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兩人相認
兩人相認
林景深轉身,目光裏有探究、疑惑。
何歡趕緊松手:“那什麽……對,你的臉!”
女人瘋起來力氣也不小,林景深的臉被劉太太撓出好幾條紅印。
林景深笑了下:“我一大男人,不打緊。”
“萬一發炎了怎麽辦?”何歡說得理直氣壯,“男人也不是臉上落個疤才帥呀。”
“謝謝你,不過真不……”
“好了走吧走吧,我知道醫院在哪兒。”
所謂的醫院不過是一個稍大些的診所,兩個醫生,幾個護士,就組成了所謂的醫院。
“不知道劉太太怎麽樣了,”兩人坐在長椅上等待護士,何歡不住擡眼偷瞄身邊的男人,“也不知道劉總要怎麽處理。”更不知道劉總會怎麽處置她。
他的眉毛真好,輪廓清晰,眉頭溫柔,眉尾鋒利。
“這個就不是我們該想的了,人各有命,尤其是家事,旁人多說無益。”林景深端身正坐,黑色長靴上的綠油漆已幹涸,樣子醜極了,他卻一點兒都不在意。
“你這話,和救人時的風範可不大一樣呢,這話不像是大英雄說的。”
林景深忍俊不禁:“我本來也不是英雄。”
“誰說的,你……”何歡臉都紅了,“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就你沖上去了。”
“那你呢,你為什麽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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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深扭過頭,兩人的臉近在咫尺,何歡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裏的影子。
“沒、沒什麽原因,看到人跳樓了,見死不救那還是人嗎。”
他的睫毛真長啊,何歡想。
林景深收回目光,笑意斂去:“那不就是了。”
“反正你在我心裏就是英雄。”何歡想到他的高考成績,他的孝順懂事,他的品行舉止,以及近在眼前的、足以讓每個女孩魂牽夢繞的臉,“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何歡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堅定。林景深默默盯她好一會兒,笑了:“你說這話,好像認識我很久似的。”
“我……”何歡覺得沒有什麽好扭捏的,忍住亂了的心跳,索性和盤托出,“我本來就認識你很久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林景深臉上的笑意褪去,疑惑茫然間抿了下嘴角:“小姑娘,下次不要再用這個理由和人搭讪。”
何歡一聽就着急了,趕忙解釋:“我沒有,我真的和你……”
林景深站起來,向前走了一步,從何歡的角度,剛好看見他領口裏露出的喉結和鎖骨。
男人說話的時候,喉結跟着微微滾動:“你該回去了。”
話說的很明白了,他擡起手,在女孩頭頂輕輕拍打兩下。
這是他第二次拍自己的頭,何歡想。
夜裏,何歡躺在員工宿舍的床上,忍不住向好友孔萌萌分享白天的經歷。
萌混過關:我靠,你遇到白月光了?!他長殘了嗎?
何歡:當然沒有!你不問問我一人孤不孤單,只關心他的臉?
萌混過關:難道臉不是最要的嗎?我去新公司實習,還要一個人去醫院體檢呢,十級孤單
何歡:去醫院有什麽孤單的,你見過誰組團割包.皮的
萌混過關:你……牛逼,無法反駁
何歡退出對話框,指腹在屏幕上虛滑好幾下後,點開一個聯系人。
何歡:你有林的微信號嗎?
何歡:林景深
顧東東:我算算,找我要他號的女生沒有幾十個,也有十來個了
顧東東:還說對他沒意思,那我告訴你,沒有!
何歡:你別胡說,我是想挖掘一些河鎮相關的新聞,為公司項目做宣傳
何歡:真的,劉總大概要找我麻煩,所以要好好表現
提到劉總,何歡一陣心梗。
顧東東:我信了你的邪,叫爸爸就給你
何歡:乖兒子,不用那麽客氣
顧東東還挺靠譜的,沒一會兒就把微信號扔了過來。
何歡正要發送添加,想到臨走前林景深說的話,又灰溜溜退回主界面。
他說什麽?下次搭讪換一種方式?何歡心想,萬一他又以為她是在搭讪怎麽辦?
界面跳到資料頁,把昵稱何歡改為:一個從不搭讪的殺手。
只是,添加驗證發過去好久,微信仍然沒有半點動靜。應該是沒看到吧?何歡安慰自己。
這一等,就是到了第二天下午,她不得不承認,他不是沒看見,只是不願意同意添加。
折成一個“心”形的灰色手帕被拆開,何歡拿起包包,走出員工宿舍。
帳篷房內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爽朗的年輕男人聲音傳來:“買蜂蜜嗎?”
不是林景深的聲音。
在何歡思考的縫隙裏,帳篷內走出一個少年,瘦瘦高高,下巴上有稚嫩的胡青。
“你是?”
“你是?”
少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你是來找我師父的吧?”
師父?
“我是來找林景深的。”何歡說。
“那就對了,我師父就是林景深。他去鎮上買東西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先坐。”少年從帳篷房裏撈來一個小馬紮。
林景深還收徒弟了?
何歡坐下:“謝謝。”
少年眼神精光,溜溜地打量着何歡:“小姐姐,我看你不像是河鎮人啊,如果猜的沒錯的話,你是昨天和我師父一起救人的那個吧?”
“啊,對,昨天你師父受傷了,我挺過意不去的,來看看他好了沒有。”何歡趕緊扯出一個理由。
少年噗嗤笑出聲:“受傷哪有一天就好的,想見我師父你就直說嘛,還找什麽理由,看我師父又不要錢。”
何歡:“……”
“隔三差五就有小姐姐來看我師父,之前還有個要死要活非要來幫忙的,我早就習慣了,小姐姐你有什麽好害羞的。”
哦,這麽受歡迎。
女生總是喜歡突出自己的不同,來證明矜持和獨特。何歡急忙說道:“我和你師父是舊相識,才不是犯花癡來看他的。”
“舊相識?”少年略一思忖,再擡頭眼中滿是笑意,“師父,你回來了!這裏有個姐姐說是你的舊相好!”
何歡大腦“轟”一下,直挺挺地轉過身,就看到林景深朝他們走來。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藍色的襯衫,襯得皮膚挺白,整個人很沉靜。
何歡站起來,因為少年那句“舊相好”而尴尬,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也不知道怎麽打招呼。
倒是林景深替她解了圍,略帶訓斥的瞥一眼自家徒弟:“劉威喜歡開玩笑,你不要介意。”
“師父,舊相好是假,舊相識卻是真啊。”劉威接過林景深手裏的東西,一臉求知欲,“剛才小姐姐說了,和你是舊相識。”
何歡苦笑,剛才真不該争一時之快,現在騎虎難下。
“哦?”林景深瞥一眼面前女孩,“距離昨天已經過去一天,的确算是舊相識。”
何歡心裏咯噔一下,林景深是真的沒有認出她,或者說,他可能早就把她遺忘掉了,但是面對一個陌生的、說和自己是舊相識的女生,他沒有驚訝和否認,而是彬彬有禮的幫她解圍。
這份好心,何歡收下了。但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也不矯情,更不打算學習電視劇的爛俗橋段,藏着掖着。她與他,明明就真的認識,沒什麽不能說的。
林景深走到帳篷房裏,背身說道:“我這兒也沒什麽好招待你的,這是剛買的水果……”
“景深哥哥!”何歡突然叫他。
他背影一滞,轉過身來。
“我們是舊相識,不是昨天,是更早。”何歡突然鼻子發酸。
林景深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有多大,應該就是二十出頭吧,昨天她說和自己認識,可是任他絞盡腦汁,記憶中也沒有一個叫何歡的女孩子。難道是大學時的學妹?
何歡微微一笑,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從前是不是經常跟父母全國各地放蜂?”
是的,林景深的父母就是做了半輩子的職業養蜂人,蜂蜜是養蜂人的經濟來源,為了保證一年四季都有蜂蜜,他們要帶着蜜蜂跟随花期而遷徙。
在林景深的小半生中,中國大半的省份他都去過,家鄉江南小橋流水,華北小鎮平靜安詳,東北深山與世隔絕,西北花田靜谧蒼勁,還領略過四川盆地的冬日暖陽、那拉提草原的熱情秀麗……
去過那麽多地方,卻并非游樂,一輛裝載蜂箱和全部家當的貨車,帶着他們一家四口風雨兼程,最終選定一處落腳。
每一次都是不合日夜的跋山涉水,要是運氣不好,碰上特別排外的當地人,還有可能被攆走。
上學以後,林景深和弟弟林景遠成了留守兒童,跟着爺爺奶奶生活,但是到了放暑假的時候,父母就會把他們接過去。這樣的生活方式,一直到他讀大學才停止。
“在你高考完那一年,是不是去了一個小城?”
七年前的記憶接踵而至,平和可親的小鎮、繁盛龐大的槐樹,聲嘶力竭的蟬鳴……那個夏天有太多标簽了,十八歲、高考、可親可愛的一家人。
那一年天氣總是晴朗,風一吹,大街小巷陣陣槐花香。
林景深拿蘋果的那只手舉起又放下,隐忍穩重如他,此刻也難掩驚訝,從未想過這般近乎奇跡的重逢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許久,何歡聽到林景深近乎顫抖的聲音:“你和以前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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