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七夕何夕（二）

七夕何夕（二）

日頭快到三竿的位置了，蜘蛛都走的走、捕食的捕食。除了一些慵懶的蜘蛛，仍然趴在網的正中央，其餘的逃了個幹淨。“好氣啊，該怎麽辦？”花念雨必須捉一只蜘蛛放到金盒子裏，為了明日乞巧節占蔔姻緣和命數做準備。這是自古以來的風俗，就算是她也不能怠慢的。

房梁上的蜘蛛捉不到，那她去別處瞧瞧。

于是乎，花念雨領着丫鬟芍藥，挎着一個筐，大搖大擺的去了城外郊區的荒樹林。芍藥并不能理解自家小姐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哭唧唧：“……小、小姐，荒郊野外的，有許多蛇蟲鼠蟻，被咬了怎麽辦，而且萬一倒黴，遇上強盜就糟了。奴婢、奴婢還不想死啊，小姐，嗚嗚嗚嗚……”

又是一頓嚎啕大哭。花念雨很尴尬：“芍藥，你別怕。”其實她也不想來荒郊野外。這裏雖然蜘蛛多，可人煙稀少。然，她既然話都說出口，說什麽“不想和表小姐她們一般，叽叽喳喳的湊到一起”，那她只好領着人出來找。而更頭疼的是——城中的女眷幾乎都在辰時完成了捉蜘蛛的任務，街街角角已看不到蜘蛛的影子。她無奈、只能來郊外碰運氣。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芍藥頭上的兩只包子似的發髻，一抖一抖的。

哭得淚眼汪汪，誰見了都心生憐愛。

花念雨狠下心：“走，抓蜘蛛去。”

芍藥挎着筐：“嗚嗚嗚，小姐你讓我拿筐做什麽？”

花念雨：“裝蜘蛛啊。”

芍藥哭得更厲害了：“筐的孔洞那麽大，蜘蛛放進來早跑了！”

我家小姐莫不是個傻子吧？

我的命真苦！

荒郊野外，花念雨不知道芍藥的內心吐槽，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認真找蜘蛛。先找草叢，一會兒爬樹、去樹的枝杈間找。總不能京城的女眷都有金盒子裝着的蜘蛛，而她空手而歸，讓人恥笑。

蛇蟲鼠蟻是很多，不過此時——

它們都湊在一起戰戰兢兢。

尚未幹涸的露水被日光照耀得晶瑩剔透，草的清香味萦繞在鼻間。螞蟻們為了守護蟻後抱成了一個團；蜘蛛們則吓得絨毛都脫落；老鼠吱吱叫着、黑眼珠滴溜溜轉着在想壞主意；唯有那條已修煉百年、會說幾句人話的青蛇，淡定的吐蛇信子。

青蛇：“你想幹嘛？”

它責問的對象，是一條磷片光潔的小黑蛇。

這條黑蛇磷片光潔，頭上有兩個凸起的小角。身形在蛇類中算是嬌小的，可吐出來的信子紅豔異常，再加上那雙如同曜石般灼灼的眸子。

青蛇修煉百年，是荒郊野外這處林子唯一通靈識的妖物，它很警惕。

青蛇追問：“你究竟想幹嘛？”

小黑蛇：“嘛，來曬曬太陽。”

青蛇氣憤：“你曬太陽，綁了蜘蛛小姐幹嘛？”

小黑蛇：“讓她幫忙織網。”

青蛇憋屈：“……城中的蜘蛛，死的死、傷的傷。現在也就荒郊野外的蜘蛛沒有被糟蹋。你、你還給不給活路了？”

小黑蛇歪頭：“不給。”

“呸~！”青蛇氣結，直接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上來。可小黑蛇自巋然不動，只擺了擺尾巴、甚至青蛇還騰躍在半空中，連個鱗片都沒碰到、就被一道白色的氣波給擊飛出去。

小黑蛇歪頭：“吾借蜘蛛一用，乞巧結束、自當歸還。”說罷，拖着用草葉編織而成的小籠子（籠子裏關着一臉懵逼的母蜘蛛）大搖大擺的從荒林中走掉了。這只母蜘蛛，通體金色，織出來的網也格外漂亮。這是小黑蛇盯上它的原因。

#“在哪……”花念雨還趴在草叢中找。泥土弄髒了指甲縫，她的頭發上也沾了露水、讓碎發黏糊糊貼在臉上，整個人看上去慘兮兮。

就在這時，不知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從她的下衣擺鑽了進來。“啊啊？！”花念雨被吓到。那種涼滑的觸感一路肆意向下，讓她不由得身子僵硬。明明嘴中能說出“救命”這兩個字，卻堵在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來聲。

是什麽？

蜈蚣嗎？蜘蛛嗎？還是蛇？

細思極恐。

花念雨緊張至極。那冰涼的觸感在她的脊背處停留，半晌又爬上肩頭、繞到前胸的位置摩挲了幾分，最後才從衣領的位置爬出來，并發出了“嘶嘶嘶”的聲音。是一條鱗片光澤、通體光亮的黑蛇。

“小黑蛇？”花念雨煞白的臉，在看到它的那一刻瞬間變紅：“你……”那蛇似乎也很歡喜，直接上來對着她的唇便碰了一下。它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仿若化作星辰、落在她心間柔軟的位置上，帶着炙熱滾燙的溫度。讓花念雨連呼吸都急促。

太久了。

有多久呢？

嘴中不斷分泌唾液，她不斷舔嘴唇——那種忐忑又充滿期待的心情，那種細膩中帶着某些惆悵的哀思，就如同清風吹拂臉頰，帶給她癢癢的涼意。這種心情，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體會到了。

葉知湫給予她的是炙熱的愛意。似乎一切都明白的寫在身體的欲#望上。每次接觸，葉知湫總會勉強她。這和小黑蛇是不一樣的。花念雨畢竟第一次交付的對象是蛇妖，那種懵懂青澀、初嘗禁果的滋味，世間的其餘情愫再也比不上。她若是喜歡葉知湫三分，那便喜歡小黑蛇七分。

“小黑蛇，我每日喂你吃肉，辛辛苦苦将你養大。”花念雨聲音哽咽：“就、就算你忘了我……”那日，青玄宗。仙鶴捕捉黑蛇于高空之上，鳳裔用捆妖繩将仙鶴擒住，救下了黑蛇。黑蛇化作人形，告訴花念雨，自己名喚“喻雲凡”并且失憶了。

自此，花念雨一直告誡自己：對于它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要壓抑情感，要控制住沖動，要重新慢慢來。可如今看到——黑蛇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她突然就繃不住、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情感，抱住小黑蛇便說這段時間的苦悶：“……喻雲凡，請你想起來。曾經發生的一切，請你想起來！”

“喻雲凡。”

花念雨的這三個字，讓黑蛇瞬間瞳孔縮緊。它嘶嘶吐着蛇信子，搖晃着尾巴，做出攻擊的架勢。并且再次鑽入她的衣擺內，欲留下印記般、狠戾地用尖銳獠牙在她白皙的腹部咬了一口！留下四個微淺的牙印。可咬完，又覺得心疼，用蛇信子溫柔的舔了舔。半晌兒，它從她的衣擺中鑽出——終究是蔫頭耷腦的縮成一團兒、獨自傷心去了。

它是葉知湫啊！

剛才，無意中撞見花念雨領着丫鬟，挎着一個筐出了安國公府。他不放心，便一路跟随她們到此處——在此過程中，他看見她在京城街頭巷尾四處翻找的樣子；甚至爬別人家的院子捉蜘蛛、卻因為解釋不清被當成小偷冤枉；還有她咬着草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欺負路過的漂亮姑娘。最後，就是來到了荒郊野外。

荒郊野外，捉蜘蛛這種事兒有風險。碰上毒蜘蛛的幾率比城裏高百倍不止。葉知湫只能化作小黑蛇的模樣，去和蛇蟲鼠蟻交涉，并且強行捉了一只漂亮的金蜘蛛。用草葉編的小籠子裝好了，打算送給她。

可花念雨喊的卻是：

“喻雲凡。”

她喊的是別人的名字。

“喻雲凡？”葉知湫心中不是滋味：“他、他不過是鸠占鵲巢的一只木偶精。”

花念雨看見小黑蛇蔫頭耷腦的，就将它抱起來放入自己挎的筐內。這才發現，筐內有一個用草葉編織而成的小籠子，籠子裏那只金蜘蛛正眨巴着八只眼睛，慘兮兮的看着她。很漂亮。

“小黑蛇，這是送給我的嗎？”

剛剛陰霾的心緒一掃而光，花念雨美滋滋。

“謝謝你。”

“啧。”小黑蛇将腦袋撇向一邊，不肯看她。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仿佛是在說：“再也不想理你了……”不過，花念雨觀察到——它的尾巴竟不自主翹起來，左右晃了一下。

很可愛，就像是撒嬌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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