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帳篷房內

帳篷房內

夜來風急，林景深額前碎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還沒吃晚飯吧？”

辛笙來時帶了兩份晚餐，何歡摸一把吃得圓鼓鼓的肚子，點頭：“還沒。”

“正好帶你去吃。”林景深走向美食街，“有什麽想吃的？”

“都行，我不挑食。”何歡想了想，決意客氣一下，“你帶我來吃飯，蜂場那兒沒人看着沒關系嗎？”

“火鍋？”好像女孩們都很喜歡吃這個，“劉威在。”

“好啊。”想和他一起吃飯，想和他獨處，但既然提了劉威，何歡難免要問一句：“那……要不要叫上他一起？”

林景深一怔，轉身推開火鍋店的玻璃門：“他不喜歡吃火鍋。”

“喔……”何歡進去，瞧着服務員托盤裏的鴨腸，都覺得眉清目秀。

兩人選了鴛鴦鍋。

點菜時，林景深把菜單推到何歡跟前。這下可就為難她了，腹中還有飽感，點多了吧，肯定吃不完，點少了吧，又顯得太矜持。

鉛筆在手裏都握出汗來，最終在牛肉、小酥肉、腐竹和蔬菜拼盤後面打了勾。

林景深接過菜單，把何歡的“客氣”自動理解為女孩的“不好意思”，幾個勾勾畫畫下來，又添了十來樣菜品和甜點小吃。

何歡良心一陣愧疚：“其實我……不怎麽餓，所以不要點那麽多啦，吃不完怪浪費的……”

“沒事，”他把點好的菜單遞給服務員，“剛好我餓了。”

對面坐的兩人忽然四目相對，還是在這樣明亮的環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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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星眼峰鼻，坐得挺直，兩手随意搭在桌沿上。他的目光從容、專注、讓人安定，就和七年前一樣。

何歡沒有安定，整個人都亂了，把在路上構思的話題忘得一幹二淨。

林景深突然把手機遞過來。

“啊？”何歡沒反應過來。

“把你手機號輸上。”

何歡定睛一看，果然，他把聯系人的名字都寫上了：何歡。何歡，何歡，直接輸入的大名啊，那麽生疏……

林景深接過手機，點擊撥通鍵，何歡這邊顯示陌生來電。

“這是我的號碼。”他說，“如果董惠民找你麻煩，就打給我。”

何歡在聯系人姓名上寫下一個“他”字，似乎覺得不滿意，又在“他”字前面輸入“A”，這樣就是電話簿的第一個人了。

“我記下啦。”都進行到這一步了，何歡自然不放過大好的機會，“加個微信嗎？”說罷又欲蓋彌彰的添了句：“微信聊天方便一些。”

“好，我掃你。”

明明存入手機號，微信就會自動推薦好友的……

何歡眼看林景深那只指節分明又修長的手去拿手機，忽然想到昨天已經添加了他的微信，只是對方沒同意……

她還沒來得及換昵稱和頭像呢，豈不是被他發現了。

好丢人。

嘀嘀一聲，添加頁面出來，林景深幾不可察地擡眼，何歡頭垂得更低了。

“這兩天有些忙，都沒來得及看微信。”

這是在幫她緩解尴尬？

擔心何歡會錯意，他又說：“現在已經忙完了。”

有大把的時間，有大把的時間吃火鍋。

畢竟七年未見，何況再人之前相處的時日也不多，若不是當初兩家人處得愉快，他們二人之間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還好服務員及時端來鍋底湯料，略微緩沖凝結的氣氛。

“這是您點的飲料。”

林景深對人說謝謝，把兩罐旺仔牛奶推到何歡跟前：“這裏你能喝的只有這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昂？菜單上明明有很多飲料，什麽叫她能喝的只有這個，她還是小孩子嗎？

菜品陸續上桌，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何歡想，總不能一直冷場吧，索性把積攢心裏多年的疑惑問出來，

“我們學校不是離你們學校很近嘛，大一時，我和室友去N大玩，路過生物學院，看到公示欄貼着你們全院的名字，我找了好久也沒看到景深你的名字呢……”

是找了好久，一個學院有那麽多學生，從第一個名字找到最後一個，她連續找了三遍，最後連室友都幫她一起找，等到天都黑了，也沒找到林景深的名字。

後來何歡托人向N大的同學打聽，得到的結果仍是沒有林景深這個人。

“你大一的時候，”火鍋水汽中的林景深兀自笑了，“你大一時我大四吧，都轉專業兩年了，生物學院當然找不到。”

“你換專業了？”筷子裏的蝦滑滾落到瓷盤裏，何歡很吃驚，她清楚的記得，林景深在填報志願時對未來期待的暢想，記得他談起生物時眼裏的光，怎麽轉專業了呢？

“嗯，大二時轉的，當時家裏出了點事，就轉到金融學院了。”林景深沒有什麽情緒起伏，說完還用漏勺盛給她一堆煮熟的菜。

“所以你研究生……也是金融相關的專業？”

“嗯，當時被保研，也就沒再折騰去其他學校。”

但何歡清楚的很，他不是懶得折騰，他是有自己的原因，就像大學填報志願時，省狀元的成績，卻主動放棄了最高學府。只是不知道，當年他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他連專業都換了。

兩人還沒那麽熟，何歡不方便問。

“我們換一下位置。”林景深突然說。

何歡不明所以：“怎麽了？”

“水汽往你那邊吹，你上我這邊來。”

“好。”

何歡覺得胃部快爆掉了，無力地放下筷子。

林景深見她是真吃不下了，也放下筷子：“我也吃好了。”

“不再吃點兒？”何歡知道他是遷就自己的節奏，“反正還早，你慢慢吃嘛。”

“真的吃好了。”林景深站起來，叫住何歡，“這是你的東西嗎？”

他手裏捏着一個粉紅色的電話線發圈。

“哦，差點忘了。”何歡伸手去接。

在河鎮，在嘈雜的火鍋店裏，一個好看到惹人注目的男人，遞給女孩一根粉色的發圈。

何歡接過發圈，四目相對，想去捕捉他眼內同燈光一閃而過的東西，可他已然轉身，為她拉開玻璃門。

涼風倒灌。

春日晝夜溫差大，何歡不禁打了個哆嗦。

“冷？”林景深想把襯衫脫下來，可剛吃完火鍋，衣服上有很大的味道，想來還是算了。

“不冷。”何歡把發圈套在手腕上，被他摸過的東西，再和自己肌膚相親，感覺都不一樣了，哪裏冷，整顆心都是熱的。

相比飯前，街上的人少很多，路燈下，兩人踩在彼此的影子上，一路慢走。

“吃火鍋太開心了，”何歡笑道，“連之前的糟心事兒都煙消雲散了！”

我該怎麽說，讓糟心事煙消雲散的是你，不是火鍋。

“煩心事沒有了，明天就該正式上班了吧。”

一聽到上班，何歡又耷拉下臉：“放心，作為企業的絆腳石，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

企業的絆腳石？林景深忍俊不禁，她講話怎麽那麽可愛。忽然想到她好像從小就這樣。

跟爸媽在她家門口放蜂時，她剛中考完，據說英語成績很差。被媽媽要求天天讀英語。她也的确照做了，用學習機把聲音錄下來，選擇循環播放，然後從窗戶上爬出去……

林景深送何歡回員工宿舍，途中必經蜂場旁邊的大路，說來也巧，劉威的電話剛好打過來。

“喂，師父，你忙完了嗎？我有點兒急事要出去一下，你能趕緊回來嗎？”

“我就在附近了，你要出去多久？”他瞥一眼身邊的女孩。

“一小會就行！”

“沒關系的。”何歡不想讓他為難，“你回去看着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林景深堅持要送她回到宿舍，“你去我那坐會兒？劉威說他一會兒就回來。”

“可以呀。”

劉威已經在帳篷外等着了，他不明白，怎麽師父吃完飯出去買個東西，就和何歡買到一塊兒了，而且兩手空空，東西呢？

兩人走近，劉威立即聞出來了，咬牙切齒地問：“你們去吃火鍋了？”師父加餐也就算了，竟然加他最愛的火鍋！

“你不是有急事嗎？”林景深打斷他，“還不去。”

“行，”劉威走之前意味深長的瞥了眼自家師父，“你們等着！”

外面冷，何歡跟林景深進到帳篷房裏。

燈光微弱，陌生地方的異樣感讓人很新鮮。林景深撈來一個椅子給她坐，他倚在她對面的床上。

逼仄的空間裏坐下兩個人，男人伸不開腿，委屈地靠在何歡身邊。

何歡目光落向床上的男人，男人姿态慵懶，撐在身體兩側，看不出是緊張還是放松。

林景深也在看她。

她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發現林景深身後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有一張桌子，上面摞滿兩排書，書名全是她看不懂的術語。桌子下面還有個櫃子，想來是放衣物的。

幾步之外的地方有煤氣罐和鍋碗瓢盆，還有一張吃飯的桌子，被折疊起來倚在木樁上。

這是眼前男人生活的地方，是河鎮人眼中神經病生活的地方。她不覺得寒酸，只想多看幾眼。

“渴不渴？”男人問。

“不渴……渴。”身邊的腿收走，林景深站起身，何歡擡頭，心想他好高。

突然眼前一片黢黑。

“這是……”何歡驚了好大一跳，“停電了？”

黑暗中，男人好似就在何歡身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後：“你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