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馬威

下馬威

秦野覺得，這種時候，很适合表白。

氛圍感很搭。

就是地點不太好。

他幻想以後跟鹿鳴求婚，一定要在這樣令人沉醉的晚霞之下。

“啊，我等不及了啊。”秦野忍不住喊出聲。

好想求婚。

“什麽等不及？”鹿鳴歪頭問他。

“包子，”秦野說，“我等不及吃包子，好餓。”

他又買了八個包子。

“浪費。”鹿鳴把他剛才扔地上的袋子撿起來，說，“只掉出去兩個，其他的包子都在袋子裏，不髒。”

“咱們還不至于窮到這個地步吧？”秦野能在這買一塊錢一個包子都是破天荒了。

秦野長這麽大沒吃過菜市場的早餐。

秦家做飯阿姨每天早晨準備的早餐花樣很多，也很豐盛。秦家的包子，沒有什麽韭菜粉條胡蘿蔔餡兒，基本都是牛肉鮑魚之類做餡兒。

鹿鳴沒說話，默默提着手裏包子，不再阻攔秦野買新包子。

他無依無靠，得指望以後上班賺錢養自己。可秦野有爸媽，不會像自己這麽沒着沒落，确實沒必要這麽節儉。

有些落寞的人轉身去挑蔬菜。

秦野搶着付錢。

鹿鳴因為腰部有傷，只能慢騰騰地動，總是搶不過秦野手速。

“你這樣我不買了。”鹿鳴不想白吃白喝。

“你不買我可以買呀。”秦野笑，“你負責吃好不好。”

鹿鳴：“你，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但是你現在搶不過我，這個社會，搶不過就要認命。”秦野就是不想讓鹿鳴付錢，“等你腰好了以後，看搶不搶得過我。”

“秦野。”

“不許生氣哦，雖然生氣也好看，但是生氣人老得快，”秦野拎着蔬菜，走向鮮肉攤位，“我們存一點凍貨吧，順便再買點螃蟹。”

“螃蟹凍過就不好吃了。”鹿鳴搖頭。

其實挺想吃螃蟹，不過先忍一忍，等他賺到人生中第一份工資的時候，他要用自己的錢買螃蟹吃。

秦野挑了三個雞腿，說：“那我們買回去今天就吃，不凍。”

“不。”鹿鳴有自己的小執念，他一定要等拿到第一份工資以後，好好犒勞自己。

秦野順着他，“好。”

秦野又去買水果，他問鹿鳴喜歡吃什麽。

鹿鳴趁秦野不注意，瞟了一眼榴蓮，沒吭聲。

“橙子？”秦野詢問鹿鳴意見。

“別買了，買的東西好多，好沉。”鹿鳴伸手，要幫他分擔。

“不沉。”秦野還是買了點橙子，他說，“我們去買小夜燈。”

鹿鳴自己都忘了這件事兒，他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秦野。

突然地窩心。

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剛認識秦野，卻總覺得和這個人沒什麽距離感。他實在是太會照顧人，鹿鳴多少覺得自己在剛剛失戀的時候，需要一個這樣情緒穩定還能哄自己開心的人陪着。

“打車去買小夜燈吧，有點遠。”不過秦野考慮到鹿鳴的傷，不打算讓這人再累着一分鐘了，“我給你打車回家，啊，回宿舍。我自己打車去給你買小夜燈，到了地方給你打視頻，讓你選款式。不用管價格，你喜歡哪個就買哪個。”

鹿鳴：“……”

“你……你……”鹿鳴又開始懷疑秦野接近自己的目的了。

真的把自己當哥哥？

一個認識了兩天不到的人，就算自己和他畫的畫很相似，他興奮激動，也不應該對自己好到這個地步。

秦野在鹿鳴微微提起來的反感眼神中，意識到自己太本能地釋放情緒了。

完了。

“哥哥！”他趕緊強調這個關系，哥哥兩個字咬得很清脆，“你絕對要相信我，我真的從小就想要一個哥哥！你就是我的夢中情哥！”

鹿鳴：“……”

夢中情哥……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詞。

鹿鳴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為什麽只要猜測秦野對自己的好是有目的的好，就會全身難受，心裏惡心，控制不住厭惡。

明明人家這麽貼心，自己一個傷號，要不是有他，做什麽都會比較困難。

不應該總是對秦野出現厭惡心理，就算……就算秦野實際上真的對自己有目的，也可以平常心對待，婉拒就好了。

他不懂自己情緒起伏得怎麽這麽波動。

他壓下自己的亂猜，跟秦野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是不太适應分手以後的生活吧，有點亂亂的，情緒穩定不下來。”

“沒事，我理解。”秦野真的理解，換成誰遇到陳佳宇父子這麽惡心的人，還被惡心了十三年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覺得鹿鳴已經很穩定了，脾氣夠好了。

被陳佳宇這麽傷害，都沒罵過那狗東西一句。

素質極其好，很有涵養。

反正秦野做不到鹿鳴這樣，要是他發現誰渣了自己，他不僅要罵，還會動手，打不死就算對方命大。

想到陳佳宇，秦野眼中透出一些惡意。

“你幹嘛自己站着發狠。”鹿鳴看到溫順的阿拉斯加就要暴起，不知道這人想到什麽，這麽生氣。

秦野馬上回神，搖頭，“沒發狠。”

“我們回吧。”鹿鳴腰疼，不想站太久，他需要躺下歇一會兒。

這腰傷也是奇怪，當天被陳佳宇磕傷，疼是疼，但還沒影響行動。這兩天好像越來越嚴重了，不能長期保持一個姿勢，不然就疼得受不了。

可能是因為越來越腫了吧，壓迫了血管和骨頭。

本來他想拒絕秦野打車回去的提議，畢竟只有五分鐘步行路程，上車下車都不夠踩一腳油門。

但是他的腰确實疼得受不，還是上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聽到目的地，露出一個很懵逼的表情。

他指着沒多遠的恒嘉花園大門樓子問：“就那？”

秦野點頭：“嗯，就那。”

司機：“……”

鹿鳴解釋：“腰傷，實在走不動了，疼。”

“哦哦。”司機懂了，“那我……不收你錢了，送你過去就行，就一腳油門的事兒。”

司機人不錯。

“不行。”鹿鳴不想讓人家白幹活，起步價也是錢，得給。

“先上來吧，我看你确實不舒服，這麽冷的天，你額頭上都出汗了，疼的吧。”

“嗯，”鹿鳴點頭，表情有些繃不住了，疼得直皺眉。

“要不還是去醫院吧。”秦野建議。

“再……自己養養。”鹿鳴還是拒絕。

秦野說不動他，只好扶着他慢慢進入車租車。

鹿鳴坐電梯的時候，已經疼得站不直，只能一條腿跪在地上找找角度，腰才沒那麽疼。

“我去請個醫生回來給你看看吧，我怕你癱瘓。”這種事可大可小，不能大意。秦野真的急。

聽到癱瘓兩個字，鹿鳴明顯慌了。

“在你們這看病，一般多少錢扛得住？”這裏的消費水平比S市高出不少，鹿鳴不知道自己的存款夠不夠醫藥費。

“你先不要擔心費用問題，不管多少錢你也不能放着腰不管。”秦野把人慢慢扶着回了房間，讓他躺下，又噴了一遍雲南白藥。

“好像更腫了，這種藥對你的傷起不來什麽作用了。”秦野說，“你先休息，吃個包子，我去買小夜燈，順便找個能出診的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鹿鳴接過包子，有些猶豫找醫生的事兒，“我存款不多。”

秦野不回，把菜放到廚房，開門走了。

他給秦家私人醫生打電話。

“王醫生，到恒嘉花園一趟，電子鎖密碼是121314，你來給一個叫鹿鳴的人看看腰傷。”

“好的，小秦總。”王醫生挂了電話就趕緊整理醫藥箱。

聽小秦總的語氣，挺着急，他可不敢耽誤。

雖然他壓根不知道誰是鹿鳴，但是小秦總在意的人他認真對待總不會錯。

秦野打了車去附近商場，找到買小夜燈的店鋪，給鹿鳴打視頻電話。

沒人接。

他給自己的副卡打，依舊沒接。

“糟了，”秦野猜測鹿鳴又暈過去了，疼得暈了過去，“媽的！陳佳宇你等着！”

他爆粗口。

這狗東西讓鹿鳴受了這麽大的罪，秦野一定不會讓他過得舒服。

随便買了幾個小夜燈，馬不停蹄趕回恒嘉花園，在小區大門口碰到了也急匆匆趕過來的王醫生。

王醫生從來沒見過小秦總有過這麽嚴肅的表情，他不敢問什麽，跟着秦野一路小跑，進入房間。

醫藥箱差點沒讓他颠散架子。

秦野進入主卧，果不其然，鹿鳴“睡”的很沉，和那天在賓館的狀态一樣。

“他暈過去了，王醫生，他的腰傷你務必給我治好了，一點後遺症都不能留。”

“我先看看。”王醫生走到床邊，檢查鹿鳴的傷。

“哎喲，怎麽這麽嚴重，這裏都發黑了，淤血太多，他是不是總動？可能導致傷着的地方毛細血管多次破裂，淤血越來越多，壓迫神經血管和骨頭，很疼的。”

秦野聽得眉頭皺得老高，“別跟我解釋這些，治啊！”

王醫生拿出一套針，說：“針灸排排淤血，先吊兩瓶消炎止疼的藥。”

“嗯。”秦野交代他，“不要跟鹿鳴說你認識我，我現在很窮，知道嗎？”

王醫生：“？”

“醫藥費，能不能想個辦法給他最大折扣？”

“啊？不用醫藥費啊，”王醫生的工資很高，他賺的就是私人醫生的錢，不需要再額外收費。

雖然這個漂亮的男生不是秦家人，可他五十來歲的年紀，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小秦總滿眼都寫着對這個男生的擔憂，他怎麽可能收這人的錢。

“你必須得收他的錢，但找好合适的理由，要很便宜地收，就幾百塊那種吧。”秦野重複，“你不認識我，不要忘了。”

“哦對對，”王醫生點頭，他知道了，小秦總在隐瞞身份，“幾百塊沒問題的，我會處理好。”

“行。”秦野不打擾王醫生進行針灸，他安靜戳在一旁，盼着鹿鳴的腰快點好。

不過這次鹿鳴的情況好像比較糟糕。

王醫生針灸過後，排出來很多黑色的淤血，鹿鳴依舊沒有醒。

他守着鹿鳴趴床邊睡着了，王醫生讓他去休息，自己定鬧鐘守着輸液瓶子就行。

想到明天還要和陳友明見面，确實狀态不能太差，秦野就回房間睡覺了。

可是第二天他起床，鹿鳴還是昏迷狀态，他着急了。

“不慌不慌，”王醫生說，“晚上醒過來一次，我扶着他去了洗手間，喝了點水。他說腰沒那麽疼了，這次睡過去到現在沒醒，八成是餓的。”

“餓？”

“他說，他快三天沒吃飯了，本來想吃個包子，我說給他熱熱，他可能因為餓得低血糖，加上我這藥有助眠作用，就又暈過去了。”

秦野：“……”

王醫生讓他放心，“我連夜讓助理送過來營養液，加在他的消炎液裏頭了。”

秦野點點頭，“謝謝王醫生。”

此時恒嘉花園小區外的大馬路上，排着二十幾輛一模一樣的豪車，為首的司機是拳擊俱樂部的負責人，小張。

他一大早就過來等秦野了。

秦野平時喜歡穿休閑裝，他好動，這種衣服寬松舒服，鞋子也要穿運動員級別的，他對舒适度要求很高。

但是今天要去見陳友明，特意讓人送來一套全球限量版的高定西裝，穿上他很不喜歡的昂貴皮鞋。

鞋尖鑲鑽，一塵不染。

這是尊貴身份的象征。

他還戴了一個鴿子蛋那麽大的綠寶石戒指。

陳友明不是跟鹿鳴顯擺自己有錢嗎？

他拿錢羞辱鹿鳴是嗎？

今天秦野就讓陳友明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的有錢。

他換好衣服，往兜裏裝了幾根棒棒糖，出了門。

小張看到秦野，趕忙下車迎接。

“秦總，怎麽樣？夠不夠拉風？”

“還可以。”秦野轉了轉脖子，高貴中透着一點痞，氣場很足。

“走，跟我上陣殺敵去。”秦野聲音不大，架勢很足。

小張馬上迎合：“沖鴨！”

十五分鐘後，明月大酒樓二十五層偌大的電子會議室裏，陳友明準備好所有資料，信心十足等待今天的合作成功。

可是他等了很久，和老秦總約好見面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多小時，就是不見人來。

陳友明沒有老秦總的聯系方式，他都是等着被聯系，打給他的電話號碼不會顯示。

他給幫他跑後門的人打電話，卻久久沒人接。

等的他來了氣，罵道“真會擺譜啊，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

秦野其實早就到了，他在明月大酒樓二層先吃了個早餐，又去八樓做了個汗蒸，才慢悠悠地來了會議室。

期間他讓這裏員工把會議室監控設備導入自己手機，随時盯着陳友明。

聽到他嫌棄秦家臉大，輕蔑一笑，這才姍姍來遲。

服務人員推開會議室大門，秦野領着身後五十幾個穿着和表情很不是好惹的拳擊俱樂部員工，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陳友明莫名其妙：“你們走錯地了吧？”

“陳友明陳董事長，久等了。”秦野坐在他對面，一群人規規矩矩在他身後站好，各個面色不善盯着陳友明。

陳友明：“……”

這也太吓人了。

“你是？”但他要維持一個公司負責人的體面，盡量面不改色地問。

他打量着來人的穿着，屬實給驚到了，全身上下的行頭都在說着一個字：滔天富貴。

他瞬間覺得自己精心挑選得最貴的衣服很遜色，有點見不起人。

“秦疏辰，秦世峰的兒子。”秦野一點也不想尊重陳友明，雙腳搭在會議桌上，鞋底正對他的臉。

秦疏辰是秦野身份證上的名字，他媽喊他秦野，算是小名。

秦氏企業對外公開的名字，是秦疏辰。

很少有人知道他叫秦野。

陳友明被秦野的舉動羞辱到了，但是他不敢吭聲，還努力露出一張笑臉，站起來握手：“是老秦總的公子，果然一表人……”

“你別誇，我這人最不喜歡虛，情，假，意。”秦野直接揭露他拍馬屁的心思。

他帶着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盯着尴尬的陳友明。

“坐坐坐，”秦野拿出一根棒棒糖放進嘴裏，說：“陳董事長不會覺得我在這個場合吃東西很沒禮貌吧？”

陳友明連連搖頭：“不會，不會。”

“哦。”秦野拿出手機，漫不經心玩了起來。

安靜的會議室回蕩着秦野手機裏傳出來的游戲音樂。

陳友明：“……”

這人幾個意思？

談不談生意？

有病？

“聽說你兒子挺能幹，公司被他接手三年，馬上要上市了。”他把盛鑫公司查了個清楚。

陳友明有點驕傲，“嗐，就是能吃苦，幸運成分更多。”

但他嘴上謙虛。

“讓他來跟我談合作，年輕人的想法，更容易撞在一起。”

秦野頭也不擡，玩着游戲。

陳友明：“……”

他來H市的路上得知兒子腰受了傷，陳佳宇這會正在醫院做腰部固定，過不來。

秦野見陳友明為難，笑出聲，起來就走：“沒誠意，不合作了。”

“哎哎，小秦總，來來，他能來，我這就安排他過來。”陳友明可不想被秦家抛棄，他好不容易争取這個機會。

秦野腳步卻沒停，“他來了我們還在這談，你在這等我。”

什麽？

陳友明瞬間窩火，什麽意思？我要在這裏繼續待着？

開車過來要四個多小時，秦疏辰讓他帶來的五十幾個人這麽虎視眈眈盯着自己不可以離開？

秦家也太他嗎欺人太甚，生意有這麽談的？可他沒辦法，只能忍着氣，暗暗握緊拳頭，無奈給陳佳宇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