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玫瑰

玫瑰

翻看着高中同學聚會派對策劃方案，徐穗有些心煩意亂，好像不管她寫什麽，這個方案都是不可行的垃圾。

任意撿起一塊海玻璃石都很好看，任意捧起一把沙都會揚起。

她并不是那種可以勇敢反抗領導的員工，即使她已經努力拒絕過了，但只要領導溫和的三言兩語，她就妥協了，像淡雅的果酒，怎麽都烈不起來。

“下班了。”王莉心情愉悅地收拾着東西起身，側身看向還盯着方案愁眉苦臉地徐穗問道，“一起走不？”

徐穗擡頭朝王莉淡笑，溫柔道：“你先走吧，我再等會兒。”

“行吧。”王莉把椅子推回工位，朝徐穗揮手，“拜拜，我先走了。”

“好。”徐穗的聲音很輕，像她抽空的思維，只剩下一具仿佛是蒲公英的身體，無所謂地飄着。

高中同學聚會時間是這周六，徐穗制定了兩版派對策劃發給許澤宇，他覺得都行，讓徐穗決定就好。

他都行的像是一張菜單裏，你點什麽都可以的随便，讓徐穗更加有氣無力了，感覺策劃什麽都不好。

她真的很不想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她連大學舍友間的聚會都不參加，大家雖然不說，但徐穗知道，她們都覺得她看似對誰都溫柔，對誰都好，跟誰都能相處，卻跟誰都永遠隔着段距離，讓人走不近她的心裏。

漸漸地，她們也不再聯系她，不再約她出來玩。

徐穗也不想這樣，但她嘗試過了，太過親密的關系，太過熟悉的疏離，讓她下意識回避和逃避，跟誰都停留在點頭微笑，可以聊幾句的階段，無法靠近。

之前有大學同學形容她為玫瑰，大家都喜歡，但卻不會太過靠近，因為她的刺，比她的美更傷人，所以連追求她的人，都很少。

所以徐穗覺得自己沒有朋友，連一個都沒有，她當然也需要朋友，因為她也會孤單，也會無聊，也會想要有人陪伴，可是她努力過了，大家跟她，似乎都沒有什麽好聊的，沒什麽共同話題。

她也不會制造和挑起什麽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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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漸漸地，她也就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不參加任何的社交活動，習慣了在他人的狂歡派對裏，扮演一個安靜的觀衆。

——

徐穗看着鏡子裏穿着白色吊帶連衣裙的自己，僅一秒，她就毫不猶豫地脫下，重新翻找着衣櫃裏面的衣服，最後還是選了件藍色襯衣，搭配牛仔褲，黑色帶跟的皮鞋。

她當然也喜歡穿漂亮的衣服，只不過有時，漂亮的衣服，會讓她不自在，甚至讓她恐懼和害怕。

為了徐穗也能跟大家交流和玩到一起，許澤宇讓她取消了很多需要一個主持人的活動，一些派對游戲，大家可以自己組織着玩。

徐穗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即便她高中三年，都不怎麽跟班上的同學有過交流，但她對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點印象。

但全班同學，除了之前喜歡過她的一兩個男生有點印象，幾乎沒幾個人對她有記憶，她不是果凍裏的水晶和果肉，只是一塊沒有水晶和果肉的果凍，也不夠優秀，個人魅力也并不出彩，大家忽略不記得她，她覺得很正常。

但當很多人指着她，好奇詢問着她是誰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尴尬想逃，瞬間彎起的笑容，像烈日下，遲鈍的鐮刀割青草般的勉強。

好在許澤宇及時出現，他大大方方地朝大家介紹着徐穗：“這我們班同學徐穗，現在是宴會策劃師，今天這派對就是她策劃的，你們誰以後想辦派對宴會的，找她就行。”

一些以前在班上就是積極活躍分子的男同學高喊道：“行啊，等我以後結婚就找你哈。”

“就是就是，趕緊互留一下聯系方式啊。”

“你們誰加了徐穗，把她拉進我們班級群哈，剛好我女兒滿周歲，我想給她搞個派對。”

徐穗只是扯着唇笑，并不應，任由許澤宇幫她應付着大家的友好和熱情。

早在徐穗來之前，駱宸就在了，他坐在灰色沙發的中間，指間的煙霧，像他整個人，随性而肆意。

徐穗跟着許澤宇來到他的旁邊，許澤宇照常大方自然地介紹着他們兩個人認識，沒等他的話說完，駱宸就站了起來，雙手随意地插兜，唇角勾起笑意，語氣帶着玩味：“認識。”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你介紹，我跟她認識。

許澤宇挑眉，沒再說什麽，轉身照顧着徐穗對環境的不适。

陸陸續續有同學過來，還是和以前上學一樣，大家總是圍在駱宸的身邊，即便他心不在焉。

徐穗雖然沒往他們那邊看，卻還是有意無意地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大概就是有位男同學跟其他同學說，駱宸一回國，就成了他的頂頭上司。

然後就是一些其他男同學調侃的話語，從這些三言兩語中，徐穗大概了解到，駱宸在一家國內外知名度都很高的互聯網公司上班，并且一去就是經理級別。

她毫不意外，畢竟在學生時期時，他就很優秀了，優秀的人，不管在哪，都是優秀的。

很快許澤宇也被大家招呼着過去聊天，徐穗微笑示意讓他過去就好，不用管她。

徐穗咬着酒杯，看着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聊天寒暄的高中同學們，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而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失落不舒服，像一把剛準備塞進嘴裏而掉落的石榴。

“林栀顏來了。”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然後一些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駱宸再看回林栀顏，像學生時代，暧昧興奮的打趣口哨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駱宸。”面對大家的起哄，林栀顏依舊大大方方，毫不在意，微笑着看向駱宸。

駱宸疏遠卻又不失禮貌地點頭，卻還是在大家的熱情下，顯得過于冷淡。

林栀顏卻并沒有感到難過，依舊主動溫柔地跟駱宸聊着，當看到坐在他們後面的徐穗時，她有些驚訝，臉上卻依舊帶着大方溫柔的笑：“徐穗，你居然也來了。”

因為林栀顏的話語，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在徐穗的身上，她局促得像只小白兔，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只是乖順地點着頭。

意識到什麽的林栀顏，更加靠近着駱宸，只不過被駱宸躲開了。

看着自己設計的很多派對游戲，都沒有人玩，徐穗苦笑，她真的不應該來。

察覺到情緒低落的徐穗，許澤宇應付完幾位同學，便來到她的身邊，溫柔地關心道：“是不是沒意思，要不我送你回去。”

徐穗點頭：“好。”

沒想到大家都不讓許澤宇和徐穗走，說還有那麽多游戲還沒有開始玩呢，不玩多浪費了徐穗的策劃，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明天又是周末，急什麽。

他們說什麽都不讓他們走。

徐穗在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她告訴許澤宇，還是留下來跟大家一起玩吧，她先去一下廁所。

許澤宇沒多想，只說聚會結束，他送她回去。

然而徐穗沒有去廁所，而是直接出了酒店，剛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時，駱宸出現了，他把她拉到他的身邊，關上車門，讓司機走。

微風拂過，發絲落在眼睫處，徐穗不明白駱宸為什麽會跟出來，為什麽知道她會出來而不是去了廁所，她只是想在大家發現前，快點離開：“你幹嗎？”

駱宸看着她，并不解釋什麽，神情一如既往地淡然随性：“我送你。”

徐穗望向車窗外，記憶像琉璃的燈光，閃現在眼前。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在駱宸說出我送你時想要哭，她想不到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她有什麽值得他對她這麽好的，而猜想的答案，總是讓她想哭而不敢去确定什麽。

徐穗很羨慕林栀顏的性格，那個時候別班有一個男生很喜歡林栀顏，只要一下課，他就往他們班級裏跑，他不像初黎會站在教室門外等，而是直接大張旗鼓地進到教室。

他給林栀顏送零食，送飲料，送奶茶，送當時女生會很喜歡的貼紙和各種小說雜志，站在講臺上跟林栀顏表白，即使被老師罰，也還是天天往他們教室跑。

起初林栀顏很反感，但不管她怎麽說，男生依舊還是每天跑來教室找她，送各種東西給她，漸漸地，她選擇無視。

雖然大家都知道林栀顏不喜歡那個男生，她明顯喜歡駱宸，但愛挑事的男生們依舊開起林栀顏和那個男生的玩笑，說她跟那個男生是一對。

林栀顏沖打趣的男生們翻着白眼，奈何他們變本加厲，玩笑話變得讓林栀顏無法忍受，她直接站起來推翻了她的課桌，發出巨大聲響，她踹着課桌椅，冷笑着看着站在講臺上，震驚的男生們，她大吼道，說啊，繼續說啊。

徐穗望着林栀顏的背影，在心裏默默想着，林栀顏可真勇敢，如果是她，她就只會選擇忍氣吞聲，裝沒有聽見，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翻江倒海，最後還得別人出面來幫她，她喜歡林栀顏的性格，也向往成為這樣的性格。

所以當林栀顏約她周末一起去看電影時，她詫異又受寵若驚，她當然是同意了。

當看到來的人，還有駱宸和班上幾個跟他玩得比較好的男生時，她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

徐穗喜歡兩個人一起去看電影，不喜歡跟一堆人一起去看電影，她不喜歡任何超出兩個人的集體活動。

電影票是駱宸排隊去買的，徐穗接過他遞給她的電影票，她要給他錢，他怎麽都不收。

徐穗找到電影票上對應的位置，沒想到旁邊是駱宸，左邊是林栀顏，當林栀顏附在她耳邊，讓她跟她換一個位置時，徐穗同意了。

她看不到駱宸是什麽表情，她沒有心情去想，更不會去猜，他只是擡手從後面拍着她的背，把一大桶爆米花遞給她，她小聲說着謝謝，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

早已經忘了電影的全部內容，只記得，電影結束後，大家說一起去吃飯，然後去游樂場玩，去坐摩天輪。

徐穗不想去，她一提出，大家都不同意，讓她別掃興，別總是獨來獨往，一起去玩嘛。

徐穗不會處理這些人際關系，她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才能既讓她回家，大家也不會生她氣，只能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言語中妥協。

而在這個時候，駱宸站出來看着她，對她說，我送你。

沒有人敢反對駱宸，即使被班上一些男同學譽為班花的林栀顏開口挽留，駱宸也依舊堅持送徐穗回家。

那個周末結束回到學校後，林栀顏找到徐穗，她問徐穗，她是不是也喜歡駱宸。

徐穗沒有猶豫，她直接回答不喜歡。

林栀顏沒有不相信，而是有些生氣地對徐穗說：“那我希望你一直都不要喜歡。”

因為林栀顏知道，只要徐穗喜歡駱宸，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即便她總是和駱宸一起參與組織着學校的活動，一起上臺主持，一起參加比賽，又有什麽用呢，他根本看也不看她。

那次之後，林栀顏便再也沒有主動找徐穗說過話，徐穗又恢複到形單影只，不是一個人在寫作業，就是一個人在看書，隐形透明，卻又總讓人注意到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