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牆角

牆角

禦花園裏，在一棵大樹下，傳來容宸淡漠的聲音：“本殿下來這裏可不是為了聽你的這些廢話，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有人為她付出那麽多代價。”

白衣人握緊雙手，心裏的悲哀大過于無奈，想起來那個年輕女人最後的遺言，只覺得很是諷刺可笑。

世事難料，女人的兒子同樣是一個天生冷血的人，只是女人要更加冷漠無情。

“五殿下既然已經放話，在下也就不再打擾。不過，可惜了娘娘的一片苦心，五殿下今後便好自為之罷。”

白衣人輕狂地笑了一下，随即轉過頭用輕功一閃，就不見了蹤影，仿佛一陣風吹過。

空曠的地上只餘留着許多飄落下來的葉子，蓋住了踩過的泥印。

看着白衣人走後，站在原地的容宸聽到了一種輕微的聲音，像有人在挪動腳步。

他思索着，狹長的眼睛微眯，唇角緩慢勾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往假山那邊瞥了一眼，然後擡起緩慢的步伐悄悄走過去，最後一步時在假山前面停下。

“這位閣下請出來吧，一個堂堂正人君子偷聽別人之間秘密的談話，本來不是一件高尚的事情。本殿下知道你就在這附近。”

假山裏的洞中，燕昭緊緊挨着石壁，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與她難看的臉色相反的是，她的眼神沉穩平靜。

沒過多久，附近就沒有了動靜，她重新按捺住緊張的情緒，耳邊是一片寂靜，在這樣的環境裏，她雜亂的心跳聲被清晰的放大。

砰砰砰，心跳的越來越快，假山前面的人腳步聲逐漸遠去，燕昭仍然不敢放松，貼着石壁，側身從洞中的狹窄縫隙小心看去。

在前面的位置已經沒有那個人在，她緊繃的心才開始松動。

那個五皇子應該已經離開了吧？燕昭想着，忽然感到背後有些發冷。

一瞬間，有一只寬厚有力的手搭在了燕昭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一下她的肩膀，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愉悅與驚訝：“本殿下還在想會是誰來禦花園閑逛，原來是燕将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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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男音響在燕昭耳邊，她擡起頭來，眼睛睜大，看了靠過來的人一眼，那人妖孽的臉很是眼熟，分明就是五皇子本人。

瞬間她就提起了警惕心，手指緊握起來，用力到指尖都泛白。

容宸打量了一下石壁邊上的姑娘，眼睛瞥到她手指握着，一張好看的臉是沒有血色的蒼白，顯得有些瘦弱，與之相反的是她明亮沉靜的眸子沒有絲毫慌亂。

他想到禦花園中窸窣的細小聲音，心裏頓時了然。

燕昭放開手指，她打算開口，剛剛想要辨解一番，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禦花園，一前一後很是雜亂，應該是有兩個陌生人跑過來。

容宸反應很快，在往外看了一眼，就拉着燕昭的手一起躲進石洞裏，他扒了縫隙看，發現是一個穿着宮裝的年輕妃子與一名宮中的侍衛往假山這裏過來。

假山外面的一棵樹下，一個長相豔麗的宮妃拉着一個穿侍衛衣服的男子摸進來，宮妃往四周看了看，确定一個人都沒有，才放下心。

只聽宮妃嬌軟的聲音道：“好了，這裏并沒有人。瑜郎，多日不見，你難道就不想我嗎？我總是被那老皇帝冷落，你知道嗎，我那麽年輕卻只能待在深宮裏像個怨婦一樣，備受孤獨。日日夜夜中，那些難過的日子裏，我都很想你。”

喚作瑜郎的侍衛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宮妃，輕佻地附耳過來：“娘娘，你不在的時候，我也甚是想你。”

宮妃不好意思地紅着臉，嬌羞地說：“瑜郎，不如今日我們就在這裏定下海誓山盟的約定，我只想和你天長地久。”

“等到那個老皇帝出巡的時候，你就和我一起偷出宮去，我們私奔到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永遠在一起。”

侍衛愣住了，回神溫柔地答道：“好，到時候我和娘娘一起去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和娘娘兩個人的世界。”

宮妃将臉靠在侍衛寬闊的肩膀，侍衛撫了一下她的鬓發，親昵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虔誠又柔情。

假山的石洞裏。

燕昭非常難受地挨着石壁，身邊的五皇子并沒有意識到她的處境，一直将她擠到一邊去。

旁邊這人的後背十分寬闊，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就感到有些溫熱。

“今日之事，燕将軍就當沒有發生過吧。本殿下希望你能遵守信用，若今日所有事不小心洩露，那結果就很難辦。對了，禦花園剛有兩個宮裏的人進來，本殿下拉你進假山躲避，是萬不得已。”

容宸說着，将臉上浪蕩不羁的神情收斂，換上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像個端方有禮的正人君子。

在燕昭看來，這個五皇子身上有着不同于尋常人的危險之處。

她飛快的思考，一向平靜的眼睛濃黑了很多，一片黑沉沉像是夜空，很快她就想到了那些話中的言外之意。

“五殿下請安心，我燕昭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今日之事，還請五殿下也不要聲張，自前朝以來，清譽對女子來說很是重要。我雖作為将軍，畢竟也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容宸臉上的笑容變得微妙起來，他輕咳了幾聲後，眼神閃爍，側過身背對着燕昭：“對不住了，本殿下忘記了你是個女子。”

燕昭神色自若，随意看了一眼面前的容宸，靈敏地發現他的耳邊泛紅，連着白皙的頸間都是淡淡的粉。

她看的有些久了，才發覺自己這種舉動十分不合禮數，但面前這人說的話讓她想起了四年中別人對她的評價。

一時間，容宸都沒有說話，他仔細盯着外面的人，這時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後，平靜被打破了，有些露骨的喘息聲替代了本來的安靜。

外面是讓人臉紅心跳的場面，容宸只瞥了一眼後，沒再繼續看下去。

一旁的燕昭觀察了容宸的舉動，若有所思。

她猜測，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這位五皇子不好意思。

樹下，微風拂過，宮妃揚起笑容，明媚的眼睛波光潋滟，妩媚勾人：“瑜郎，我只想和你一生白首。”

年輕侍衛愣住了，被這樣誘人的美景差點引得呼吸一滞：“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娘娘的愛，只是我身為卑微的宮中侍衛，娘娘又為何選擇我呢？”

“瑜郎，你是一個普通的侍衛又如何？我只在意你的心裏有沒有我。待在深宮只會受到老皇帝的冷落，備受煎熬，我不甘心把一生都浪費在這後宮之中。”宮妃眼裏都是哀怨。

侍衛看着眼前的宮妃，沒有多言，順從地與宮妃一起倒在地上，衣衫盡褪，兩個人更是親密地交纏，攀上極樂。

一度的熱情如火，只為這一刻的魚水同歡，共赴巫山。

假山裏，燕昭發覺了不對勁，耳畔傳來非常怪的聲音，聽着聽着，她恍然大悟。

所以，為何容宸會面紅耳赤，是因為他不小心聽到了外面男女的低語。

“五殿下，外面來的都是宮裏的人，我有個方法可以讓他們離開禦花園。”燕昭往右挪了一步，小聲提議。

容宸驚愕，兩道濃密的劍眉蹙起，拱成一個川字：“你有什麽好的法子外面來的是一個宮妃和殿前侍衛，很明顯他們在偷情。若是冒然行事，他們看到本殿下與你待在一起，這豈不是會壞了你的清白？”

燕昭被他一番話愣住，她思索再三，無可奈何嘆道：“那五殿下可有其他的方法？”

容宸瞥一眼縫隙，想了想，發覺沒有什麽方法了，黑着一張俊臉道：“本殿下也不知道怎麽辦，只能等着那兩個人完事離開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大眼瞪小眼，一直沉默，在假山度過了一個時辰。

終于，外面的人停下動靜，随即是穿好衣裳的窸窣聲音。

宮妃嬌媚地用指尖輕點侍衛的胸膛，妖嬈地說道：“瑜郎好生厲害，我甚是喜歡。那老皇帝一點氣力都沒有，還又老又胖，比不上瑜郎勇猛。”

“娘娘，我該回去了。”侍衛低頭将宮妃點着胸口的手指放開，就站了起來。

宮妃整理好衣裙與頭上的發釵，收拾完起身調笑道：“瑜郎，我明晚在這裏等你。若是你不來，我也只能……”

後半句宮妃沒有說完，她意味深長地對侍衛笑了笑。

“娘娘請安心，明晚我一定會來。”侍衛苦澀地說道。

得到滿意回答，宮妃才得意地離去，随後侍衛白着臉也離開了禦花園。

假山裏，燕昭貼在石壁上仔細聽了聽外面，發現已經沒有任何人在，她放下心來。

躲在這個地方聽着別人的牆角，讓她很是不自在。

“五殿下，我們現在可以出去了。”燕昭提醒說道。

容宸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才舒了一口氣，他轉身來，眼神落在了燕昭的身上，很快又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本殿下就先走了，你也趕快回去吧。若是錯過時間，宮門會禁止出入。”

燕昭點點頭，用誠懇的語氣說：“今日多謝五殿下了，我這會兒就回去。”

說完，她忍着心裏的疑問，匆匆朝剛才來禦花園的路走去，十分飛快地離開了禦花園。

站在假山前面的容宸注視着那道遠去的纖瘦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他如畫的眉舒展，輕輕上揚，沒多久一個清淺的笑挂在好看的俊臉上。

此時日光明耀，地上的一個東西很是亮眼，容宸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便走過去将那個東西撿了回來。

他将此物放在手心，慢慢地查看，發現這是一個用紅羅纓綴着的玉佩，上面雕刻了雲紋如意的圖案，認真看就會看見雕有一個景字。

“這難道是她落下的玉佩嗎？”容宸遺憾地想着，剛才他應該先問清楚，她有沒有丢貼身之物。

現在應該是來不及了，等後面有時間他去托人将這個玉佩送回去吧。

容宸将玉佩收好，确定禦花園沒有人再過來，也趕緊離開了禦花園。

忠義将軍府。

臨到黃昏，燕昭才回到了暖風閣，沐浴更衣後叫了鵑兒把吃食拿來，只是越吃越沒有多大的胃口，便讓鵑兒與其他丫鬟分了吃食。

慢慢地，夜色降臨。

暖風閣的燭光早已熄滅，拔步床上躺着的燕昭睡得沉沉，室內十分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沒多久，她翻了身繼續睡去，眉頭緊鎖，額頭出了薄汗。

隐約間只能聽到房間裏燕昭自己的呓語，如夢似幻，她被拖入了夢境，一個又一個畫面，一閃而過，熟悉的人和她自己在夢中重新見面，一切都像是将要發生的事情。

整個晚上，燕昭都沒有睡好，眼底下是一片青色，在周圍白皙的膚色上很是明顯。

“我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呢？”燕昭很早就起來練劍，仍然想不通這個夢的含義。

昨晚的後半夜，她做了一個夢。就是夢見她所認識的閨中密友，三公主容姝竟然會在兩日後與她見面。

但不知道是不是做夢的緣故，容姝對她說的話都是她都沒有聽清楚。

除了這個，她還夢到容姝提到了她們的另外一個好友，淳王府的荷華郡主。同樣後面容姝只說了一句話，荷華的處境并不怎麽好。

“難道這是一個預知的夢嗎……”燕昭掐着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再重新思考了這個問題。

不管是不是什麽神奇的事，她的直覺一向都很準，這個夢一定對她很重要，說不定過兩日就會有人來找她。

天色越來越亮，将軍府的後院裏，樹上的葉子開始飄落，簌簌無聲。

剛進來暖風閣，燕昭就聽見了丫鬟鵑兒急急的聲音，“小姐，奴婢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管家說當朝的三公主殿下明日要來咱們府上。”

聽到鵑兒的話，燕昭不敢置信的愣了。

原來昨晚的夢并不是虛假的，世間奇聞異事皆有可能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