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落花驚雨聲】

【落花驚雨聲】

鳳裔手中的煉妖壺雖具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卻是偏向防禦的法器。和有了劍靈加持、且進攻頗為狠戾的軒轅劍不同。所以她很快敗下陣來。電光火石之間，鳳裔已徹底落敗。軒轅劍直接貫穿她腹部。

“葉家的人都該死！”她從空中跌落、趴伏在地面上茍延殘喘着。

鳳裔高喊：“村裏的人，都該死。葉家的人都該死。”害她家破人亡的所有人，殺！擋她路的人，殺！忤逆她的人，殺！通通都該死！何惜命逆滄桑，成魔又何妨？她既成魔，便天下陪葬。

“煉妖壺，謝謝你陪伴我。”鳳裔震碎自己的心脈，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然後騰躍而起，飛至紫金葫蘆裏，竟然用性命祭祀了煉妖壺？！煉妖壺吸收了魔修的全部修為，陡然變大，吸力倍增。青玄宗的弟子已無法支撐，有些修為較低的人已被卷走。一時之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啊啊啊啊！救命！”

“啊，不要啊！”

呼天搶地的哭嚎，青玄宗的弟子都被吓傻。

“唔。”花劍此時也頗為吃力，但那頭嘴皮子亂嚼的黑驢卻目光堅定的咬着他的衣服不松嘴，眼中有閃爍着淚光。它的主人不會再回來了。那個喊着“劍在手，天下我有”的英氣女子，化作劍靈，和軒轅劍融為了一體。它失去了她！

另外一邊，花念雨不過是靠着葉知湫渡的修為強行續命，早已是破碎傀儡的身子哪裏經得住這般強大的吸力。瞬間被卷至半空中，在她驚慌失措之際卻是喻雲凡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花劍身側。

他被卷入煉妖壺的風口。

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喻雲凡輕聲對她道別：“再見了。”他的模樣是從未有過的輕松，随即化作袅袅輕煙消散。原本就是靠着魔修鳳裔渡的一口氣才修成人形的木偶精，如今鳳裔已死、他身為提線木偶的價值也蕩然無存，注定會煙消雲散。若是能在死前救她一名，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宛若浮游般在洶湧的大海上沉沉起起的人生，就此結束。命薄如紙并非我的過錯，然一步錯、步步錯。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煉妖壺吞噬的越多，煉化所得的妖力也越強。如果僵持下去，天下蒼生會被毀個幹淨。葉知湫手持軒轅劍，站在紫金葫蘆的風口處，面露微笑。他并非心懷天下之人，實在是城府極深的自私鬼。可，花念雨不能死。十四年前他失去摯愛，背負弑父殺母的夢魇，獨自撐過這麽多年，是她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誰死都可以，唯獨她不可以。

所以，只能他來結束這一切了吧？

葉知湫輕聲呢喃：“上古神器是否可毀？”

軒轅劍發出徐徐龍吟，裏面的劍靈回答：“可毀。”

葉知湫繼續問：“如何毀？”

劍靈答：“煉妖壺是世上最堅硬的盾，需要用世上最鋒利的劍将之摧毀。”

葉知湫皺眉，低低答：“好。”

手握軒轅劍，腳踩祥雲。身上是帶血且髒亂不堪的亵衣亵褲，他頭也不回，悄無聲息的手握軒轅劍一頭紮入煉妖壺的風口！随之天地浩蕩，強勁的沖擊波呈現摧枯拉朽之勢将青玄宗的建築燒成灰燼。

天地一片寂靜。

發生了什麽？

花念雨耳鳴，聽不見旁人講的話。只覺得頭暈目眩，不停搖晃着花劍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詢問着：“哥，發生了什麽？葉知湫呢，他呢！啊？他在哪！”不會的，怎麽可能呢。這一切都是夢吧？煉妖壺也好，軒轅劍也罷。魔修道修劍修，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定都是假的。她是個凡人，葉知湫也肯定是個凡人。他們今天剛剛成親，還要好好過日子呢。他不可能會抛下她一個人，就這麽死了。所以周圍這些鬼哭狼嚎的家夥，都是演戲給旁人看的吧？

花念雨神情呆滞，突然崩潰大哭：“葉、知、湫！”

她跪在地上無法抑制的開始胡言亂語：“葉輩知湫，花氏念雨，于三生石前定情結緣，此後生生世世，永做夫妻。”她哭泣，哭得肝腸寸斷。那日，是他在她耳邊溫柔細語，偏執又不容拒絕的立下這些誓言。而今，又是他選擇離開。

葉知湫，我們是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煉妖壺被毀。如同黃昏昭昭般的赤紅色消失，而夜幕重新籠罩大地。花念雨看到空中飄落下來兩具軀體。她好似瘋了！尖叫着，不顧自己傀儡的身子早已被紅繩勒得破碎不堪，踉跄着跑過去！用雙手接住他從天上落下的軀體。她不知為何流不出眼淚，說不出話，只是靜靜看着他蒼白的臉頰，就那樣靜靜看着。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在深深夜幕中，有一個修長的身影悄然出現。他書生氣的打扮，手中拿着折扇。也伸開雙臂将鳳裔落下的軀體接住了。他嘆氣，從懷中掏出一塊石頭來。那石頭剛出現，便綻放出七彩琉璃的光芒，籠罩在整個青玄宗，将彌天的怨氣驅了個幹幹淨淨。

花劍問他：“你是誰？”

他便規規矩矩答：“鳳子徵。”

花劍繼續問：“你來做什麽？”

鳳子徵語氣低沉：“來接她回家。”說罷，雙手打橫抱起鳳裔。朝着衆人徐徐道：“還有她欠下的債，我替她還了吧。”

鳳子徵的話音剛落，那塊綻放七彩琉璃光芒的石頭便射出無數耀眼的光，籠罩在死去之人的身上。須臾間，那些本已身體僵直的死屍便恢複了活生生的樣子，一個個睜開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雙手，高喊道：“咦，我活了？”“死而複生！”“天下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啊啊啊，我竟然沒死？！”

花念雨抱着葉知湫的屍體，哽咽着哀求道：“無論你是誰，求你救救他。”

鳳子徵嘆氣：“他是藥人的身份，十四年前便死過一次了。如今又死一次，女娲石雖能起死回生，但對他無效。幸而萬物運行皆有道，逆天改命，也并非不可能。要他活過來可以，可你必須付出代價。你是個傀儡，記憶便是你的命。拿你的命換他的命，這是唯一的方法。”

花念雨毫不遲疑、擔心他會反悔般，斬釘截鐵說：“好！”

她抱着葉知湫冰冷的屍體，灼燙的淚一滴滴掉落在塵土中。她拼了命似的在他耳邊呼喊着：“葉知湫，無論我是否記得你！你都要來找我！”她和他都被白光籠罩，須臾間他重新有了呼吸、只是重傷未愈，不知何時才能醒來。而她淚流滿面，覺得腦中有什麽東西漸漸被抽走。

鳳子徵離開前對她說：“萬物運行有道。你若想逆天而為就要付出代價。從今往後，你每天都會忘記他一點點，直至關于他的所有記憶在你的生命中消失。”地面化作魑魅幻境，鳳子徵躍入其中，消失在衆人面前。

#自此，山河倒轉。

花念雨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不想忘記葉知湫，所以她去三生石上刻名字，可最後連他的名字都記不清了。

她在寝室擺了一副畫像，日日對着他的模樣發呆，卻有一天覺得畫中的人十分陌生，自己覺得害怕、悄悄把畫像燒了。

她曾在左耳紮了耳洞，帶着一枚黑蛇耳飾。她後來對着鏡子看，也越發瞧着不好看，也給摘了。

她身上關于“葉知湫”的東西，越來越少。

終于有一天，風和日麗的午後。花念雨将他留下的最後一個物件——那只用泥土捏成的小黑蛇放生野外。她跪坐在地上看着磷片光潔的小家夥扭動的身軀爬走，不由得露出笑容來：“再見了，小家夥。”可笑着笑着，那條蛇卻被人給捉了起來。

他逆光而立，她仰頭直視。

“你誰呀？”她輕聲問。

“葉知湫。”他撐着一把青藍色油紙傘，輕聲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