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之電動騎士

第十六章之電動騎士

【2012年11月，西荔市】

南方低緯度的沿海小鎮一年四季很少會冷，最多是風大多雨。偏偏這幾日降溫了，餘米身上沾了水，再在摩托車上飛馳，冷得瑟瑟發抖。

路程顯得過于漫長了一些。為此，她悄悄地朝姚之珩坐近了一些，還怕被他發覺。

所幸餘米摔倒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姚之珩騎了大概五六分鐘的光景，成功到了校門口的車棚子裏，還停好了車。

餘米下了車，腳着地的時候差點抽筋，原地跺了跺腳，果真騎摩托真是冷得一批。

餘米：“謝謝你。”

姚之珩：“不客氣。”

說完他們詭異地沉默了起來。

畢竟送了自己一程，餘米肯定不好意思直接和他在校門口分道揚镳，便與他幾近并排地走在了一起。

姚之珩忽然問：“你喜歡唱歌嗎？”

餘米：“啊？”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轉頭看向姚之珩，全然不知他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不過還是回答了。

“挺喜歡的……吧？”

“……你聲音很好聽。”

餘米這才恍然明白，他剛剛問她喜不喜歡唱歌是想誇她。頓時，她剛剛被風吹得煞白的臉立刻紅了起來，紅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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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是第一個……”說到一半，她記起他才不是第一個誇她的人，轉口說：“問我喜不喜歡唱歌的人。”

姚之珩：“是嗎？”

餘米：“我唱歌很一般的。”

為了不陷入沉默，她連忙轉移了話題：“咳，你期中考試準備得怎麽樣？”

姚之珩：“還行。”

餘米：“那你吃早餐了嗎？”

他搖頭，“沒。”

餘米有準備早餐的，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個好麗友。拿出來時，她腦袋卻是在循環播報那個gg——“好麗友，好朋友。”

餘米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個給他：“一人一個，吃飽了才能考得好。”

當他們撕開包裝，看到了被壓扁的好麗友本尊，同時沉默了許久。

她剛剛摔進坑的時候，很顯然把揣在校服褲裏的這兩個好麗友給壓扁了。

片刻後，餘米忍不住笑了起來。

姚之珩也是。

扁了的好朋友們成為了11月冷風天的某兩個平平無奇的中學生早餐。

回到教室的時候，餘米還碰見了好幾個人。此時還未到開考時間，他們紛紛驚訝于餘米褲子上幾乎是泥濘。

剛到教室的吳佳雪看到髒兮兮的她，問：“你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餘米不好意思地說：“邊背單詞邊走路……然後就不小心摔進坑裏了。”

吳佳雪：“那你怎麽不回去把衣服換一下哦。”

餘米：“……我特意早點來複習的嘛。”

她沒說，剛從坑裏爬起來就坐了別人的順風車過來，一點也想不到還可以回去換衣服這個選項。她現在褲子還是有點濕漉漉的，鞋子也濕了。

“餘米牛掰。”吳佳雪真誠地感慨。

餘米同樣為自己的“身殘志堅”而感動。如果這次還考不好，那她真是沒有辦法了。

考試是按照排名來的，餘米得往後走好多個教室，心情沉重得不行。

她收拾好文具，往門外走。

“考試加油。”經過姚之珩時，他對她這般說。

“謝謝，你也是。”

……

【2019年，香樟市】

直至今日，餘米想起掉坑還被姚之珩撞見這事，還是尴尬地想鑽進床底裏。做人真的走路的時候不要三心二意，不然會有不好的後果。

那次的期末考試，她考得還行，至少是班上中間水平，沒有再倒數這麽慘絕人寰。

她和姚之珩竟也因此熟悉了起來。說的熟悉，也就是二人在路上見面的時候會互相打個招呼。上學的路上，如果餘米恰巧沒有騎車，姚之珩還會送她一程。

餘米平時都是踩着點到學校的。不知出于何原因，那後面很長一段時間起早了許久。就好像想每天第一時間見到姚之珩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

所以說，為什麽過去那麽多年了，她還清楚地記得【姚之珩】這三個字。

餘米囫囵地又将東西随意地塞進了盒子裏，反正今日是不打算再看了。她要好好找工作，用新工作來麻痹自己。

可是她無奈發現，沒有工作經驗的，又已經畢業的應屆生在招聘市場上如同一塊閃亮的垃圾。她下載了很多個招聘軟件，往喜歡的工作崗位投去了簡歷，卻無人回以橄榄枝。

想想也是，她沒有超高的學歷，又沒有過人的能力。低不成，高不就，好像一個失敗者。

中學時，她的挫折最多來源于考不好或者自己的不好看。長大以後，煩惱來源可真是五花八門，足以讓人眼花缭亂，心神俱傷。

她經常會懷念起上學時的光景，哪怕每天五六點就要起床也讓她留戀。

“如果我能讀一輩子高中就好了。”她很是無奈，又沒有把時間往回撥的能力。

這時竟然有人打電話來給她約她去面試，是一家規模很大的公司，手機制造廠。她當時海投簡歷的結果。

“你明天下午兩點半有空過來一下嗎？”

“好的沒問題，謝謝您。”

一天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餘米吃晚飯的時候，鄭重地和家裏人宣布明天她要去面試了。他們祝她旗開得勝。

他們一家住在了香樟市的郊區，隔壁就是玉廷市。她要去面試的地方在玉廷市，需要先坐地鐵再轉公交。

她預計兩個小時左右就能結束這場面試，帶着手機和簡歷便出發了。到達的時候是兩點，她發現自己到了一片廠區，有許多正在準備進廠面試的普工們，看起來都很年輕。

餘米給HR打了電話，對方讓她等她先進廠區等待。不久，有人出來接她進去，和其他應聘的人一起在面試候場室登記資料。候場室有些年頭，破爛且陳舊。

餘米有的茫然，不過還是把身份證和寫的登記表交給坐着的幾個工作人員。

把表格交完以後，她去找了個位置坐下，接着聽到剛剛給她登記的人竊竊私語。

“那個女生學歷好高哦。”

“是嗎？我看看，真的诶。”

“哇，是本科。”

餘米聽得一清二楚，尴尬地抓了抓包包的帶子。于是，她唯有繼續玩起手機，當做無事發生。

誰曾想，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四點。

她期間和HR在招聘軟件問了兩次什麽時候才可以面試的對方總是說再等等。HR說面試官還是在開會。

等等就等到了四點多。

終于，HR打電話過來說：“你可以打車過來一下公司大樓這邊嗎？”

餘米：“……好。”

來都來了。

她看了看手機的電量，竟然一下子跌到了30%。

餘米嘆了口氣，從候場室出來打了車去公司大樓。這家公司的廠區和公司大樓是分開的。

下車時，她看到公司大樓的時候還是被這豪華的場景給震撼到了。應該說方才在破爛廠區待久了，一時之間看到豪氣的本部大樓就會有強烈對比。

結果HR進來把她領進來以後，說面試的主管還有點事，讓她在大堂等上一會兒。

餘米便繼續等。

這一等，又是半個多小時。她越等越焦慮，主要是手機沒電了，又看不到共享充電寶。

直到她手機電量掉到19%，面試官才姍姍來遲。面試官仿佛在趕時間，把她帶進去，然後例行公事地問了她幾個問題，看起來對她并不感興趣。

等了兩個半小時，面試10分鐘就結束了。

餘米已經知道自己沒戲了，尴尬地笑着離開了公司大樓。

等她看到外邊兒的陽光時，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沒有多少錢的她決定繼續轉兩趟公交再轉地鐵回去。

為了坐公交，她帶了些零錢，現在只剩下11塊錢了。

盡管她生活在玉廷市隔壁，但是她很少來這邊，更想不到這裏的交通比起香樟市落後很多。好不容易轉了一趟公交後，她又開始了等待。

轉了公交以後，她距離香樟市很近了，只差一輛跨市公交車的出現。

餘米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上，身旁是極其破爛的公交站牌。不時還會有飛馳而過的摩托車和電動車。有的人見她在等待，便上前拉客。

“妹妹哦，你在這裏等不到公交的，要等很久的。”一個師傅停了下來。

餘米這時已經等了十幾分鐘了，便問：“那去香樟市的地鐵站要多少錢？”

“15塊錢吧！”

“太貴了吧。”

說着，餘米掏出手機——自動關機了。

餘米：“……”

不要用蘋果手機，會變得不幸。

她小心翼翼地問：“7塊錢行不行？”

“不行不行！”說完，師傅如風一般走了。

她唯有繼續等待一輛仿佛永遠不會到來的公交車。

這期間，她接二連三被載客的師傅問要不要上車，每個人都報價15元，聽到她全身上下加起來只有9塊錢都紛紛搖頭。有一位師傅還熱情地展示了他的車可以充電，結果他只有安卓線。

餘米無語凝噎。

等了好久，她知道公交車可能真的不會來了，便背過身子，擦起了眼淚。在大馬路上哭什麽的，實在是太丢臉了。

然後，一個喇叭聲響起。

餘米轉回去看，是一個穿着廠服的四十來歲的大哥，戴着一副眼鏡，開着他的電動車。

“小妹，去哪裏？”

“去香樟市的地鐵站。”

“5塊錢，去不去？”

餘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連忙點頭：“去。”

她恍恍惚惚上了車，一路上穿過人海車海。

夕陽已經染紅了一整片天空，餘米坐在電動車的後座感慨世界上還是有好心人的。

她甚至能猜到這些師傅估計有個群，有人在裏面吐槽有個年輕傻子沒錢沒電，還在等一輛永遠不會到來的公交車，甚至還背着身子偷偷哭。

到了地鐵站的時候，餘米給了五塊錢。那個大哥也沒有多說什麽，收了錢就繼續像風一樣走了。

餘米拿着剩下的錢坐了地鐵回家。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

餘爸餘媽正悠哉悠哉地看着電視，全然沒發現她今天不在家。

他們聽到門有動靜，才知道是她回來了。

餘媽媽：“面試怎麽樣？”

餘米忽然覺得又累又委屈，扔下一句“不怎麽樣”，就回了房間，連晚飯都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