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二殺

二殺

東廠提督義子與燕王為了煙花女子大打出手的消息,最終還是落入了老皇帝耳中。

然而老皇帝不但沒有降罪于連江楚,還特地為落水之地題字賜名,拾憶池。失與拾字諧音,其意恰反,自以為絕妙至極,近臣無不吹捧。

不過原本怯懦庸碌的燕王,遭此變故之後,卻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其所提治水良策甚得君心,老皇帝對他略有改觀,難得嘉獎一番。

幾位王爺卻是坐不住了。

連江楚這幾日老是往燕王府跑,卻壓根兒見不到燕王人影兒,青竹就差在府門前貼上告示,“狗與連江楚不得入內”!

但皇天不負有心人,憑借着厚比城牆拐角的臉皮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到底是給她逮着機會了。

撩起布簾兒,連江楚踩着馬凳下來,仰頭看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

寧王殿下,淑貴婦之子,其母族家世顯赫,外祖父和舅舅皆是遠征悍将,在朝中如何得勢自不必說。

老皇帝膝下育有七子,除卻皇後膝下兩位早夭的皇子,這奪嫡之争最有一争之力的,便是寧王了。

“臣見過寧王殿下。”連江楚向前一步,揖了兩下手。

寧王很是給這位督主義子面子,略點了下頭算作答禮,“楚公公,這麽巧,在這兒遇上了,你這是來?”

連江楚作一言難盡狀,嘆氣道:“還不是義父硬要我前來賠禮。”

她在燕王府吃了幾次閉門羹的事兒早落入寧王耳中,事實上,東廠一舉一動他時刻密切關注。連寒山在朝中是中立派,如今他的義子卻頻頻示好燕王,若說是為了賠禮……倒也勉強算說得過去。

連江楚借了寧王的光,大搖大擺地走進燕王府,青竹自然不好再以他家主子避不見客的理由趕她走。

依舊沒甚麽好臉色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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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默不作聲地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下稍寬。

稱病不見外客的燕王從書房信步走來,氣色看起來較之從前好了許多。

他一身鴉青色圓領錦袍,箭袖與領口處卷雲紋舒散,腰間玉帶挂着黛綠穗子玉佩,身形颀長而清瘦,眼底挂着兩片淡青。垂眸斂睫之時,瞧着更像是一介文弱書生,但擡眸看過來的剎那間,那隐匿的氣勢裹挾着某種壓迫感,眸底的凜冽掠過眼尾,寒芒逼人。

待眼皮一垂,那懾人的淩厲又似一場鮮明的錯覺。

寧王放下茶盞,笑道:“七弟,早幾天聽聞你落水昏迷了一陣,為兄有事耽擱了,沒來得及上門探望,如今觀你恢複的不錯便放心了。”

“有勞五哥挂念。”祁連琮轉身在帽椅上坐了,左側下首的熱切注視便更焦灼了幾分。

連江楚笑嘻嘻地奉上錦盒,“燕王殿下,我……臣從義父手裏讨了一只野山參,千年不千年的咱不懂行,但左右是于殿下大有裨益的,落水一事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他是偏陰柔的長相,側臉不比尋常男子棱角分明,反是有幾分柔潤,卻又不女氣,輪廓可謂恰到好處。同屬鳳眸,祁連琮眼形更細長,眼尾飛斜暗藏鋒芒,他卻是盈盈含情目,風流公子模樣。

這笑算是谄媚了,卻偏偏不惹人生厭,縱使當真犯了什麽錯,也教人不忍心責怪他了。

“本王已說過不追究,楚公公不必介懷。”祁連琮推辭了幾句,不肯收貴重之禮,連江楚卻硬塞到青竹手裏。

寧王掀着茶蓋,輕輕吹着茶霧,眼睛卻在二人身上游移。

他眸光一轉,出言勸道:“七弟,楚公公一片心意,你便收下這賠禮吧。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那方翠樓的頭牌究竟如何品貌,竟引得二位……”

話未說完,意思卻明白。

連江楚瞥了一眼寧王的挑事專用臉,沒心沒肺地接話道:“如今臣卻也記不清了,不若改天去一睹姑娘芳容,若果真絕色,臣便買下來送予寧王殿下吧。”

寧王被茶水嗆了一下,“此事同本王有何幹系?”

“可臣與燕王殿下一同失憶,對這姑娘的興趣還是寧王殿下多一些。”連江楚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俗話說的話,寶馬配好鞍,美人配英雄,寧王殿下何必推辭。”

“楚公公好意,本王心領了,不過确是不需要,還是算了吧。”寧王呵笑兩聲,擺手道。

他此行本意是試探燕王一番,遇見連江楚是巧合,但沒進門之前,他預想地是借這蠢貨探一探燕王深淺。若順帶挑起二人之戰,那自是再好不過。未料挑撥不成,自己反吃了一回癟。

更氣的是,他問燕王什麽這厮都要插科打诨,燕王竟耐心應和,他自然是白白浪費口舌,枉廢此行!

起身告辭,待騎上馬的那一刻,他陡然生出一種被耍的感覺。

*

連江楚如願以償(死皮賴臉)留下蹭了燕王一頓飯。

看得出來,他飲食清淡些,連江楚往白粥裏舀了三勺糖方才意足,眼珠子轉了一圈兒,她試探地問道:“燕王殿下,你要嗎?”

祁連琮夾着面前碟子裏的如意竹荪,聞言掀了下眼皮,卻是青竹搶着拒絕道:“王爺不嗜甜,你管你自個兒夠吧。”

連江楚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攪動着精致小碗裏的粥。

他也不嗜甜……不過,男子約莫許多都不喜甜食,也不能說明什麽。

她偷偷掃了一眼仆從,俱是同青竹差不多大的小厮,也沒個丫鬟什麽的。難道這麽巧也不近女色?

“燕王殿下……你身邊兒有司寝女官嗎?”

祁連琮玉箸一頓,微微蹙眉,青竹又搶話道:“什麽司寝女官,那是皇上近身侍候的女官才這麽稱呼,其他人屋裏的那叫通房丫鬟!再說了,我們王爺潔身自好,貼身伺候的俱是小厮,你不知道就別瞎問了!”

連江楚撇了撇嘴,喝了一口粥,又故意道:“那燕王殿下的紅顏知己約莫就方翠樓那一位了,也難怪對我拳腳相向……”

這回她話音未落,青竹便憤然道:“王爺是看不慣你欺男霸女,見那姑娘可憐才出手相助,你又想編排我們王爺什麽!”

啧,還挺懂得憐香惜玉。

連江楚瞄了那沉默不言的男人一眼,他自顧自慢條斯理地品嘗着菜肴,每道菜不夾超過三下,眉眼淡漠,倒是看不出喜好什麽。

她是沒心情吃飯的,搗着筷子看他,倏地眸光一亮,“你喜歡貓嗎?”

青竹翻了個白眼,“不喜歡!貓貓狗狗的我們家王爺統統不喜歡!”

連番被搶白,連江楚徹底不高興了,筷子啪地一放,抱着手臂不滿道:“你是燕王府代表發言人嗎?我又沒跟你說話!”

她轉過半個身來,水汪汪的鳳眸望着一言不發的冷峻男子,扁着嘴委屈道:“你為什麽不管管他?就由着他欺負我!”

青竹:“……”

突然這麽娘氣又是要鬧哪樣?他一個大男人,哦不,半個男人,這是在撒嬌嗎?莫名嬌俏怎麽回事……憑良心講,要是換張臉,這會兒他一定惡心吐了!

祁連琮的表情亦一瞬間微妙起來,略沉吟了片刻,他淡聲道:“食不言寝不語。”

“可是青竹講話你都沒有制止他!”連江楚哼了一聲。

青竹:“???”

這個死娘炮是又失憶了嗎?方才一直喋喋不休、問東問西的難道是狗?

她一副小孩子無理取鬧的模樣,祁連琮頓了頓,“青竹,你……禁言。”

青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主子怎麽偏心這個死娘炮!他噎了一口氣,硬着頭皮應了聲是,随即狠狠瞪了那一臉小人得志狀的人一眼。

連江楚賤賤地晃了晃腦袋。

祁連琮莫名生出一種無力感,忍了忍,嗓音依然淺淡:“好生用飯吧。”

暫時打敗青竹一局的連江楚心情舒暢,拾起筷子歡快地扒了兩碗甜粥,老實不客氣地掃蕩着圓桌上豐盛的素菜,食量驚人。

祁連琮沒來由地想起原來世界的一個表情包。

弱小,可憐,無助,但能吃。

呵,很形象了。

飯畢,她摸着鼓起來的肚子,毫不顧及形象地将拇指插.進象牙白暗紋腰帶裏,來回松動,唇邊還粘了一顆米粒。

這橋段可謂經典了,電視劇裏,通常男主角會溫柔地為女主角擦拭掉粉唇邊食物殘漬,而後奇妙的電波在兩人中間聯接,朦胧的關系頓時明朗起來,進展突飛猛進。

祁連琮忍住伸手将那顆飯粒拿掉的沖動,只用食指點了兩下自己的唇角示意。

連江楚見狀卻怔了一下,水光潋滟的眸看了看他,又斜了青竹一眼。

青竹:“……”

幹嘛一臉嬌羞的表情,你又想幹什麽……

連江楚輕輕抿了抿唇,欲語還休地擡起眸,祁連琮陡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對面的人倏地站起來,向前探身,吧唧親了他一口!

連江楚親完轉身就跑,害羞捂着臉卻又雀躍地蹦蹦跳跳。

留下花廳內猛然僵住的男人,濕潤而柔軟的觸感還停留在一側臉頰上,心情複雜到無以言表。腦海裏不斷地刷着彈幕。

我被親了,我被一個男人親了,不,我被一個太監親了……

良久,完全呆滞的青竹爆發出此生最兇猛的咆哮,“死娘炮!你竟敢非禮我家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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