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解約
靳澤醒過來時, 腦子依舊昏沉得厲害,以至于他在床上睜開眼後,空空看着天花板好幾秒, 才翻身去看身邊的人。
但身邊早已經冰涼,顯然人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是淮言昨天遞給他的牛奶有問題, 因此他才一直昏睡到現在。
他很确定,昨天親他的人一定是淮言, 這個房間除了他,一定不會再有別人進來了。
但是為什麽要走呢?或者說,為什麽要親他呢?
靳澤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唇。
昨天的那個吻真的是一個很淡的吻, 對方似乎是怕他會醒過來,很克制而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輕輕觸碰一下就松開了。
靳澤很肯定, 這已經不是一個還在兄弟或者朋友界限範圍內的吻, 但對方究竟為什麽吻了一下, 就很快松開了呢?
是試探嗎?是因為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嗎?
靳澤的腦中靈光乍現, 想到青年的逃走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他的心意, 因此也借以試探自己是否動心。
那吻完他之後逃走就意味着……
青年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但依舊無法接受他,所以以最體面的方式逃走了嗎?
仿佛有什麽冰冷液體順着血液灌進去, 讓靳澤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般寒冷。
真的已經到了這一步嗎?他是不是真的在哪裏露出了破綻?淮言怎麽會離開他呢?淮言怎麽會逃走呢?
他有些恍惚地下了床,不死心地将整個房間都找了個遍,
然而沒有, 一點青年的影子都沒有。
他甚至确定,青年是在兩人睡下去不久就走了的, 因此昨晚對方放下的牙刷, 甚至都沒有改變位置。
是真的逃走了, 是真的離開他了,他努力了這麽久,淮言還是從他的身邊消失了……
被壓制的野獸驟然間沖破了牢籠,沸騰的血液從緊閉的大門中翻湧而出,瞬間就燒到了大腦。
靳澤的眼睛剎那間變得血紅,他的聲音冷得可怖,伸手撥了電話出去:“十分鐘之內,我要淮言現在的位置,我要把人……抓回來。”
*
愛尚傳媒大樓內
淮言的身邊還放着自己的行李箱,本來是從節目錄制地出來帶出來的,現在又是從酒店裏拉出來。
下了飛機,他沒有任何的遲疑,拉着箱子直接來了愛尚傳媒的大樓。
杜朋興是在淮言之後來的,他本來電話裏已經跟人說好了,讓他直接去機場就行,周韻已經等在那邊了。
但他沒想到淮言會親自過來,還說有重要的事兒跟他說。
杜朋興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淮言态度堅決,還說如果不見面,他就不去美國了。
現在事情進展很順利,詹舒絨跟他簽了些東西,保證事成之後會給他一大筆錢和資源,還會幫他完成愛尚的轉型。
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差錯,因此雖然心裏存疑,但終究還是來了。
兩人坐在會議桌的兩端,這是個小會議室,兩個人中間沒隔多遠,讓杜朋興第一次完整地看向對面的人。
他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對方。
為避免夜長夢多,他率先開了口:“淮言,你究竟想說什麽?”
淮言見狀,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一直放在腿上的文件袋裏一連拿出一沓的文件來。
“我想解約。”
杜朋興一愣,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解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淮言出來之前,已經事情到了這時候,他大概會很慌張,然而事實是他現在冷靜地可怕。
“這是我第一份跟你簽訂的合同,借款兩百三十萬整,錢我在進公司的第二年,分五筆打進了你的私人賬戶裏,這是我的彙款記錄……第二份合同是跟公司的簽約合同,一直到現在都是這個分成,二八分,合約失效三年,正好在今年結束……這份是上回陳東那事兒之後,我跟公司簽的賠償合約……”
這是他從認識杜朋興開始,跟他或者公司簽的所有協議,一些彙款信息,以及杜朋興幫他墊付的醫藥費票據等等。
淮言将這些文件按照時間順序,一張張都擺在兩人面前,“我要解約。”
青年的态度實在太過堅決,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可明明在原先,他一直覺得淮言會解約的時候,對方始終沒有動作,而現在,只是要他短暫地離開靳澤一年而已,竟然就為此要跟他解約?
“為什麽?你母親的醫藥費,不打算付了嗎?”
淮言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眼前的人,在四年前,是曾經被他視為過救命稻草的。
四年前,他父親生前被人诓騙,簽下了一份對他很不利的協議,以至于死後欠下了巨額債務。
淮母不得不賣了房子和首飾來償還這筆債務,但依舊不夠,她還因此憂思過重住院,也就是這次的小手術,讓她接下來這麽多年,都成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這對于剛要上大學的淮言,幾乎是晴天霹靂,不得已,他走了非.法渠道借下了高/利/貸,來維持母親高昂的治療費。
而欠債總是要還的,淮言當時賣了房子,就窩在一個四五平米的出租屋裏,欠債還不上那些人就開始藏,開始砸。
而杜朋興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盡管他開出的還債條件和利息絲毫不亞于高/利/貸。
但淮言是真的怕了,怕睡覺的時候,會突然被人抓着頭發從床上提起來,更怕母親病房外時不時亂逛的人影。
因此這些年來,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杜朋興和愛尚的這些條約,無異于是壓榨了,但依舊能夠忍下來,即便公司給他制定的路線是黑紅,往上罵他的人鋪天蓋地,他也依舊能第二天起個大早去拍被罵花瓶的戲。
其實也不是沒有難受過,網上的人隔着屏幕罵人,惡毒的話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但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錢,需要錢來維持他和母親的生活,沒有什麽比娛樂圈來錢要快了。
他之所以今天會坐在這裏,也是因為,他已經算了很多遍了,自己手上目前賺的錢,已經足夠他母親接下來的醫藥費了。
見他不說話,杜朋興的神色冷得更加厲害:“你想簽去超然?”
淮言聞言只是搖頭。
他其實知道,如果他想的話,靳澤從來都是比杜朋興更好的求助人選,靳澤對他的幫助,可以是無條件的。
但他喜歡靳澤,他愛靳澤。
所以四年前,靳澤的超然還在起步時期,他不能讓一個父親欠債還差點入獄,自己借過高/利/貸的人進去,他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他不保證哪一天這些會被人爆出來,所以他不敢冒着會毀了對方事業的風險去拖累對方。
而現在,更不能。
先不說他的炸彈危機還沒解除,他這些年的黑料就需要耗費很大心力洗白,而他知道,靳澤不會讓他留着這些污點的。
當然,除了超然,別的公司也不行。
他知道,愛尚雖然現在行将就木,但到底曾經輝煌過,影響力還是有,另外愛尚從來沒有放棄過全網黑他,就是為了怕他解約去別的公司。
所以他的決定……只是不當藝人了而已,或者公衆面前,實在太累了。
他雖然能平靜地看着別人的謾罵,但人心畢竟是肉做的,他也想過的,為什麽是他呢?能不能放棄呢?
可是不能,他需要錢,需要錢讓他母親活下去,也需要時間……讓他還能等一個和靳澤重逢的美夢。
所以他現在無比感謝堅持下來的自己,他甚至感謝詹舒絨就這麽大剌剌地将他母親暴露在靳澤之下,讓他不必再為自己的傷口找一個掩蓋的借口。
杜朋興見他這樣子,也猜到了幾分他的想法。
他只是有些驚訝,其實很少有人能适應明星這樣光鮮又高薪的生活,再回到平凡中去,但淮言看起來一點也不遺憾……
但這樣的話,詹舒絨那邊的計劃就會落空,杜朋興暫時找不到比對方更好的合作夥伴了。
所以,不能放淮言走。
他腦中突然想到些什麽,既然淮言是因為不想拖累靳澤的話……
“淮言,你知道靳澤想簽你吧?但你不知道他出的是什麽價格對吧?”
杜朋興說出了一個數,以及靳澤開出的條件。
淮言的眼睛倏地睜大,靳澤出的這個條件,就算是他再給超然幹十年也賺不回來,這完全是賠本的生意。
加上他雖然不懂商場上的這些事,但是如果他沒想錯,一旦挪動這麽多的流動資金,一定會影響超然目前的資金鏈,說不定還有什麽別的也會受到影響。
想到這裏,淮言只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些發涼。
杜朋興在威脅他,威脅他退回去,威脅他放棄抵抗。
“淮言,你還小,反正只是一年而已,何必呢?一年之後,詹小姐的目的達成之後,一切就都會回到原來的樣子不是嗎?”
淮言聞言,掐着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多個小時,五十多萬分鐘……怎麽能叫做而已呢?
他已經用了四年,用了四年來還清這些債,讓自己站在對方面前時能稍稍體面些,他又怎麽能再去等這五十多萬分鐘?
他覺得自己大概從來都是不勇敢的,從來別人在形容他時,都不免要用上怯懦兩個字。
他自己覺得大概也是,所以他自卑,怕自己不夠資格能站在靳澤身邊,他也患得患失,喜歡靳澤對他的特殊,又讨厭那只不過是對方對待弟弟的行為而已……
他總是在害怕,總是想要觸碰,卻又不敢伸出手。
但還好,就像杜朋興說的一樣,他還小。
所以,這次,他要勇敢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勇敢,再讓他和靳澤分開了。
他回想起昨晚他和靳澤的那個吻來,他很小心,對方大概也發現不了的。
繼續讓他站在靳澤身邊吧,無論以什麽立場……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拿出幾份文件來,這次他是直接甩到了杜朋興面前的。
對方起先還沒當回事,在看清上面的圖片時,卻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些,你……!”
淮言也站了起來,“這上面詳細記錄了,你第一次想讓我陪酒,并且暗示我獻身的證據,房卡什麽的都有。但我想第一次的證據應該不夠充分,所以第二次的,陳東那件事……你也插手了對吧?”
杜朋興将那份資料拿了起來,發現第二次陳東那件事情,他分明只是提供了一些中間的渠道關系,竟然被淮言連人證都找到了。
他想到了什麽,“是周韻?”
淮言沒說話,但也沒否認。
今天杜朋興原本就打算讓對方帶他去美國,所以周韻和他的見面完全沒讓人起疑。
而對方之所以能拿到這份文件,還多虧了周韻早在他落水時候的全網黑後風評反轉,就意識到這裏面是靳澤在幫忙。
因此,他如今才能順利将這些東西都放在杜朋興面前。
果然,杜朋興在看完後,臉色已經徹底白了,最後只能癱坐在椅子上。
不用多久,愛尚就會發出和他正式解約的聲明,也會宣布他退出娛樂圈。
一切事情都解決了,淮言拉着箱子從愛尚出來,只覺得身上的重量驟然間就輕了,他看着外面的天,只覺得連天都藍了不少。
詹舒絨那邊現在應該還沒完全戒備,所以靳澤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所以現在……該回去找他了。
手機上打的車還沒到,面前卻突然有輛黑色的車停下,沒有車牌號,看上去有些詭異。
下一秒,他就被拽上了車,口鼻都被緊緊捂住。
熟悉的聲音在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落進耳朵裏,“言言,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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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