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把鞋穿上

把鞋穿上

何歡心落下來，從林景深身後探出頭，“她要真跳下來……”

劉總答非所問：“報警把事情鬧大的後果你想過嗎，這就是你們品宣部的職業素養？”

公司高層的妻子在公司大樓跳樓，消息傳出再在網上發酵一番，不管是對公司形象還是效益方面的影響，何歡都能想象到。她作為品宣部的職員，比他人更有公關意識。

可是現在……

何歡鎮靜下來：“樓上的人是您妻子。”

劉總語氣未變：“我再勸勸她……”

女人又向前走了一步。

圍觀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嘆聲，催促着：“怎麽還不跳啊……”

“對不起劉總，我不能再聽你的了。”何歡剛按下1，手機就被男人搶走。

“你也瘋了？！”

何歡啞言，她不可能和一個身形高大并且還是自己領導的男人争執。

林景深轉身問顧東東：“手機？”

顧東東不敢擡頭看劉總：“手……手機……”

“快點！”

林景深和何歡異口同聲。

Advertisement

“手機忘公司裏了……”

林景深目光掃過衆人，問道：“誰的手機借我用下？”

“小林，我們在外施工，誰身上帶手機啊。”

“就是，看熱鬧就行了，管什麽閑事兒。”

林景深看着天臺上的女人，心裏計算從此處到蜂場來回的時間，沒多想，朝大樓內奔去。

何歡一怔，把手裏的蜂蜜塞給顧東東，緊跟着他，在電梯關閉前擠了上去。

林景深擰眉，清俊的臉緊繃着，似是不悅：“你怎麽來了？”

“我也去救人。”何歡底氣不足。

“出去。”他開口，語氣不容置喙，“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能去我為什麽不能？”何歡按下關門按鈕。

林景深又想說什麽，何歡趕忙問道：“我還不知道她為什麽跳樓。”

“那還敢上來。”林景深眼尾輕挑似笑非笑，繼而正色回道，“劉總來河鎮任職時帶了一位女秘書。”

何歡恍然大悟：“哦，明白了。”

“千萬不要刺激她。”

“我明白的，我知道怎麽說。”何歡試圖緩解凝重的氣氛，“萬一一會兒我太搞笑了，劉太太笑着沒站穩……”

林景深純粹禮貌性的勾了下嘴角，叮一聲，電梯門開了,他先走出電梯，又停下：“小姑娘，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何歡沒有猶豫，跟在他身後走出去，故作輕松道：“萬一有人拍下來傳到網上，咱倆肯定火，不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

林景深這次是真笑了。

樓下圍觀的人看到天臺上多出兩個人。

“你知不知道這九層樓加起來有多高？”天臺風大，把林景深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

面對突然的闖入者，劉太太警惕地回過頭：“你們不要過來！”

“幾十米的樓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處理屍首都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這還不算什麽，萬一沒斷氣成了殘廢，不能走路不能行動，一輩子看人臉色靠人照顧，關鍵是那個時候你再想自殺，就沒現在那麽方便了。”

劉太太原本就已到絕境，林景深把她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你們不知道，你們不懂……“

就是現在！

“如果你足夠幸運跳下去能死透，那麽那個女人将會住進你的房子睡你的床。人的記性是很差的，沒人會記得你是怎麽死的，也沒人在意什麽正室、第三者，将來你的孩子會叫她媽媽。”何歡步步緊逼，一字一句都紮在劉太太心口。

“不，不會的……”劉太太嚎啕大哭，“我的孩子不會忘記我！”

“會！”何歡斬釘截鐵，“只有兩個人不會忘記你，那就是你的父母！只有無人贍養的他們，只有他們，一遍又一遍承受失去女兒的痛苦。”

林景深與何歡目光交彙，兩人會意，前者沿着牆壁緩緩靠近劉太太，後者繼續道：“你好狠的心啊，自己不痛快了就要死要活，你這樣和背棄你的丈夫有什麽不同？都是在為了自己的私欲随意傷害別人。”

“我不是，我沒有！我，我和他不一樣。”劉太太不停地搖頭，因體力不支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我不想，我也不願意這樣的……”

何歡半蹲身體，把手伸向劉太太：“我理解，我明白的。”兩人成功建立共情，“你過來，把你的委屈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想辦法。”

“沒有什麽辦法，一切都回不去了。”

劉太太向何歡吐露心聲的空隙裏，林景深走到她身後，人神不覺間一把攥住她胳膊。

劉太太尖叫一聲，被反應靈敏的何歡抓住另一條胳膊，幾人推搡之間，劉太太得以瞥了眼樓下圍觀的群衆，才驚覺高樓萬丈，如處雲端。

樓下的人神色各異，他們望着天臺，像是觀看露天電影，這些人中還有自己的丈夫，還有那個女人……想到這兒，劉太太突然清醒了。

“來，我扶你下去，有什麽話一會兒慢慢講。”

“真有意思，演這麽一出戲，要是想跳早不就跳了，就是不敢呗。”

雖說樓層有段高度，但自下而上的聲音何歡還是聽到了，當然，劉太太也聽到了。

“你先少說兩句。”是劉總的聲音。

“幹嘛兇我？你不早盼她死了嗎……”

何歡沒聽清那女人又說了什麽，劉太太突然掙脫她的束縛，轉身朝反方向奔去。

“不要！”何歡大腦有一瞬的停滞，身體卻先做出反應，伸手去抓劉太太。

沒有抓到。

林景深動作迅速，抓住劉太太衣服的後領。

劉太太徹底崩潰，轉過身對桎梏住她的人就是拳打腳踢：“求你們放開我吧！”

奈何就算是瘋了的女人，力氣也是比不過成年男人的。

“她就是故意這麽說刺激你，你怎麽能上她的當。”混亂中，何歡試圖去安撫，卻被林景深一記嚴厲的目光瞪了回去。

“不要過來，離她遠點！”

何歡輕而易舉被林景深的威嚴震懾，傻站在原地，劉太太兩只手全都招呼在林景深的臉上。

旁邊有施工隊留下的油漆，劉太太掙脫中無意将油漆桶踢翻，桶蓋脫落，墨綠色的油漆淌出流了一地，很快就把林景深的長靴浸染。

何歡幾次三番想要去幫忙，都被林景深阻止：“別過來，她會傷到你。”

“笑話也讓人看夠了，再瘋跟我回家瘋去！”劉總看到劉太太被控制住，這才帶着兩名員工趕上來，“你潑婦一次，我的臉……”

“我潑婦？”劉太太又哭又笑，“我潑婦還不是被你逼的？”

“別丢人了，趕緊走！”劉總下樓前回過頭，手指向何歡，“你給我等着。”

何歡心一顫，後知後覺兩腿都軟了，倚在牆上，長舒一口氣。再擡頭，發現林景深正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四目相對，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真真真太刺激了，”何歡深呼吸，捋一把額前的碎發，“第一次做英雄感覺好爽啊，不過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遇見第二次對吧哈哈哈。”

林景深小臂搭靠在天臺欄杆上，眉目間有高壓過後的放松，問道：“剛才有沒有被吓到？”

“沒有！”何歡嘴硬否認，唇角染上笑意，目光回望林景深，随後又躲開，“我看你一副從容不迫勝券在握的樣子，我也就不害怕了。嗯……你真厲害啊，面對這麽緊急的狀況反應那麽快，還淡定……”

淡定嗎？林景深苦笑，直立起身體走了過來，在何歡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前，伸出手輕拍了兩下她的頭頂，“走了。”

何歡心如擂鼓，抽回理智，緊跟其後。

前方的人卻又停了下來：“糟了。”

“怎麽了？”何歡走到他身邊。

何歡循着林景深的目光看去，逐漸幹涸的油漆沾在他鞋上，一步一個腳印，染得地上綠油油一片。

“我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擦的東西。”

“不用。”林景深神色無恙，直接當着何歡的面把兩只黑靴脫下，略一彎腰，右手捏住靴桶，提了起來，“走吧。”

何歡目瞪口呆，兩人對視，從林景深的神色中全然找不到一絲窘迫。他光着腳，站立于創業大樓的頂層，何歡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古代歸隐的高人。

“等下！”何歡蹲下來，把自己的鞋子也脫下，提在手裏，“走吧。”

林景深失笑：“你的鞋子又沒沾上油漆，為什麽要脫下來。”

何歡光腳走到被林景深扶起的油漆桶前，蹲下身子，把兩只鞋子在流出的油漆上沾了兩下，她回過頭，笑得狡黠又燦爛：“這樣，我的鞋子上也有油漆啦！”

林景深目色漸深，小姑娘屈膝半蹲，身體蜷成小小一團，帶着幾分得意地揚起下巴，笑容又坦蕩又倔強。

四月天兒地上還很涼，涼意透過腳底傳送全身，何歡不禁打了個寒顫。

“地上涼，把鞋穿上。”

“不要，已經做了難朋難友，就要進行到底。”

林景深無奈搖頭，沒忍住，笑了，伸出手：“把鞋給我。”

“你……”何歡難以置信，“幫我拿鞋？”

“嗯？”林景深直接去她手裏接過來，“不可以？”

兩人下樓，圍觀的群衆早已散去，何歡半蹲穿鞋，鞋帶在食指間轉了好幾圈兒，視野裏出現那雙黑色的靴子，她站起來。

“人都走了，小姑娘，你也回去吧，想想怎麽跟領導交代。”林景深轉身就要離開。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何歡趕忙攥住他的袖口：“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