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扛走

扛走

三個保镖每隔半個小時就跟秦野上報一次鹿鳴情況。

鹿鳴取了錢，到附近的手機店買一款店員推薦的手機，又去營業廳辦理了一張卡。接着他去一家專賣店挑了兩件冬天的衣服，最後買了一個行李箱，打車朝着高鐵站方向駛去。

秦野一聽鹿鳴要去高鐵站，意識到鹿鳴要離開H市，頓時急了。

那怎麽行，他不能讓人離開。

他讓三個保安想方設法阻攔鹿鳴，自己馬上打車過去。

鹿鳴在高鐵站附近的餐館點了一份簡餐，聽到隔壁桌子上三個黑衣男人的談論，被吸引注意力。

“對，就是秦野，聽說他們家破産了，挺慘。”雖然不知道誰是秦野，但是這種八卦他們也挺愛聊。

“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嗐，有錢但不配擁有姓名的人多了去了。”

“也是，現在的媒體，也不管誰有沒有名氣，反正有點事兒趕緊報道就對了。”

“是的，今天秦也破産，明天李野破産，後天可能是什麽王野也破産。反正什麽新文都會有人看一看。”

三個人舉着手機互相聊着。

“今天好幾個平臺的高熱度新聞都是秦野破産，也不知道誰這麽開心，把一個小企業倒閉的事兒炒得這麽熱鬧。”

保镖們看鹿鳴不斷看過來，說得更帶勁兒了。

鹿鳴聽着一句一句的秦野心裏發慌。

他趕緊打開手機，下載了軟件，第一個彈出來的推送，就是一家小型合資企業倒閉的新聞。

他點開，內容不多，簡單說了一下秦野家經營的公司倒閉。一些專業數據他看不懂，下邊評論都在好奇，現在是沒有新聞可報道了嗎？這麽一個不為人知的小企業倒閉也要大張旗鼓地占據頭條飄上首頁？

有專業人員盯着控評，任何不該出現的評價都不會出現。

鹿鳴看着秦野兩個字，不知道是重名了，還是就是自己認識的這個秦野。

他名字挺特殊，叫野還姓秦的人，應該不會很多吧。

如果，如果頭條上破産的人就是秦野……

鹿鳴心軟了，那自己就這麽走了，是不是挺過分的。

秦野一直在醫院陪着自己，期間沒有和家人聯系。也許這段時間他家人為了公司的事兒忙的焦頭爛額不想讓兒子擔心。

現在他們家破産了，自己好歹跟他認識一場，怎麽也不能走得這麽絕情。

思來想去，鹿鳴決定給秦野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他家破産了。

秦野的電話號碼他記得，他存電話沒有保存名字的習慣，就是存上號碼。

因為沒有家人和朋友，以前他只需要記住陳佳宇的號碼就行。跟陳佳宇分手了，這個習慣就轉到了秦野的號碼上。

反正就一個號碼，多看幾遍就記住了。

他打電話過去。

秦野秒接。

“鹿鳴！”

“你……”

“我破産了！”秦野迫不及待。

鹿鳴：“！”

果然是秦野！

不是重名。

可是……

為什麽秦野的聲音挺興奮的？

是被刺激傻了嗎？

“你沒事吧？”鹿鳴擔心。

秦野喊完我破産後，被司機在後視鏡裏訝異的目光提醒到了，該死，自己的情緒用的不對。

“呃……我好難過。”秦野馬上換了個悲傷的語調。

司機：“……”

“秦野，我把錢都轉給你，你先用着。”鹿鳴說，“你把卡號告訴我。”

那些錢不是他自己賺回來的，都是秦野背後的操作，他知道，所以應該給秦野用。

“不用，我們家公司倒閉了，不是網上說的破産那麽嚴重。我沒那麽缺錢，就是以後真的窮了。”秦野問他，“哥哥，我需要安慰，你在哪。”

鹿鳴：“……”

他對秦野的态度自己都說不清。

鹿鳴不想要秦野喜歡自己，他對戀愛這件事兒抗拒到無法跟自己和解。

他只是願意有人對自己好，可秦野不可能抛出感情，單純對自己好。

這個世界不會有這種純粹的事兒。

“你，公司倒閉了，以後的勢力……”鹿鳴岔開話題。

“我沒有勢力了，不會再做一些讓你害怕的事兒。”秦野語氣認真。

上次聽鹿鳴說自己膽子小，他沒在意。

原來他指的是這方面。

鹿鳴對人際關系的處理方式很讨厭沖突，他很怕給誰帶來麻煩。

哪怕是別人先做了對他不好的事兒，他也不會過多地追究。

上次在書吧因為情緒失控大鬧一場，過後他還覺得把人砸傷了很後悔，說自己應該理智一點。

也許是因為從小沒有爸媽的緣故吧，他不敢“惹是生非”，他生怕自己出了任何一點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

被欺負也會很慶幸的覺得，還好欺負的不是很厲害。

秦野思緒開叉，他忽然想到，鹿鳴上學的時候，學校裏的家長會，組織的親子活動，他是怎麽熬過去的。

他看着同學們和自己的爸爸媽媽開開心心牽手聊天到時候，會不會哭得稀裏嘩啦。

如果那個時候鹿鳴身邊沒有陳佳宇，也許會過得更艱難。

忽然，他就理解了，鹿鳴為什麽被渣得那麽狠，也沒有說一句陳佳宇的不是。

畢竟這個男人，真的給予了鹿鳴很多人生中，他必須自己獨自撐起來那份困難中的幫助。

鹿鳴在沒有家人的世界裏，多麽無力無助地一點一點自己長大。

他的世界裏，不論怎樣，都會感激不管帶着什麽目的出現的陳佳宇吧。

秦野想着，漫長的成長過程中，鹿鳴是不得已才把擺脫不掉的陳佳宇慢慢當成了自己可以稍微依靠一下的存在。

他的安全缺失會讓他不得不選擇陳佳宇。

“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待會給你打過來。”秦野給公司財務打電話，給陳佳宇賬上轉了100萬。

這個人對鹿鳴好過，自己也給了他渣了鹿鳴的教訓。

算扯平了。

如果他們可以重新來過改過自新踏踏實實重新做個生意，秦野也不會趕盡殺絕。

他給鹿鳴打了過去，這次的情緒，非常低落。

秦野嫉妒陳佳宇，能夠陪着鹿鳴十三年。

不管他和鹿鳴最後的結局如何，他都無法釋懷，陳佳宇在鹿鳴曾經的生活裏，狠狠地存在過。

這是一根永遠不會抹除的刺，會紮的秦野很難受。

如果是他從小就守護着鹿鳴，該有多好。

打通電話，他沒說話，聽着鹿鳴擔心地詢問自己好不好，怎麽樣，人在哪裏，他就更嫉妒陳佳宇了。

鹿鳴這樣溫柔的人，一定跟陳佳宇關心過無數次。

他貪婪的想把鹿鳴的十三年搶過來，把他對陳佳宇所有的溫柔霸占。

“我真的想見見你。”秦野嫉妒到發了瘋。

鹿鳴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很猶豫。

“秦野……”

“你不要拒絕我。”

鹿鳴：“……”

“秦野，我怕你會被人報複，你要不要去外地躲一躲。”鹿鳴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

秦野：“？”

原來剛才他問自己的勢力是不是沒那麽厲害了，不是因為他在害怕，而是在考慮自己的安全。

秦野心間一暖。

他從來沒有擔心過人身安全這個問題。

身為秦家大少爺，從出生就是衆星捧月般的高貴地位，只有他秦野怼天怼地收拾人的份，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人報複。

秦家勢力，已經涉及到國外。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到有人會在這個角度擔心自己。

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

他趁機博取同情：“那哥哥要不要保護我？”

鹿鳴無奈：“我，我怎麽保護你。”

他沒錢沒權沒勢力。

一直以來，他都在尋找一個能保護自己的人。

本來以為陳佳宇就夠了，但是陳佳宇的保護走不到自己的內心。那種外在暴力趕走他身邊追求者的保護，更多是因為陳佳宇他不想自己有社交。

不是因為陳佳宇愛他。

鹿鳴心裏很悶。

“你在哪呢？”秦野裝傻，又問。

“在……高鐵站附近的一個餐館。”鹿鳴還是告訴了秦野。

“哥哥給我點一份，随便什麽都行，我去找你。”

“嗯，好。”鹿鳴答應了。

二十分鐘後，秦野卷着一身初冬的冷風和淡淡的晴天氣息，坐到鹿鳴對面。

他掏出來一根棒棒糖遞給神色複雜的鹿鳴。

秦野看得出來，鹿鳴對自己的恐懼依舊在，但是他又在擔心自己。

像一只又怕人又想安慰人的飛機耳小奶貓，怪可愛的。

他把下巴縮進高領毛衣中，眼神看着桌面，像一副精致的畫卷。

“哥哥，不用擔心，生意沒了還能東山再起，我只是暫時落魄。”這次的窮人人設妥妥地沒問題了。

以後不用絞盡腦汁想辦法忽悠鹿鳴了。

“這個你拿着用。”鹿鳴把銀行卡推了過去。

秦野看着那張卡，覺得很幸福。

這麽幹的只有他爸媽，因為自己從小就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他爸媽習慣了把錢給他，讓自己選擇需要的東西。

過年過節的禮物，都很形式化。秦野什麽貴重的禮物都見過了，專門收拾出來幾個房間放禮物，懶得看一眼。

他喜歡自己買。

而一般情況下，都是他推卡給別人。

比如隔壁桌上的三個保镖。

這種感覺很微妙，身份上的尊貴讓他從來不會體會到被人在金錢方面照顧的感覺。

區區兩百萬對秦野來說随随便便就花掉了，不會當回事兒。可是現在他覺得鹿鳴的這張卡，是無價的。

“我花的時候，跟你要，你再給我。”秦野推了回去，雖然他很想鄭重收起來這張卡，收着鹿鳴對自己的好。

“拿着吧，本來也不是我的錢，你現在用得到，就用。”鹿鳴小口喝湯，也給秦野盛了一碗。

“我花錢大手大腳，需要你克制我。卡你拿着。如果我要買一些沒用的東西，你不要給我錢。”秦野大口喝湯。

湯是什麽味的不知道，反正心裏好甜。

聽秦野這麽說，鹿鳴也不跟他争了，錢确實要省着點用。

“吃包子。”鹿鳴把托盤推給秦野。

秦野早就聞到包子味道了，是豬肉大蔥的，市面上很常見的口味。

“你不是不愛吃豬肉。”秦野笑的開心，“所以哥哥是特意給我點的這個餡兒。”

鹿鳴點點頭：“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學們都喜歡吃豬肉大蔥餡兒。”

他沒接觸過什麽人，也不了解秦野口味。住院這十天，秦野都在給他買他喜歡吃的各種小零嘴填飽肚子。

什麽螺蛳粉，過橋米線，麻辣拌之類的。

他只能憑借上學時候的社交經驗，給秦野點了一份包子。

可秦野吃不慣外邊的包子，上次在市場買的那幾個，他一口沒吃。

不過他沒說什麽，猶豫兩下用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小口，味道确實不合口味，他接着喝湯。

“不喜歡？”鹿鳴又推過去一份炒面。

是豬肉豆角炒的。

他擔心秦野萬一不愛吃包子，還可以吃點面。

看着油光光的炒面，秦野犯了難。豆角的味道他覺得很奇怪，怎麽做都不喜歡。

“也不喜歡？”鹿鳴看向餐館裏挂在牆上的燈箱菜單，“你要吃什麽。”

“哥哥，”秦野把他的行李箱拉到自己身邊，說，“回去宿舍，我們煮方便面吃好不好。”

餐館裏的玻璃透過清爽的陽光，打在桌面上，秦野小心翼翼的期待眼神，在陽光中好像染了一種叫做溫馨的東西。

鹿鳴一時恍惚，他有種老夫老妻在午後的陽光下，說着很平常很恩愛的一句話的錯覺。

好像，他們回的不是宿舍，而是自己的家。

鹿鳴幻想過自己的家應該是什麽氛圍。

應該有貓在膝蓋上輕輕打呼嚕，有播放着恐怖電影的平板，有一盞暖色的小夜燈在床頭，有一個會對自己溫柔揉着頭發聽他說話的陳佳宇。

他幻想了無數次的場景，那個叫陳佳宇的男人樣子慢慢替換成了秦野。

沒有人知道，鹿鳴多想要個家。

他繃不住自己的防線了，他快被秦野那樣寵溺的聲音直接拐回恒嘉花園了。

不行，他不能淪陷。

他不要再碰觸感情。

鹿鳴把自己的幻想打碎，把秦野的身影打碎。

明知道秦野對自己有心思，還要跟他回去的話，等于默認給秦野機會。

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他答應了，那就是暗示不用明明白白說出來，卻在執行暗示。

“不要。”鹿鳴堅定搖頭，他把行李箱拉回來，“我吃飽了，我走了。你這段時間要是要用錢，随時給我打電話。但是其他時間其他事不要找我。”

鹿鳴起身，快步走出餐館。

秦野看着他的背影，多少有點倉皇而逃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敲了兩下桌子。

情緒有些莫名。

隔壁桌三個保镖趕緊湊過來。

“秦總？我們要做什麽？”

秦野瞥他們一眼，沒好氣，“敲桌子不是喊你們過來。”

“哦。”三個人又趕緊退走。

他起身，追着鹿鳴出去。

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鹿鳴剛才聽自己說完回宿舍後短暫的失神，是對自己的一種潛在接受。

而且，鹿鳴應該是害羞了。

快進入高鐵站的時候，秦野一把拽住鹿鳴的手臂，又把他的行李箱搶了過來。

“是為了躲開我嗎？”

“不是。”鹿鳴更多的是不喜歡自己感情轉移得太快，他竟然可以讓秦野在自己心裏無縫銜接了陳佳宇。

他不配，他18歲就跟陳佳宇上床了，這麽多年兩人的那種事兒雖然不算多，但好歹也是知道什麽叫男生，什麽是男人。

他一個男人，不能玷污一個男生。

秦野沒有談過戀愛，段尤嘉告訴他的，一次都沒有。

所以自己怎麽敢去奢望一段這樣不匹配的感情。

況且，基于陳佳宇對自己造成的傷害，他很難再相信第二次感情。

萬一秦野對自己的新鮮感過去了，還不是要被抛棄。

不想二次受傷，就絕不會二次動情。

再喜歡秦野對自己好也不能幻想。

所以他要走，走的遠遠的，不再見到秦野，割斷情感依賴，不要期望他的好。

他對別人有強烈的依賴感他知道，鹿鳴和陳佳宇分手後，想要讓自己獨立強大起來。

不能把未成年時候的不安全感帶到現在，現在自己25歲了，不需要誰的照顧。

要走出自己的邏輯怪圈，童年缺失的東西不能一直耿耿于懷。

“不是為什麽走。”秦野拽着他往回走，“我去給你買烤紅薯，剛才你沒吃幾口，盤子滿滿當當。”

又來了。

鹿鳴眉頭皺起。

這個小自己兩歲的秦野，不管自己怎麽無理取鬧怎麽拒人千裏之外，他都好像接收不到，自顧自地把他的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鹿鳴真的很難抗拒。

“秦野你能不能不這樣。”鹿鳴掙脫他的手。

但他必須抗拒。

“怕你餓，天冷，你手涼，不想吃也可以暖暖手。”秦野的情緒穩定的像一只豚鼠，把鹿鳴任何發着軟的脾氣照單全收。

“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會再接受任何感情，你懂不懂？”鹿鳴在人來人往中推了一下秦野，接着他推了第二下，第三下，他情緒漸漸不受控，“我沒有太多的十三年可以反複讓自己難受！秦野，我這輩子再談戀愛就是狗！”

周圍人紛紛回頭看他倆。

鹿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怎麽會突然情緒這麽爆炸。

“抱歉。”鹿鳴小聲道歉，忽然覺得頭暈，蹲了下去。

“別生氣。”秦野也蹲下來，“對不起，讓你生氣了。”

都氣得頭蒙了。

“不過……我可能還要讓你再生氣一下下。”秦野語氣內疚。

鹿鳴：“？”

“對不起了哥哥。”

鹿鳴：“？？”

秦野嘴上誠懇道着歉，上手一撈就把鹿鳴扛上肩頭，單手扣着他的腿，朝着一輛出租車走去。

鹿鳴：“！”

身體瞬間騰空，鹿鳴穩穩當當搭在秦野身上，心跳猛的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