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思緒

思緒

徐穗從黑色的提包裏拿出哈密瓜和青提味的軟糖，順手遞給王莉，有些慵懶道：“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被我家狗子吵醒了。”王莉本來還想八卦一下徐穗的感情生活，但想到什麽，就還是算了，懶洋洋地伸手接過軟糖，說了句謝謝，便又低頭繼續刷起短視頻。

午休時間過後，徐穗被經理劉藝叫去了辦公室，短短幾分鐘的距離，徐穗已經在腦海中，設想了無數個，她為什麽被叫去辦公室的原因，每個原因都駛向最壞的結果，像輛脫軌的火車，不受控制。

“你被投訴了。”劉藝随性地靠在椅背上，她沒有生氣，語氣是有些不可思議的調侃，“第一次。”

懸着的心，瞬間塵埃落定，徐穗有些猜到是誰，不動聲色地應着。

劉藝把一張紙條推給徐穗，笑意盈盈道：“對方說你策劃的派對，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提前離場，沒有游戲精神，她留了聯系方式，讓你必須打電話過去道歉。”

“我會的。”徐穗漫不經心地拿起紙條，“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

劉藝無所謂地擺手，示意徐穗随意。

徐穗不想打電話，但她知道，如果她不打電話過去，初黎一定會沒完沒了，這個世界就是有一種人存在，欺負你直到低頭。

她突然想到小時候，那天她放學回家，每天都會經過的那條小路上，跪着一個女生，她穿着他們學校的校服，旁邊站着幾個男生，也穿着他們學校的校服，嘴裏叼着根草，自以為又帥又酷，吓唬着來來往往比他們年齡還要小的學生。

徐穗害怕到不敢擡頭去看那幾個男生，經過女生的時候，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但沒有看清她的臉，她不敢多做停留，腳步越來越快。

那個時候應該還沒有校園暴力這個詞吧，抑或者早就有了，只是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而已。

那個時候的她，只是小學四年級的她，沒辦法去把那種行為歸類解讀，只是很害怕，但不會去想太多。

成年之後，在看到有關校園暴力的新聞和電影的時候，她偶爾會想起那個畫面，偶爾會幻想她上前去保護了女生，她自嘲地笑笑，她也就只敢在幻想裏當英雄，在現實裏，誰不是有多遠跑多遠呢，誰不慶幸，那個被跪下的人不是自己呢。

敢上前去幫忙的人，自然不是她這種人，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是和她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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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穗很讨厭自己的行為，思緒總是脫離當下的軌道，偏離得很遠。

磨磨蹭蹭到下班也不願意打出電話，或許初黎又給公司打了電話吧，下班時，劉藝經過徐穗的工位，朝她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王莉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徐穗沒告訴她，徐穗話不多，從不會主動跟他們找些話題聊什麽，王莉也不想當個煩人精，徐穗不說，即便她早已好奇死了，也不會多問什麽，同事之間的邊界感處理得很好。

經過小區樓下的水果店，徐穗溫和地跟老板和老板娘打着招呼，買了些水果回家。

光腳踩在白色陶瓷地板上，徐穗去到客廳，倒了杯檸檬黃瓜水，抿了幾口，拿起手機，對着紙條上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初黎盛氣淩人着：“讓你打電話給我道歉，現在都幾點了，你還真不慌是吧。”

徐穗端起透明玻璃杯子去到沙發邊，盤腿坐在茶幾邊的地毯上，溫柔而又強勢，像包裹在棉花糖裏的黑色巧克力：“首先，我沒必要向你道歉，你不是我的客戶，其次，我也不打算道歉。”

初黎被氣笑了，她像被烤融化掉的蜂糖，帶着蜇人的狠厲：“那就別怪我了。”

初黎本來應該對徐穗毫無印象，因為在她看來，徐穗不配，她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她之所以能想起她，也不過是因為駱宸。

在高中有一天放學後，駱宸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他以前就算不怎麽愛搭理她，也從來不會對她發脾氣，很縱容她，但那天，他對她發脾氣了。

他不準她再出現在他的教室外，不準她叫他們班的同學去幫她買東西，他兇她是手斷了，還是腿斷了，自己去不了。

她只是很茫然，她一直都讓別人幫她做事，甚至大家都很樂意幫她做事，她不明白，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而那天在火鍋店，初黎似乎懂了，駱宸風平浪靜下的是怒火，他只看到徐穗，只在意那個，她沒什麽印象，甚至不覺得對她有任何威脅的女生。

——

午餐過後，徐穗回到公司，就看到初黎坐在她的位置上，毫不在意周圍朝她投來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徐穗的植物中性筆。

看到徐穗，初黎放下跷着的腿，站起身直視着面無表情的徐穗，趾高氣揚着：“既然你不願意在電話裏面道歉，那就當着大家的面道歉好了，說說你是怎麽在派對上，勾引別人男朋友的。”

徐穗笑了，溫柔而又充滿冷意：“男朋友？你敢打電話，跟駱宸确認嗎？”

徐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确定，初黎一定不會是駱宸的女朋友，他不喜歡她。

面對徐穗的淡定自若，初黎更加火大了：“你什麽态度，我說他是我男朋友，他就是。”

“鬧夠了沒有？”在季廷站出來前，許澤宇出現了，他擋在徐穗的面前，冷然道，“不想讓我告訴駱宸，現在就離開，以後都不準過來無理取鬧。”

初黎不敢不聽許澤宇的話，他跟駱宸，她都害怕，尤其是他們兩個人真的生氣的時候，而她明顯感覺到，許澤宇生氣了。

初黎怒視着徐穗，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對不起。”許澤宇朝徐穗溫柔地笑着，一如既往地有修養，有禮貌，“我會跟你領導解釋。”

“不用了。”徐穗依舊淡然，讓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緒。

許澤宇：“現在有時間，去喝杯咖啡嗎？”

徐穗下意識就想拒絕，她真的很想許澤宇也快點離開，她厭煩大家都看着他們，以前從沒有誰來公司找過她，但她同意了，有些話，似乎必須說清楚。

以前班上的女生常常說，學校裏不喜歡駱宸的女生，都喜歡許澤宇。

比起許澤宇的溫柔，駱宸太傲了，他的傲，不是自高自大，而是他身上與生俱來的那種優秀，你只是看着他，就覺得自己不如他，沒有切實感，以至于有很多女生不喜歡他，喜歡同樣優秀又長得帥的許澤宇。

或許比起駱宸，徐穗更記得許澤宇。

因為在高考結束時，許澤宇跟她表白了。

比起其他女生會激動興奮的心情，徐穗更多是詫異，甚至覺得又是男生們的惡作劇。

她下意識就不相信。

她以為許澤宇對誰都溫柔，對誰都好，原來他對待她，是不同的。

她還記得有一年的聖誕節，班級裏面的同學都忙着互相寫祝福賀卡，送禮物，男生拿着可以按下噴出雪花的瓶子，追着女生在教室裏面跑，只有她旁若無人地低着頭寫作業。

羽毛球拍被輕拍在她的頭上，她有些不耐煩地擡頭，駱宸看着她笑，吊兒郎當道：“今天中午去學校外吃飯呗。”

“駱宸要請徐穗出去吃飯。”聽到駱宸話語的男生，沖着教室裏，嬉皮笑臉又暧昧地喊道。

徐穗蹙眉，駱宸斂起笑意，舉起羽毛球拍指向男生。

男生瞬間閉嘴，擡手朝駱宸示意，不開玩笑了。

見徐穗不說話，又低頭寫起作業，羽毛球拍又再次拍在她的頭上。

徐穗不耐煩地擡起頭瞪着駱宸，她依舊不說話，只是怒視着他，拒絕意味很明顯。

駱宸不死心，繼續拿着羽毛球拍輕拍着徐穗的頭。

許澤宇看不下去了，從座位上起身，上前扯過駱宸的羽毛球拍：“別欠揍了，人家不想去。”

駱宸只好作罷，假裝無所謂地回了座位。

帶着感激，那是徐穗第一次擡眼看向許澤宇，那個總是跟駱宸形影不離的男生，總是站在課間操隊伍聊天嬉笑的兩個男生，靠在教室外走廊邊聊天的兩個男生，總是并肩走在學校的兩個男生，總是體育課一起打籃球的兩個男生，總是被人議論在一起的兩個男生。

兩個不同的男生，徐穗快速下着結論，而不再去多想什麽，繼續低頭寫作業，她并不是有多愛學習，況且她學習成績也并不好，比起駱宸許澤宇的學習成績，她差到離譜，她只是讨厭一個人待着，而什麽都不做。

那是徐穗第一次對許澤宇的印象，被心底按上人好的标簽，在那之後的很久，他們沒有任何的交集，甚至沒有說過幾次話，或許說過話，但她忘記了。

許澤宇不像駱宸，總是煩她，所以面對他的表白時，徐穗更多是詫異，是不懂，是不相信，而且她也不喜歡他，所以她拒絕了。

許澤宇看着徐穗，随意而自然：“我問過很多同學，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聯系方式。”

徐穗不應，也不看許澤宇，安靜地望向玻璃外。

她一直都是這樣，許澤宇并不生氣，也不會跟她計較：“我們組織了好幾次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都聯系不到你，這周末，大家決定聚一聚，你有時間來參加嗎？”

“我沒有時間。”徐穗脫口而出，想也沒想，沒有片刻的猶豫。

徐穗拒絕地很快，讓許澤宇扯唇輕笑，她還真是一點沒變：“但我剛去你公司，預約了你作為這次高中同學聚會派對的策劃人。”

“對不起，我不打算接。”在這一刻，徐穗突然感受到，為什麽在絕大多數的人眼裏，溫柔又随和的許澤宇，也會讓人很害怕他，用現在的形容詞，他就是腹黑。

許澤宇依舊帶着笑意，依舊溫和：“你當然可以拒絕，但是你領導承諾了我，你絕對不會拒絕。”

徐穗的手機鈴聲響起，許澤宇溫和一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存一下，之後我會聯系你，溝通派對的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