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大的難題
天大的難題
賈建國走後,老教授的生日宴一下子冷清了許多,賈建國在的時候不覺怎樣,他一走,就對比明顯了,大家的情緒仿佛都低落了一層。丁悅容的父母堆出滿臉的笑容,又給老教授敬酒,又給老教授夾菜,又誇老教授氣色好。
老教授笑微微的,來者不拒,你給我夾菜我就吃,你給我敬酒,我就端起杯子沾沾嘴唇意思意思。意思了幾個回合,老教授放下酒杯,溫聲問丁悅容,“小賈那個同學是怎麽回事?”聽外孫女婿跟外孫女說話的口氣,外孫女對出事的那個人好像也挺熟。
丁悅容拿起手邊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後把她對齊瑩的所知跟家人說了一遍,能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沒說。比如齊瑩和賈建國以前是戀人關系,齊瑩在他們家住過幾天,都沒說。只說齊瑩自己帶着孩子,母親生病,父親和哥哥不着調,過得挺辛苦。
丁家三位家長認真地聽着丁悅容的講述,待她講完之後,皆是唏噓不已。
“小姑娘蠻可憐的。”丁父對齊瑩深表同情。
“她那個爸爸和哥哥真是成問題,大男人有手有腳不好好工作,她媽媽真是可憐。”丁母也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你和小賈多幫幫她。”老教授溫聲道,“她一個人在外地,家裏人又指不上,就得靠你們這些作朋友,作同學的多幫幫她。”
“我知道。”丁悅容有些心虛地一點頭,她沒幫過齊瑩什麽,但是賈建國可沒少幫。
丁家人唏噓感慨齊瑩之際,賈建國已經飛車趕到了警/察所說的醫院。在醫院前臺問清了齊瑩所在病房,賈建國忙三火四地跑過去。齊瑩住的是個普通病房,病房裏除了她,還有幾位患者,齊瑩的床位靠着窗戶,賈建國一推開病房就看到了她。
一個年輕的男警察坐在床位的左邊,佳佳趴床位的右邊,齊瑩下半身蓋着白色的棉被,上半身纏着繃帶,左手上打着點滴,人躺在病床上,半睜半閉着眼,雖是隔得挺遠,但是依然能看出,齊瑩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也破了。
賈建國三步兩步地走過去,俯下/身,“齊瑩?”
警察從塑料小椅子上站起來,“你是……”
佳佳聽到賈建國的聲音擡起頭,兩只大眼睛潮濕紅腫,“賈叔叔。”她怯怯地跟賈建國打招呼。
賈建國忙裏偷閑給了小可憐一個安慰的笑,擡手捂在她圓圓的小腦袋瓜上,同時答複警察,“我是她同學,我姓賈。”
警察點了點頭,他和同事接到群衆報警,說有個男人毆打一名年輕女子,他和同事趕到現場控制了打人的男子,被打的女子受了傷,他和同事問女子有沒有可以聯絡的家人,或是親戚朋友,女子就讓他們打了這個人的電話,看樣關系不一般。
警察簡單地和賈建國交待了幾句,然後走了。他一走,賈建國走到他的位置坐下來,佳佳颠颠地跟在他的屁股後,賈建國坐穩當後,把佳佳抱上了大腿,然後,他一手摟着佳佳的腰,一手扶床,探向齊瑩,“怎麽回事?”他小聲問。
下一刻,齊瑩流淚了,她的一只眼睛腫得快要睜不開,眼眶紫中透黑,賈建國斜了眼床頭櫃,床頭櫃上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連包紙抽都沒有,他也沒有帶手帕的習慣,于是,他擡手用姆指抿了抿齊瑩眼角的淚,“別哭,對身體不好,你跟我說,怎麽回事?”
佳佳在賈建國的懷裏仰着小腦袋瓜小聲開了口,“我和媽媽剛出門,要去樓下的小超市買菜,舅舅就沖過來打媽媽,把媽媽打倒了,還踢媽媽,後來,一個哥哥和一個叔叔過來不讓他打媽媽,後來警察叔叔來了把舅舅帶走了,又把媽媽送到了醫院。賈叔叔,我舅舅可壞了,我恨死他了。”佳佳攥起了小小的拳頭,因為憤慨,小臉氣得通紅。
賈建國安撫地摸了摸佳佳的小臉,沒有馬上說話,原來如此。一邊摸着佳佳的小臉,他一邊小聲對齊瑩說:“我出去買點東西,你什麽都別想,有我呢。”說着,他低頭看向佳佳,“佳佳,你在這兒陪着你媽,叔叔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佳佳仰頭望着賈建國,乖乖地一點小腦袋瓜,在她的小小心靈裏,賈叔叔是無所不能的,賈叔叔就是她和媽媽的保護神,無論她們遇到什麽困難,只要賈叔叔來了,什麽困難就都不是困難了。在陪着媽媽來醫院的路上,她不住地安慰媽媽,“媽媽,你再忍一忍,賈叔叔很快就會來了。”這話,既是說給媽媽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看到賈建國出現在病房的一剎那,她提在半空的小小心髒落回原位。賈叔叔來了,她告訴自己。賈叔叔來了,她就有倚靠了,就不怕了。
賈建國去了護士站,問齊瑩歸哪個大夫管,護士告訴了他,他按着護士的提點找到了相關的大夫,向大夫咨詢了齊瑩的病情。大夫說,齊瑩的傷沒大礙,除了斷了根肋骨,就是些皮外傷,軟組織挫傷,養一陣子就沒事了,只是養病期間不能幹活,需要卧床休息。
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賈建國去了醫院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又買了些水果。左手提着日用品,右手提着水果,他一手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大塑料袋,邁着大步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皺着眉毛想心事。
假如齊瑩單是受了皮外傷,包點紗布,抹點藥水還能繼續工作,可是肋骨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是鬧着玩的,得乖乖在床上躺着,養着。可是她這麽個經濟狀況,怎麽躺?怎麽養?她不工作哪兒來的錢交房租,交幼兒園費,哪兒來的錢買米買面,哪兒來的錢交水費電費煤氣費?
可是肋骨斷了,她又實在是沒辦法工作。自己倒是能養得起她,問題是自己這段時間花在她身上的錢,沒有十萬,可也有七八萬了,他倒不是心疼這些錢,這些錢他拿得出,沒了這些錢他也不至于揭不開鍋,可是往後呢?畢竟她不是自己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姐妹,而且身份敏感,前女友。他總幫她,家裏那位作何感受?将心比心,他是不樂意看到家裏那位和凱逸那位在一起的。
心事重重地提着東西,賈建國一路回到了病房。走到病房門口,将要推門而入的那一剎,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因為還是沒能想出一個穩妥的辦法安置齊瑩母女,要是齊瑩的媽身體健康,他倒是可以把齊瑩的媽接過來,問題是齊瑩的媽自身都是個病人,又怎麽能讓她伺候病人?
下一秒,他推門而入,嘴角也在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挂上了一點似有若無的笑。他心裏一清二楚,這娘倆拿自己當救星,大的小的都觀望着自己,自己若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這娘倆心裏更看不到光亮了。所以,自己心裏再愁,在這娘倆面前顯露出來。
賈建國剛推開病房門,佳佳就發現了他,大大的眼睛一亮,連忙趴在齊瑩的床邊,小聲地告訴齊瑩,“媽媽,賈叔叔回來了。”
齊瑩身上疼,疼得無力說話,但還是想回應女兒一下,強提一口氣,她微弱地哼了一聲,意思是自己知道了。佳佳得了這個回應,放心了,媽媽沒死,還有力氣回應我。于是,她稍稍放下點心,接着去看她的賈叔叔,但見她的賈叔叔提着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塑袋,大步走來。
賈建國走到床邊,把兩只塑料袋暫時放到了地上,然後,他彎下腰,一樣樣往外拿東西擺在床頭的小櫃上:紙抽、杯子、不鏽鋼的小勺、香蕉、桔子,至于臉盆、暖壺之類的,他沒拿上來,而是放到了小櫃下的小櫥裏。
他拿出一個大大的蜜桔,撕開一點皮,然後把桔子塞進佳佳的小手,佳佳拿着桔子沒有馬上吃,而是去看齊瑩,齊瑩無聲地對她作了個口型,“吃吧。”佳佳這才放心地去對付手中的桔子。
賈建國哈下腰,湊近齊瑩的耳朵,“我還有事,不能在這兒陪你,住院費我交完了,待會兒我給你找個護工,明天我再來看你。佳佳我帶回去,明天再帶她過來看你。”
聽賈叔叔要帶自己走,佳佳一下子不扒桔子皮了,“我不走。”她小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志。
賈建國蹲下/身,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摸了摸她的頭,“佳佳,”他柔聲地跟小姑娘講道理,“這就一張床,晚上你怎麽睡?”
佳佳看了眼窄窄的病床,沉默了一秒,“我很小的。”她的意思自己不占地方,可以和媽媽擠一擠。
賈建國繼續和她講道理,“可是床真的很小,再說媽媽身上有傷,你睡着了一翻身,一擡腿,就有可能碰到媽媽的傷口,你媽媽會很疼的。還有,你晚上要洗澡,要換睡衣,早上起來要刷牙,要洗臉,要吃飯,這裏什麽都沒有,你怎麽辦?去賈叔叔家吧,晚上在賈叔叔家睡覺,白天賈叔叔再送你過來看媽媽,好不好?”
佳佳覺得賈叔叔言之有理,不過不知道媽媽是什麽意見,她征求意見似地看向媽媽,媽媽對她一閉眼,她明白了媽媽的意思,這才輕輕對賈建國點了下圓圓的小腦袋瓜,表示自己同意了。
賈建國在醫院裏給齊瑩找了個看護,然後帶着佳佳去了工作室,去工作室的路上,他給娟兒打了個電話,讓娟兒幫他看一會兒佳佳,娟兒問他齊瑩呢,他當着佳佳的面不好往深了說,只是讓娟兒別問了。賈建國不讓娟兒問,娟兒便很識時務地閉了嘴。挂了娟兒的電話,賈建國一邊開車,一邊輕聲細語地跟佳佳打商量,“佳佳,賈叔叔還要去辦點事,不方便帶你去,我先送你去賈叔叔的工作室,你先跟小娟阿姨玩一會兒,等叔叔辦完了事,再來接你好不好?”
佳佳是見過娟兒的,對娟兒的印象也不錯,認為小娟阿姨是個和藹可親的好阿姨,所以賈建國說讓小娟阿姨陪着她,她也并不反對。離開了媽媽,她有點怕,有點茫然,但是強忍着不讓自己哭。乖乖地一點頭,她小聲回答道,“好。”
賈建國抽空一扭臉,給了坐在副駕上的佳佳一個微笑。
把佳佳送到工作室簡單交待了幾句,賈建國開車回了丁家,回去的路上,他給丁悅容打電話,問生日宴的情況。
“我們也不知道你回不回來,把蛋糕吃了,不過給你留了一塊。”丁悅容想起自己切蛋糕時,外公指着蛋糕上某塊看上去特別好吃的部位,讓丁悅容切下來“給小賈留着”,“本來我是不想給你留的,”她看着坐在不遠處的外公,“我外公非讓我給你留。”老教授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看着外孫女跟外孫女婿嬌嗔。
“還是外公心疼我。”賈建國要超車,一拍喇叭示意前車,然後一踩油門超了過去。“照全家福了嗎?”他又問。
“沒有,”丁悅容看着放在沙發上的單反相機,“我們都不會用。”
“行,等我回去我照,我再有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二十多分鐘後,賈建國敲開了丁家的門,進門、換鞋、洗手、吃蛋糕,一邊吃蛋糕一邊給丁家人講齊瑩的事,講得差不多了,蛋糕也吃沒了,他又去洗了手,然後拿起單反相機,給丁家四口拍了家全家福。
因為帶了三角架,拍完丁家人的全家福,他把相機放在三角架上定好時間,然後跑到丁悅容身邊,摟着丁悅容的肩膀,又照了張帶他的全家福。
老教授的生日宴雖有波折,進行到這裏,總算有個比較圓滿的尾聲。
拍完全家福,賈建國收拾器材,老教授不放心齊瑩和佳佳,就問樣賈建國,“小賈呀……”
“哎!”賈建國連忙應聲。
再發聲前,老教授皺起眉頭,輕輕一咂嘴,“你那個同學,她出院之後可怎麽辦呢?”
“這……”賈建國看着老教授眨巴着眼睛,一時無聲。他也回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丁父、丁母外加丁悅容全都沉默了,都同情齊瑩,都覺得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挺棘手。室內一時靜如無人。過了一會兒,客廳裏響起了丁悅容平平淡淡的聲音,“要不,等她出院了,把她接我們家來吧。”
未修。
本文評論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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