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064】

【064】

陳夕已經二十個小時未曾進食了。

她倒也沒有很餓，只是渴得厲害，連着喝下兩杯清茶，再吃去幾口蛋羹，只四五分鐘便結束了用餐，而後心滿意足的站起了身。

“感謝二位的款待，”陳夕笑着點了點頭，“我吃飽了。”

“客氣了。”谷博知跟着站了起來，微笑着回應道。

曹正坤在兩張桌子之外坐着，他禮貌性的擡起夾着煙的笑了笑，随即偏頭看向別處。

“您待會能帶我去見李……趙教授嗎？”由于口誤，陳夕瞬間紅了臉。

谷博知裝作若無其事，仍舊平靜的保持着笑容：“能帶您去，但未必能見上，趙教授他還負傷着呢！”

“那，您能先幫我去看看嗎？”陳夕開始覺得自己事情有點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問題。”谷博知爽快的應下，“你就在這裏等着吧。”

說完，他轉身就往外走。

“我還想去洗個澡。”

谷博知立刻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思索片刻後說：“從餐廳後門走出去，直走到頭，左拐再走到頭，最裏邊那幾間房都是空的，您随便挑一間住下就行，房內都帶有浴室。”

曹正坤瞧見谷博知那殷勤模樣，不禁在心底冷笑了兩聲。

他把煙扔進煙灰缸，往裏吐了口唾沫，而後拍拍手站起身自顧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回過身來沖着陳夕擺了擺手：“待會見，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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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過五級臺階，直走十來米便來到了李紹琛的房門口。

谷博知剛擡手欲要敲門問個究竟，卻被曹正坤給空中攔截了。

他做賊似的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沒人，這才湊上前去耳語道：

“我覺得這女的有問題。”

谷博知很是好奇的嗯了一聲。

“元洲來的啊，”曹正坤拉着谷博知往別處走了兩步，繼續說，

“而且宴席上你也看見了，她和劉允瑩的關系很不一般，就我推斷，她絕對是一顆定時炸彈。”

谷博知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而後學着谷博知低下頭，将嘴湊到他耳邊：

“你上五年級的時候，是不是拿着你鄰居家念初中的姐姐的照片，在廁所……？”

曹正坤不等谷博知說完，立馬用手捂住他的嘴，而後警惕的眼睛開始更加迅速的看向四周。

“你他媽偷看我日記？”

谷博知搖頭。

“那你他媽……操！”

谷博知的唇邊迅速升溫，以致于曹正坤吃痛，叫喊一聲便迅速将手給挪開了。

谷博知笑了笑，雙手抱胸，靠着牆繼續說：“我還知道你怕黑，左腰後側有一顆半徑約一厘米的黑痣，雨天會失眠，患有偏頭痛，還有……”

“停停停，”曹正坤趕忙伸手制止，“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通過觸摸，我能探知你的所有記憶，以及關于你身體的一切。”

“所以？”

“陳小姐不是壞人。”

“嗯？”

“她是來找發小的。”

“誰是她發小？”

谷博知沒應聲，扭頭看向李紹琛的房間。

曹正坤迅速會意，驚訝道：“趙教授是那姑娘的發小？”

谷博知點了個幅度很低的頭：“三年前，陳小姐的發小李紹琛在元洲跳橋，趙教授來到龍巢正好近三年，而且陳小姐回憶裏的李紹琛，和趙教授長得一模一樣……”

“他倆肯定就是同一個人！”曹正坤興奮的搶話道。

“概率很大。”

“媽耶好刺激，這姓陳的要是真追到元洲去，那可就每天都有熱鬧看咯！”

“也許吧，不過她馬上就要死了。”

“啊？”

“腦子裏有瘤，最多剩半個月可以活。”

“可她看起來活蹦亂跳的。”

“龍巢的醫療很發達，盡管無法根治，但是能讓她在死之前都感受不到什麽痛楚。”

“可惜了。”

谷博知站直身子，徑直走到李紹琛的房門前。

他敲了三下，可之後的兩分鐘裏，裏面都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咚咚咚——”

第二次試探。

這次有能聽見翻身下床的聲音，緊接着拖鞋摩擦的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門被打開，李紹琛光着膀子站在門縫裏。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說：

“怎麽了？”

谷博知從李紹琛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異能波動，可深入探查後，卻又尋不到源頭。

而且他被送去醫院時，身上多處骨折，尤其是脊柱斷的厲害，其餘傷口更是不勝枚舉，怎麽短短幾個小時，就感覺要全部恢複了呢？

太他媽蹊跷了，谷博知想。

“卧槽老趙，”曹正坤推開谷博知，定定的注視着趙延的身體，而後仰頭露出自己的脖子，不滿道：“怎麽我身上全是瘀傷，你屁事看不出來呢？”

李紹琛打了個哈欠，再次問道：“什麽事？”

“那個，”谷博知往前走了兩步，“陳小姐找你。”

李紹琛的臉瞬間僵住，他輕輕的啧了一聲，又問說：“離北度還有多久？”

谷博知擡手看了眼時間：“最多十分鐘。”

“行，”李紹琛把門關上，“我們甲板上碰面。”

曹正坤皺着眉看向谷博知，聳了聳肩說道：“他不會跟你一樣，也是個怪物吧？”

谷博知翻了個白眼，轉身徑直走向食堂。走到一半他又回過身來，朝着曹正坤豎起了大拇指。

曹正坤小跑着跟了上去，還在喋喋不休：“你找個機會也碰老趙一下，我想知道他跟你……”

“不一樣。”谷博知盯着曹正坤，滿臉不爽的說道，“我不是怪物，還有，提醒你一下，管好你的嘴，別到處亂講我的事，尤其是我弟，懂嗎？”

曹正坤被這突然嚴肅的表情給吓到了，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可嘴卻還在咕哝不停：

“需要保密你他媽還告訴我幹嘛，神經病啊。”

“會噴個火有什麽了不起的，沒準老子也有超能力！”

“真是小人得志……”

谷博知靜靜的聽着，推開門的那一瞬，他迅速轉變情緒，表現出往常平易近人的模樣。

環顧四周，空曠的餐廳裏，只有體型碩大的孫大媽正在低頭擦拭已然幹淨得反光的桌子。

偶有窗簾被風吹起落到她身上，她也全然不顧，仍舊一手抓住桌角，一手賣力擦拭着只有她才能看見的肮髒。

谷博知擡起手腕，距離分別才過去七八分鐘。

他沒往裏進，退到門外後敲了敲門，而後輕聲細語的說道：

“孫大媽，待會若是有個長頭發，長相好看乖巧的高挑姑娘來這兒，您幫忙轉達一聲，說趙教授在甲板上等她。”

孫大媽循聲望去，瞧見是谷博知後，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立刻就露出了親切的燦爛笑容。

她點了點頭，很是響亮地應道：“沒問題。”

谷博知道了聲謝，而後架起肘子将曹正坤給推了出去。

兩人一路無言。

來到甲板上，曹正坤就近尋了張長椅，點燃煙後便躺下吸了起來。

谷博知則一直走到了靠近出口的位置。他半身靠着欄杆，手肘搭在上面，極目遠眺着。

那隐匿在水霧中的北度島，馬上就要到了。

“喂，”曹正坤突然坐了起來，沖着谷博知喊道：“你說老趙會怎麽處置那姓謝的？”

谷博知向着大海說了句不清楚。

曹正坤猛地吸了兩口，在吞雲吐霧之間，他悄悄做了個決定：

謝持絕對不能活着回到元洲。

于是他将煙頭彈飛，起身快步走向鐵桶。

他繞着鐵桶走了兩圈，先是拍打和輕踹，最後直接握拳砸了起來。

聲音很大，吵得谷博直接轉身一個火球融化了鐵鎖。他不耐煩地說道：

“大哥，你把人拎起來給他兩槍吧，別折騰了。”

曹正坤一聽覺得有道理，随即掏出腰間的配槍，上膛、掀翻桶蓋，緊接着伸直手臂。

扣動扳機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做了臨行刑前的忠告：

“下輩子記住別做軟骨頭。”

說完，他挺起胸膛，緩緩閉上眼睛，随即小臂上的肌肉隆起，槍應聲響起。

而就在子彈射出去的前一秒，謝持撞翻鐵桶，滾到了地上。

于此同時，李紹琛來到了甲板上。

他先是低頭看了眼被吓得蜷縮成一團的謝持，而後擡眼看向曹正坤。

見曹正坤嘿嘿笑着的把槍給收了起來，這才和淡定的谷博知對上了眼。

李紹琛緩步前進，路過謝持時他朝另一邊啐了口唾沫。

“把我們的朋友帶下去休息吧。”他給曹正坤使了個眼色，用那種略帶請求的口氣說道。

曹正坤本想回一句“憑什麽”，可想到先前逃離上官家來到安家時的宣言，他便只能板着那勢要幹翻天地的臭臉應好。

“什麽髒東西都要我來收拾！”曹正坤邊罵邊腳步飛快的往前走。

他停在謝持旁邊，朝天翻了個白眼，緊接着屏住呼吸，彎下腰像撿一塊破抹布似的，直接單手将謝持給拎了起來。

也不知是被雨打濕的，還是在桶裏悶了太久，謝持身上的衣服竟能擠出水來。

不知來處的水讓曹正坤頓感惡心，他下意識看向謝持，卻又發現了布滿他全身的水泡。

“去你媽的！”翻江倒海的胃迫使曹正坤直接松開了手。

謝持身體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麽了？”李紹琛循聲望去。

“這家夥好像他媽要死了，”曹正坤滿臉嫌棄：

“身體燙得跟個火爐似的，還他媽全身水泡。”

李紹琛問谷博知：“船上有醫生嗎？”

谷博知點頭：“有，在2079，我從龍巢帶回來的。”

李紹琛又看向曹正坤：“聽見了？”

曹正坤連連擺手：“老子不想跟他有肢體接觸。”

“幫了這個忙，回去給你放一周假。”

“其實也行，我要是不舍身報國，那……”

“別廢話。”

“好的趙教授。”

曹正坤脫下上衣撕成兩半，一半纏在臉上，一半當成拳套裹在手上。

做好防禦工作，他正過身去對着遠處的倆人、擺了好些個帥氣姿勢。

等得瑟爽了，這才肯拎着謝持往2079去。

“這小子，”李紹琛笑着說道，“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谷博知背靠欄杆，哼哼笑道：“我家那個……應該喜歡的更厲害。”

“那你什麽時候撮合一下，正好沖沖喜。”

“戀愛這種事，我真管不來，趙教授你別說笑了。”

李紹琛哼哼笑了兩聲。

半響，他擡起手拍了拍谷博知的肩膀，感嘆道：“昨天，真的多虧了你。”

谷博知似是被這句話點醒了，他趕忙摘下脖子上的玉墜子：

“你拿着這個，如果有危險就摔碎它，我會立刻出現。”

李紹琛沒推脫，拿來打量了兩眼，道了聲謝謝便直接揣進了褲兜。

“他們回來了——”

“趙教授，谷大哥！”

“快來呀，他們肯定帶了好吃的回來。”

……

船泊岸了。

谷悅被四個精壯的男人用擔架給擡了出來。

她臉上的瘀傷還很明顯，嘴唇沒有血色，仍舊處于重度昏迷狀态。

原本興高采烈的人群，在看見谷悅的傷勢之後，瞬間就沉默了。

李紹琛則再次拒絕了谷博知的邀請。

“孩子老婆還在等我，”李紹琛說，“等我選個好日子再來看你們。”

谷博知點頭：“好，趙教授。”

“那快走吧。”

“玉墜子記得一定要随身帶着。”

“等你走了我就挂脖子上。”

谷博知滿意的笑了笑，随即轉身往下走。

“趙教授怎麽不一起下來呢？”

“人家那麽多科研任務要做，忙着呢！”

“快寶貝，跟趙叔叔說再見……”

李紹琛對着衆人揮手道別，直到駛離視線，人群變成一個黑點，他才放下手。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把褲兜裏的玉墜子又給拿了出來。

端詳片刻後，他能确定這東西确實是注入了異丹內的能量。

一旦墜子碎裂，穿梭法立即生效，施法人便能瞬間穿梭時空。

只是穿梭法耗能不小，而且異丹內的能量只能減不能增，用盡時便是終亡時。

“這家夥……”李紹琛低下頭笑了笑。

他往嘴裏送了根煙，轉過身去背着風準備點火的時候，發現陳夕就站在五六米遠的位置，直勾勾的在看着自己。

他下意識把煙給扔了出去。

可轉念想到自己此刻是趙延，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他不知是該淡定地撿起地上的煙，還是聳聳肩以沉默暗示自己的身份。

最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重新拿了一根煙出來，而後在陳夕的注視下點燃了。

陳夕趿着拖鞋緩緩靠近。

海上風很大，她需要不時側頭去将被吹得淩亂的頭發捋順。

而她身上那件淡藍色的碎花裙子，像是被套在枕芯上的被套，整個将陳夕包裹着。她蹑手蹑腳的前進着，給人一種小女孩偷穿媽媽衣服跑出去的錯覺。

陳夕來到李紹琛面前，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煙。她起身時朝着煙嘴吹了兩口氣，緊接着把煙送進嘴裏：“借個火。”

說完，陳夕低下頭，擡手擋在自己面前。

李紹琛望着陳夕的頭頂，一動不動。

半響，他側過頭去吐了口煙，冷漠的說道：“沒火。”

陳夕擡頭，眉毛迅速擠成一團：“沒火？”

李紹琛望着空中盤旋的海鷗，不耐煩的催促道：“說吧，什麽事。”

陳夕冷笑着把煙取下來：“你他媽好大的架子啊！”

李紹琛垂眼，表情淩厲：“如果想吵架，等到了龍巢，你随便。”

“這不是往元洲去的？”陳夕環顧四周，可大海茫茫，她根本就辨認不出方向：

“我不想回去！”

陳夕急了，她帶着哭腔祈求道：“我想跟你走。”

李紹琛只是靜靜站着。

“帶我去元洲吧，”陳夕做出發誓的手勢，“我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

李紹琛微微張口，可是沒有聲音出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沉吟片刻後說道：“我結婚了，孩子都要三歲了，你……”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陳夕搶話道：“我會跟你保持距離，你只需要讓我在元洲呆着就行。”

李紹琛在煙霧中眯着眼，他思索許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你回去吧，有老胡在身邊，你能省事些。”

陳夕握緊拳頭：“我誰都不需要，我能照顧好自己。”

李紹琛背過身去：“回去吧。”

“我要死了。”

李紹琛手裏的煙應聲掉入海中。

“所以，病人最後的願望也不滿足嗎？”陳夕強忍悲傷的情緒，帶着玩笑的口氣繼續說道：“好歹也有十幾年的交情，沒必要這麽絕情吧？”

李紹琛哪裏不知道陳夕在想什麽，可他将要面對的敵人，比張媛還要恐怖百倍不止。

他誰也保護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可能的将至親推得遠遠的。

“往事，”李紹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哼，就不要再提了。”

他仍舊站得筆直，保持着遠眺的姿勢。

忽地餘光中閃過一道黑影，李紹琛忙轉頭望去，只見陳夕越過欄杆縱身跳進了海裏。

她不停嗆水，卻絲毫沒有掙紮的動作，仿佛此刻的恐懼在絕望面前早就潰不成軍了。

李紹琛跳了下去。

逼近的時候，陳夕反抗得很厲害，直到聽見李紹琛同意把她帶去元洲，她才肯妥協。

這時，駕駛艙裏的人也已注意到了落水的兩人。

警報拉響随即，緊接着一群人帶着救生器械沖了出去。

“你不能騙我。”

“嗯。”

“我不說回去，你就不能趕我。”

“好。”

“那我是不是得有個新身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