“可治療盛野的人不應該是他的母親。”

“為什麽？”

“把盛野送到精神病院的，也是她。”楚知意說，“盛野當時，還沒病。”

楚知意的神情陌生到讓許子悠心驚，他隐約意識到有什麽事情不對，卻無論如何也思索不出來。

代表樓層的紅光一道道下墜，又極速在最底層停下。

而最底層是……車庫。

“你要去哪？”許子悠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找盛野。”

許子悠愈發感到不對勁，連忙說：“我跟你一起。”

楚知意不在意副駕駛上是否有人，他熟練地啓動油門，臉頰溫軟卻沒有任何表情。

氣聲轟鳴。

黑色跑車靈巧地遁入黑暗，許子悠還來不及詢問什麽，就被瞬間的加速度猛然壓入椅背。

同時，溫柔的電子音在他耳邊響起。

“目标正以九十公裏每小時的速度高速移動。”

“您與目标的間距約為一百一十公裏。”

“已為您選定最近路線，請放心行駛。”

許子悠喉嚨發緊，終于明白不對勁的來由，“少爺，你……”

楚知意只随意地嗯了聲，語氣在許子悠看來實在稱得上輕描淡寫。

楚知意想，禮尚往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許子悠盯着不斷上升的車速，恍然覺得自己做了很多自以為是的糟糕事。

原來養父說的，是對的。

猝然間，他陷入了某種類似于渾噩的狀态，這種渾噩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直至電子音以機械語調說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提示來。

“目标速度降低。”

“您已接近目标。”

許子悠擡頭，才發現路兩邊已然變成了大片的荒地，甚至連一絲人影都看不到。

前方不止有一輛車在追咬着前進，楚知意猛地加了速，除了最前方的黑車，其他車竟然都默契地為楚知意讓出位置來。

楚知意面無表情，卻以近乎強硬的姿态生生逼停了那輛黑車。

許子悠幾乎隔着車窗聽到刺耳的剎車聲。

剩下的車則以密不透風之态将那輛黑車團團圍住。

楚知意沒有下車，被迫停下的黑車裏卻走出他熟悉的人影來。

只是那人影還沒有走近他，就被其他車下來的保镖擋住了。

楚知意緩緩打開車門，走到那人身邊。

“寶寶，你來找我啦。”那人笑起來，眼睛裏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甜意。

“盛野。”楚知意喚他的名字，語調不冷不怒，甚至像天真的撒嬌。

“嗯。”盛野隔着保镖的手臂碰了碰楚知意的臉，“半夜跑出來都不記得好好穿衣服啊。”

楚知意打掉盛野的手，盛野手背上很快浮現出一道明顯的紅印來。

盛野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可以讓你的保镖走開嗎？我想和你說悄悄話。”

楚知意看了眼保镖，于是保镖紛紛退遠，卻又呈環聚之勢牢牢包圍着他們。

這一次卻是楚知意先開口：“故意等我來找你，是麽？”

“什麽時候發現的？”

“剛剛。”

“好聰明呢，寶寶。”盛野脫下外套，披在楚知意肩膀上，兩人間的距離也在這動作間僅剩一毫，“鵲鵲來的，比我想象中要快。”

盛野撫過楚知意的後頸，低聲又問：“可是鵲鵲是怎麽找到我的呢？”

楚知意輕輕地看了盛野一眼，沒有說任何話。

盛野卻拽出自己脖子上的銘牌吊墜，低下頭親了親那漂亮的桃心。

“銘牌的作用，就是幫主人找到丢失的狗。”

盛野說着，将桃心銘牌貼到楚知意臉頰上，“我猜對了麽？寶寶。”

哇咔，我們鵲鵲其實是——芝麻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