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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下午六點,H-hotel大堂,陸曾兩家少爺的訂婚現場。
後臺換衣間,突如其來的暈眩讓陸辛辰忍不住捂住了腦袋。
聞訊趕來的婦人見他只是頭暈,吩咐身旁的女傭:“時間一到,你們就算是架也要把人架來完成訂婚儀式!”
婦人眼神冰冷,說完便離開換衣間。
女傭把陸辛辰扶在一旁的貴妃椅上,給他倒了杯熱水,又問他哪裏不舒服。
青年即便簇着眉頭,也沒能把他俊秀的容顏拉低一分,女傭照顧這位少爺有些年頭,可有一瞬間還是看愣了。
恍惚過後扶着人喝了點水。
熱水過肚,好像緩過來一些。
陸辛辰扶着額頭,睜開眼睛,有些費力地環視四周。
他剛剛明明從很高的天臺跌落下來,落地“砰”的一聲,很響,但感受不到疼痛,鮮紅的血液從他眼角迅速漫開……接着,就是這兒……
“我在哪兒?”
陸辛辰這麽一問,面前的女傭吃了一驚,不過也只當他暈懵了腦袋,回答:“H酒店,您和曾家少爺的訂婚現場。”
曾家少爺?
訂婚?
陸辛辰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腳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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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上什麽都沒有。
他拉起褲管,看向自己的腳。
纖瘦的腳腕上沒有鐵鏈,皮膚也沒有因長期佩戴鐵鏈而磨出傷疤,看上去白皙幹淨。
他端詳出神,不由得聯想起死前一幕。
他如往常一樣席地而坐,擡頭看向被木板釘死的窗戶。
縫隙間有幾縷陽光射進來,他伸手撥弄着那幾縷陽光,口中輕數1、2、3……
時間似乎在他這裏一文不值,等慢悠悠數到500時,數數停止,房間門也在這時被打開。
無數光線洩入,在牆上倒影出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端着盤子,走進後彎下腰,像投喂貓狗一樣将盤子“哐叽”一聲放在他面前,冷聲開口:“五分鐘內吃完,再把自己洗洗。”
這樣的命令習以為常。
陸辛辰動了一下,伴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的動作幅度越大,金屬碰撞的聲音越厲害,直到一條粗如手腕的鐵鏈拴着纖瘦的腳腕暴露在光線裏。
他很聽話,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來,吃完後,拖着沉重的鐵鏈往浴室走去。
進去後不久,對方也跟着進來了,迫不及待地親吻他濕漉漉的身體。
他很急,陸辛辰能明顯感覺到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差。
“開心點,你不是快結婚了。”
他像一個旁觀者。
聽到結婚這兩個字,曾宇陽瞬間沒了興致,一把推開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
“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變心。”這是男人抽完兩根煙後得出的結論。
“可當初囚.禁我,是他的主意,”不繼續做.愛了,陸辛辰便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叮叮當當玩弄着腳腕上的鐵鏈,“我的存在,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他更知道。”
他悠閑地敲出幾個音符,對于自己的“成就”,勝利般的抿唇笑了笑。
這是他在小黑屋中唯一的樂趣。
曾宇陽當然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正因如此,他的心仿佛跌入冰窖。始終想不通,愛他到骨子裏的人為什麽突然變了心。
不過,哪怕只有1%的希望,他也想換回心愛之人的心。
“我絕對不能再留你了,把你送給你的哥哥,對我們三人都好。”
這個決定很意外,但陸辛辰沒有反駁,輕輕笑着,說好。
他的哥哥,是他的養兄,養兄見到他那一刻,訴說着三年來的思念,他順從地應和着,提出要洗個澡。
三年來,鐵鏈唯一一次被解開。
他抓住機會逃跑,可是被養兄逮住了,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機會只有這一次,他不想再被囚.禁,不想被當成玩物。
不知爬了多少層樓,最後跑到天臺,天臺很高,一望下去就頭暈目眩,可是養兄步步緊逼,他沒辦法,只能一點點後退……
跌落的過程像是慢鏡頭,回放着此生種種。
剛出生,成為陸家“換子擋災”的犧牲品。
五歲,突發意外進行手術,術後身體欠佳,被陸家視為擋災成功的表現。
未滿二十歲,與曾宇陽聯姻,為養父母從中獲利。
二十周歲,換子擋災期限滿,養父親自公布真假少爺始末,曾宇陽頓感被騙,聯合真少爺将他囚.禁。
二十三歲,逃離魔抓過程中跌落天臺,卒。
回顧這一生,短暫、悲慘。
如果能重來一世,他不要做陸家的假少爺,不要與曾宇陽聯姻,不要跟真少爺成為朋友,不要做孝順的兒子……
……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看着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女傭以及沒有一點陳年舊疤的白皙腳踝……他知道自己重生了。
今天,是他未滿二十周歲,與曾宇陽訂婚的日子。
曾家是近些年發展勢頭最猛的一個家族。
陸家雖然是江城百年大家族,但實權都在陸柏年手中,作為兄長的陸柏良這些年來雖然風光無倆,但實際幾斤幾兩心知肚明,因此曾家遞過來聯姻橄榄枝,特別是抛出一塊被掙破腦袋的地皮作為彩禮後,陸柏良夫婦狂喜同意。
随即就安排了這場訂婚宴。
這場訂婚宴後再過一個月,就是陸辛辰二十周歲的生日,也是“換子擋災”期限屆滿的日子,更是陸家迎回真少爺的日子。
養父陸柏良會親自公布真假少爺的身份。
只是假少爺身份曝光後,會令聯姻的曾家蒙羞,曾家若要報複,背靠陸氏的陸家他們不敢動,只能報複在沒有背景的假少爺身上。
這一點,養父母明知,卻放任。
而這一世,陸辛辰也知道,但不會任由其發生。
“小少爺,小少爺……”女傭輕輕呼喚他。
陸辛辰額頭沁着汗,緩緩看向她。
可能是難受的原因,小少爺的眼眶有些紅,眼裏霧蒙蒙的,卻朝她笑了笑。
這個笑容充滿破碎感,又似乎帶着疏離和涼薄之意。女傭怔怔的,覺得今日的少爺有些不同,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同。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聲音一如往常溫柔、随和。女傭放下心來,旋即問:“您的朋友聽說您不太舒服,可以讓他們進化妝室嗎?”
“可以。”
陸辛辰的朋友不多,餘卓是一個。
餘卓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陸家的真少爺,只是他現階段還不知道自己陸家真少爺的身份。
他看到陸辛辰的裝扮後,投來豔羨的目光,“辰辰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宇陽哥這潑天的福氣!”
“聽說你不太舒服,現在感覺怎麽樣啊?”
聲音聽上去單純可愛,陸辛辰看向餘卓,上輩子的一些記憶湧入腦海。
曾宇陽為了讓他安心做被囚的寵物,拿來陸家和餘家聚餐的場景。
畫面中,養父母和生父母說着笑,餘卓正在逗弄親生姐姐剛滿月的兒子,養兄和親哥正在下棋。
畫面和和美美,直到餘卓說了句:“如果辰辰也在,那就真的團圓了。”
每個人都有一瞬間的靜止,這一瞬間極為短暫,陸辛辰反複看了幾十遍才捕捉到。
養母唉聲嘆氣:“養了二十年,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太沒良心了。”
生母立即安慰道:“他的出生本來就在計劃生育外,走了就走了吧,也不稀罕。”
剛滿月的小侄子哭了一聲,親姐沖生母埋怨:“媽,你能不能別說他了,你看囡囡都哭了,晦氣!”
“我們的弟弟就卓卓一個,以後別提那個白眼狼了,卓卓你也別提了。”親哥安慰似的拍拍餘卓的肩膀,“他都占用你身份二十年,以後別想着他。”
餘卓幽幽地笑着:“好,不想了。”
“聽到了嗎?”曾宇陽蹲下,直視着陸辛辰,殘忍地陳述着一個可悲的事實,“在他們眼裏,你可有可無。”
明明消失卻被養母說成離家出走。
明明生下他,卻被生母說不稀罕。
明明因為犧牲掉自己,親生父母才得以陸續從陸家得到錢財,從村裏的低保戶一躍成為小康之家,開了一家小賣部,親哥親姐也得以順利完成學習,尋得好工作。
也明明因為犧牲掉自己,那道士口中的災難沒有發生,養父母得到一塊聯姻遞過來的地皮,并在爺爺那裏獲得關注……
怎麽到了他們嘴巴裏,自己就成了沒良心的白眼狼?
“不、不會的,不是這樣的……”陸辛辰放聲痛哭,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他們不喜歡你,不需要你,也不會找你。”曾宇陽打上一拳,就給顆甜棗,他把痛哭陸辛辰摁進懷中,溫柔安撫,“他們不需要你,我需要,我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呀。”
不被喜歡、不被需要的陸辛辰,開始自暴自棄,做了曾宇陽整整三年的寵物。
如今,換他幽幽地對着餘卓笑:“我确實有些不太舒服。”
餘卓被他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也跟着笑了笑:“那要不要給你揉揉太陽穴?”
他總是這般單純又善解人意。
但這只是表面。
陸辛辰很想問問餘卓,為什麽總要穿和自己一樣的衣服、鞋子?為什麽表面對自己那麽好,背地裏卻要聯合曾宇陽囚.禁自己?為什麽明知曾宇陽和自己的關系,卻還要和他發展成情侶……
他擋開餘卓伸過來的手,語氣不鹹不淡:“不用了,我去趟衛生間。”
女傭知道他身體欠佳,跟在左右,等他進入衛生間後便守在外頭。
關上門,阻隔了一切喧嚣。
陸辛辰看着鏡中的自己,滾燙的淚珠從雙頰滑落。
不被愛、不被需要……
以後只有自己一個人了,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擦幹眼淚,告別過去的自己。
接着打開水龍頭,掬了兩捧水在臉上,迫使自己冷靜地思考如何解決訂婚這件事。
陸曾兩家聯姻,裏外安保設施到位,逃跑不現實的情況下,只有人發生意外,才能中止這場訂婚。
曾宇陽不會發生意外,那麽發生意外的就只能是自己。
陸辛辰看向一旁的牆體,毫不猶豫地磕了上去。
他以前很怕疼,一點點磕碰都要讓人呼上好一會兒。
這一撞,疼,卻也并沒有那麽疼。
女傭見陸辛辰好久沒出來,敲門呼喊他,喊了幾聲沒應,心中不由得發慌,此時顧不上男女有別,急忙打開男衛生間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陸辛辰滿臉是血的倒在血泊中。
女傭倒吸一口涼氣,尖叫道:“啊啊啊——來人啊——快來人吶——小少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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