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狐貍狐貍
狐貍狐貍
那天的鬧劇最後以青彥被救護車帶到醫院結局,他們沒有在咖啡廳裏大打出手,因為還沒等到青彥做些什麽,離素就已經突兀地倒在了地上,先是臉通紅,而後四肢都浮現出細細的紅色脈絡,看起來極其駭人。
他就這樣死了,死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新月科技一時間一團亂麻,離素沒有後輩,連親近的親戚都沒有,他走得太突然,也沒來得及立下遺囑,那盛大的商業帝國像一個巨大的美味蛋糕,擺在一群餓狼中間,散發着誘惑。
葉淩沒有參與到那一場混戰當中,或者說,她無力參與。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離素對她情根深種,但畢竟兩人最後也沒有成婚,除了豐盈,她确實沒什麽立場插手新月的事情。更何況,她自己的身體也在迅速衰敗。
不過半年,新月便被折騰得變了一番模樣,各個子公司溝通不再順暢,分而治之,本來屬于離素的財産被分割占有,新月依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商業帝國,只是衆人都知道,它的影響力在下降。
葉淩躺在療養院的床上,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不過這也并不妨礙她從交頭接耳的護士臉上的神色變化裏推斷新月變化的速度。
她們在可憐她,覺得她高傲得過了頭,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如今離素一死,她又病痛纏身,想必……晚年難安寧了。她們貼心地不在她面前提起新月,只是眼神裏露出的悲憫情不自禁。
葉淩懶得開口解釋什麽,終日少言寡語,這讓旁觀的人更加堅信她如今已然後悔當初沒能與離素在一起。
離素的死狀慘烈,看起來像是感染了什麽病毒,屍身被拿去切片研究。蓉城死于病毒感染的人不少,但确實鮮少有爆發如此迅速後果如此慘烈的。但離奇的是,那些人什麽也沒能發現,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感染的病毒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病毒,并非新的變種。
青彥和葉淩算是最後見到他清醒時刻的人,被幾波醫學院的研究者接連拜訪了好幾次。只是青彥如今事務繁多抽不開身,讓他們撲空了好幾次,相較之下,如今在療養院病床上的葉淩就悠閑多了。
那一段時間,她幾乎每日都要講述一遍離素當時在咖啡廳的神情動作,從早到晚不停歇,加上咖啡廳裏的監控記錄,當天的情景完整的呈現在了那些研究者的眼中。只可惜,依舊是一無所獲,越是調查,就越發現離素的死因沒什麽調查的必要,他确實是死于普通的流感病毒感染,只是爆發的方式激烈了些。
這件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離素這個名字永遠地被淹沒在時間當中。
輪回對她提問的細節總是含含糊糊,後來又急急忙忙地查找蓉城健康的夫妻,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青彥依舊維持着新政,甚至還隐約獲得了一些勢力的暗中支持,總算是站穩了腳跟,新政不再新,成了衆人下意識遵從的傳統。
随着身體機能的快速流失,她眉尖的焦灼越來越嚴重,皮膚失去了光澤,迅速的衰敗,再無當年名動四方的美豔動人。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青彥,在和輪回通訊的時候他也沒出現,想起那天他說的話,她心中惶惶,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她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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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幫我做一件事情。”
“我要因為性病被感染病毒死于非命的人的照片,越多越好。”
“我的書房裏,靠窗左邊的牆角那個書架,第二個抽屜裏有一沓資料,你幫我把那些數據列成表格。”
“想辦法幫我離開這裏,不管怎麽樣都好,我需要一天能夠自由控制自己身體的時間。”
“不要再去尋找适合的宿主了,我不需要。”
一周後,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從療養院看望葉淩,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見葉淩難得開顏,特意準備了輪椅,準許了他将她帶到公園曬太陽的要求。
“謝謝。”
林蔭下,灑落的陽光在她身上斑駁着,她輕而易舉的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男人微微張了張嘴,顯然有些意外,“葉淩小姐?你真的如傳言中一般,被新月的那些人控制住了嗎?”
葉淩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搖了搖頭,臉色灰暗蒼白,“當然不是……不過體力不濟而已,走吧,我們去事務所。”
男人點了點頭,按下心中的疑惑,帶着她上了一輛其貌不揚的黑色轎車。他是玉律事務所的律師,受人委托,來處理這位曾經大名鼎鼎的葉淩小姐的遺囑等事項。
接到的第一個命令便是到療養院将她接出來,還是以一個她多年未見的故人身份,推着她走出電梯時,她看到陽光灑落的瞬間失神在他眼中無限被放大。想起那些傳言,看向她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同情,在聽到她的否認之後,目光裏的情感也絲毫沒有消減的意味,只是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除了明顯的讨好意味,還有些許的不忍。
上了車,葉淩側着身子靠在車窗上,沒有想要開口說話的意思,開車的男人也沒再攀談。
她名下資産的百分之十付給了律師事務所,剩下的部分全部捐獻給了慈善組織,用于基礎教育設施的建設。
“孩子才是未來的希望。”
女人憔悴不堪,眼睛卻異常堅定。身邊附和的聲音七分同情,三分真誠,雖然有些奇怪,但他們沒有開口探查任何她沒有提及的東西,她付出的報酬十分豐厚,足夠讓那些人閉嘴。
日後當這一個情景被反複回憶的時候,有人動情的訴說,她的情懷與偉大。但那是很久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這些人只是沉默着聽從她的想法,把她提出的每一條都仔仔細細地記錄整理。
從事務所出來,男人的态度更加殷勤,也更加小心翼翼,“葉淩小姐,我是送你回療養院嗎?”
葉淩點了點頭,滿臉疲憊,微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養神。在療養院門口下車之後,她目送着那輛車絕塵而去,而後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那天晚上,她荒蕪許久的雲博有了新的更新。長長一則,圖文并茂,數據清晰,分析深刻,字字句句都是血淚,訴說着感染性病後的慘狀,分析着成因,暢想着如若一切正常,生活該如何平和,社會該如何美好,最後是聲淚俱下的呼籲,管理欲/望,善待自身。
幾年來,她一直公開發表這一類的觀點和文章,豐盈層出不窮的産品也讓大家看到了管理自身欲/望的可能,支持者衆,反對的聲音也不小。
有人認為她心懷天下,憂國憂民,當得起無雙國士。也有人認為她嘩衆取寵,奸商本性,所為不過是謀求更多的利潤。這位葉淩小姐與當年那位活躍在各個社交圈子裏的交際花是同一人,這不是什麽秘密。這樣的人,說什麽心憂天下?簡直荒唐!
如今那篇長長的雲博着實震撼人心,轉發着衆多,讨論的熱度一路水漲船高,只是那嘲諷的聲音也明顯,夾雜着巨大的惡意。
“我沒失憶吧?這位葉淩小姐早年不是身體力行‘人生得意須盡歡’嗎?她确實是個商業奇才,可這難道就是她販賣情懷的理由?如果我沒記錯,她還在療養院接受着治療吧?真可笑,一個嗜毒成瘾的人來勸說大家遠離毒品?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大概是金主不在了,搶不過那些財狼猛獸?所以想要借着豐盈還在的熱度再火一把?葉小姐,沒事多看看書,你這一套早就過時了~”
“樓上別那麽刻薄嘛,說不定人家就是直到自己将死,所以說些真話呢哈哈哈,葉小姐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的,絕不落到你如今的境地去……”
雲博下的評論越來越多,只是她再也看不見了。發出那條雲博後,她便栽倒在了桌旁,再也沒有睜開眼。
“青彥大人!主神大人出事了!我找不到她的靈魂了!”輪回的聲音帶着惶恐的哭腔,聲音裏滿是惶惶不安。
“什麽?”青彥猛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聲音難得有了情緒的波動。
“她不是在療養院嗎?那具身體雖然脆弱,但也不應該這麽快支撐不住才是,怎麽回事?”
“主神大人她說,她躺在那裏也不過是白白耗費時間,做不了什麽,讓我把她剩下的能量聚集在一起給她,她要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她處理完之後靈魂就不在那具身體上了,我……我本來想把她接引回來,可是卻找不到她了……”
“哪裏都沒有……青彥大人,我、我該怎麽辦……”
輪回的聲音焦灼惶恐,帶着太過明顯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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