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留守兒童

第五章之留守兒童

【香樟市】

“阿米！出來擦陽臺玻璃！”

剛看完亂七八糟的稚嫩的幼兒園作業後，餘米被餘媽媽的如同平日驚雷般的大嗓門吓得打了個激靈，唯有暫停動作。

她也扯着嗓子喊：“來了——！”

沒成想，高估嗓門能力喊太大聲反而差點嗆到了自己。她把東西随意扔進箱子裏，出去幹活。

懷揣着一點點存款的她平日裏在家蹭吃蹭喝蹭空調，确實是偶爾需要付出一些廉價的勞動力。

擦過玻璃後，餘米打開招聘軟件，看看有沒有好一些的公司。

找工作真是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喜歡的工作并不青睐她，需要應屆生的要的是明年畢業的應屆生，不需要應屆生的要的是有經驗的。

挫敗感經常把她淹沒。

餘米這種只有半年實習經驗的人想去做喜歡的工作原來是一廂情願。

她數了數銀行卡餘額，零零總總加起來還有8000塊錢。

餘米很擅長自我安慰：“沒關系，我每個月只花1000塊錢，還能找8個月工作呢。”

随意又敷衍地擦了擦玻璃後，餘米假裝自然地回了房間。

她實在是無聊，不願意玩手機增加焦慮，便繼續翻起了箱子，看到了小學一年級的日記本，一般只有一百來字，簡短卻流水賬。

比起如今失業人士的落魄，小學一年級的餘米可以說是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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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米千辛萬苦找了支筆寫下：【你是最棒的！】

哪怕餘米知道當年的她估計是聽不見了。

【2004年，西荔市】

餘米升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班主任仍然是語文李老師。

她在學前班的成績很好，永遠是考兩個100分。畢竟這時的小鎮的低年級小學生尚未開始學習英語，雙黃蛋就是極限了。

餘米家裏破破爛爛的牆上已經貼了好幾張獎狀。

因為李老師的寵愛，餘米不僅是女班長，連班上舉行合唱比賽，她都是那個裝模作樣站在最前邊兒的指揮者。

李老師對于音樂造詣不深，教餘米也是很任性：“把手指緊緊合攏，要有力，然後在空中随着音樂畫個三角形。”

餘米很是聽話：“好的老師。”

在全校合唱比賽那天，餘米亂糟糟又帶着自然卷的頭發被李老師狠狠地梳理了一番，紮得高高又光溜溜的。

輪到她們班的時候，餘米把手揮得很是铿锵有力。被邀請來觀戰的餘媽媽看到女兒的英姿，念叨了一句：“怎麽像殺豬一樣。”

若是被餘米聽到，怕是又要陷入嫁給豬肉佬的悲傷之中。

餘米成績比同齡人優異，還獲得了“科比”的名額。“科比”也就是科目比賽，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都幫她報了名。

比賽偏偏落在六一兒童節那天，所有同學放假了，除了要去比賽的人。餘米早早地被媽媽送到學校，先去李老師那兒轉了一圈，被塞了一個菠蘿包，去數學老師那兒轉一圈，被塞了一個大大的豆沙包。

盛情難卻的她吃了兩個面包，撐得她在考場裏看着天花板上大大的破舊風扇直打嗝。

比賽是在鎮第一小學舉行的。西荔市經濟不發達，好一些的學校都是私立的。一小的設備十分陳舊，桌子上連在一起的搖搖晃晃的木制的。

餘米休息時間去上廁所的時候，被長長的的蹲坑吓了一跳。沒有門便算了，連沖水的都沒有。

一早上考完了兩場試的她恍惚地被帶隊老師送回了學校。

李老師還在辦公室等她。

李老師：“考得怎麽樣？難嗎？我們騰躍小學就靠你争光了！”

餘米不好意思地說：“我有幾道題不會做。”

李老師有點失望，卻依舊鼓勵她：“沒關系，你可是我們班最聰明的孩子了，你做不出來也沒有別的同學能做出來了。”

接着，她拿出一個袋子，對她笑着說：“餘米，這是你的兒童節禮物。”

袋子裏是簡單的一包彩色的果凍還有一包薯片。

餘米很是驚喜：“兒童節禮物？”

李老師：“等會兒你媽媽就會來接你啦。”

餘米考完試後，還是十分榮幸擁有半天兒童節假期。

餘米在科比中并沒有拿到一個好成績，平平無奇。天才的第一次挫敗感很早就開始了。

兩個老師并未責怪她，畢竟餘米在期末考試裏依舊考了第一名。

餘米站上領獎臺拿獎狀和禮物的時候還是從校長手中拿過獎品的。

獎品是一本大大的硬皮筆記本，綠色的，裏面有着彩色的花樣紙。

直到升了二年級，餘米才因為自己的粗心考了人生的第一個98分，因為她改答案的時候，把上邊兒一道計算題的答案也擦掉了。

一年級的餘米人生經歷了太多事情，比如她的第二個弟弟餘帥出生了，又比如他們家終于在鎮上買了一棟小樓，搬了新家，再比如餘二叔和珍珍姐結婚了。珍珍姐還很快生了堂妹餘音。

幸好，七歲的餘米只負責湊熱鬧，到處亂竄，吃各種酒席，各種煩惱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唯一不開心的事情是在攻克搖晃一顆牙的時候，已經長高許多的她被家裏一群大人分別按在茶幾上，親爸拿着筷子把她的嘴巴撬開，把牙齒拔了下來。

餘媽媽聽到叫聲于心不忍，評價：“怎麽像抓豬一樣。”

餘麥在旁看得心驚膽戰，因為不久後那個被拔的人可能是他。

搬進新房子後，餘爸爸将餘米的爺爺奶奶都接了過來，還有餘二叔和成為二嬸的珍珍姐。

對于大人而言，生活可能很困難，但是對于餘米而言，搬進新家很快樂，她又可以和爺爺奶奶一起睡覺了。

她睡在爺爺奶奶中間。

餘米其實并不是一個很勤奮的學生，依舊很熱愛看電視，每次放學回家，餘媽媽會慣例問她：“作業做完沒有！”

餘米每次的答案都是：“做完了！”

從而她獲得了跟着看電視的權利。

家裏放什麽，她就看什麽。

偏偏餘米看完電視後回到房間，會就着昏黃的燈光趕作業。

餘奶奶和餘爺爺倒是沒有向她爸媽告密。所以餘爸和餘媽一直沉浸在自己女兒十分自律的錯覺之中。

對于餘米而言，更快樂的是餘三叔也跟着搬進了這棟小樓。餘三叔剛好二十歲，在外面打工了幾年，現在回到西荔市。

打工攢下的錢，餘三叔買了臺圓滾滾的大電視，便宜了餘米。

寒暑假的時候就是餘米的快樂時光，她會直接跑到餘三叔住的二樓，打開電視從早看到晚。

他們家一共有四層，第一層放雜物和車，第二層住着餘三叔，第三層住着餘二叔，餘米和爺爺奶奶住在第四層。

四樓的電視則是被餘麥占領。

餘米在三年級以前的生活一直無憂無慮，堪稱小鎮快樂女孩。

餘爸爸和餘二叔在她上三年級的時候，決定去香樟市打拼了。餘媽媽和餘二嬸也跟着去了。

餘米和餘麥一下子成為了留守兒童。

爸媽一個月回家探望一次，餘米可能到了發育期，一次比一次胖。

好在當了半年留守兒童後，餘米和餘麥也被接到了香樟市。

餘米第一次離開長大的地方，覺得哪裏都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