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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李紹琛站定在張媛面前，他心中有許多疑問，最終卻只是濃縮成簡單的一句：

“冤有頭債有主，求你不要牽扯無辜的人。”

張媛用她那一貫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紹琛。她雙手抱胸，與李紹琛沉默的對視着。

“我知道關于變異人的所有，”李紹的內心焦急萬分，可語氣卻平靜得甚于平常。

他毫不避諱地直視着着張媛：

“我可以幫你減輕每三天要經歷的骨肉分離之痛。”

張媛此時還不知道李紹琛的真實身份，自然驚訝于從他口中說出的“骨肉分離之痛”這幾個字。

她的瞳孔稍稍放大，略顯好笑的看着李紹琛：

“所有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異能到哪一個階段了？”

李紹琛身上的異能全部被封印，自然無法感測，于是他很誠實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說。

“那你連這點本身都沒有，我要怎麽相信你能夠給我減輕痛感？”

張媛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神情嚴肅了起來。

李紹琛擡起手往前伸，擺出把脈的姿勢。

可他很快回憶起了前日的場景，為了證明張媛是否沒了呼吸，他已經給張媛號過脈象了。

于是李紹琛又把手給收了回去，而後閉上眼睛認真回憶着。

張媛權當是在看小醜表演，也不做阻攔，臉上輕蔑的笑容又顯現了出來。

幾分鐘過去後，李紹琛猛地睜開眼睛，臉色煞白，豆粒般的汗珠順着頭發的間隙往下流。

當時只顧着确定張媛是否失去生命跡象，卻沒發現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脈象，維系她生命體征的，是寄生在她體內的異獸。

也就是說張媛已經死了很久，她也不是異人，只是被異獸寄生的軀體罷了。

這是最難殺死的存在。

“鑽心之痛……”李紹琛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體現出自己的價值，以此增加和張媛做價值交換時的籌碼。

他點了根煙才繼續往下說：

“兩天就得發作一次，時長大概三個小時，痛感會逐步增加，這期間你會痛到暈厥，同樣也會被痛到清醒，然後在兩種狀态之間不斷循環……”

李紹琛見張媛瞪圓了眼睛，神情逐漸恐懼，突然收聲自顧自地抽起了煙。

“你一個人類，”張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如鬼魅般出現在李紹琛面前：“怎麽會知道這些？”

李紹琛笑了笑，他裝作沒聽見，打開煙盒遞了出去：“來一根？”

張媛又問一遍：“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李紹琛把煙收了回去：“不抽算了。”

張媛掐住李紹琛的脖子，正想用武力威懾，忽地靈光一閃，她又松開了李紹琛，而後不緊不慢的打了個響指。

人群裏應聲出現躁動，一男一女站了出來。

張媛打了第二個響指。

這時兩名士兵将手中的配槍分別交付給了男女。

張媛打了第三個響指。

男女舉起手中的槍，并且同時扣動了扳機，倆人應聲倒地。

李紹琛顫抖着取下嘴裏叼着的煙，他強壓着內心的恐懼以及憤怒，冷靜着說道：

“島上人很多，你随便殺，最壞不過一死。當然我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久。”

張媛面無表情地看着李紹琛，繼續打響指。

大概又倒了十二個人，她都累了，李紹琛卻仍舊不為所動，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

一直在遠處觀望的曹正坤此刻已經偷偷爬上了塔頂，正用狙擊槍瞄準着張媛的腦袋。

可他不敢開槍。

倒不是對自己的槍法不自信，是他無法預估張媛的真正實力。

如果子彈射出去被發現了，在倆人如此相近的情況下，被射穿的就很有可能是李紹琛。

他必須得等一個最合适的時機。

“到底是他們不夠重要，還是趙教授，當真這般鐵石心腸呢？”說着，張媛親自從人群裏把陳夕和安娜母女給拉了出來。

這一次她把槍塞到了李紹琛手裏。

“那個小的不參與選擇，”張媛坐回到男人的背上，“你的兩個女人，只能活一個。”

說完，張媛再次打了個響指，在場的人便全都清醒了過來。

可他們的四肢無法動彈，只能在原地張望。

交頭接耳的聲音如熱浪般一波一波的朝着李紹琛襲去，他只覺得手裏的槍有千斤重。

“媽媽”！”菲菲大聲喊着，她拼命想要把腳擡起來，幾度掙紮無果後，她又大聲喊起了爸爸，

“我的腳被粘在地板上，擡不起來了。”

李紹琛焦急的應道：“不害怕寶貝，爸爸這就來幫你。”

可他剛走出去兩步，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擋住了去路。

菲菲還在掙紮，越是徒勞無功，她便越是焦躁，喊得便越是撕心裂肺。

安娜心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她強撐着說道：“寶貝，咱們是在玩游戲呢，你看大家都沒動，你要是動了，可得提前出局哦！”

菲菲四下看了看，見大家也都像她似的站在原地，便當真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道：“媽媽，怎麽今天這麽多人一起玩游戲啊？”

安娜也跟着笑：“因為大家都喜歡這個游戲呀。”

“爸爸也和我們玩耶，還有陳阿姨。”

“今天整個島的人都會參與噢。”

“那個穿黑色裙子的阿姨是誰呀，她是陳阿姨的朋友嗎？”

安娜和陳夕一齊看向張媛。

張媛十分客氣的笑了笑：“我确實是陳小姐的朋友。”

說時，張媛走到李紹琛身旁，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

“還有兩分鐘，不做選擇的話，兩個都得死。”

塔頂的曹正坤深深的呼出了一口長氣，而後稍稍調整姿勢，繼續通過望遠鏡盯着張媛。

李紹琛木楞地站在原地，當肩膀被張媛輕拍時，他整個人都顫抖了。

“沒法選。”李紹琛搖着頭自言自語道。

“能選。”張媛站在李紹琛身後，雙手撐着他的肩膀，踮起腳尖說道，“而且你必須選。”

秒針流逝的滴答聲在李紹琛的耳邊響了起來。

每一聲都像是紮在他心上的利劍，疼得他根本無法思考。

最終，潛藏在意識深處的擺爛心态占領了他的大腦，他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如果自己的死能夠終結這一切，那他會義無反顧、再而三的扣動扳機。

可他清楚這無疑于癡人說夢。

死是最仁慈的懲罰，張媛絕不會輕易罷休。

他對着天連開了三槍，三槍都是啞彈。

“這槍認人，”張媛用下巴點了點陳夕和安娜，“只對她倆有效。”

沉默。

張媛嘆了口氣，人群中随即有人應聲倒地。

恐懼的氣息瞬間将所有人都籠罩在其中。

“各位，稍安勿躁，”張媛轉身面對着衆人，她擡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目前的場面呢……”

她頓了兩秒，打完響指見有人倒下才又繼續說：

“其實很好解決，只需要你們的趙教授，在陳小姐和安小姐之間選一個去死，你們就都能活。”

說時，張媛連着打了兩個響指，便又倒下了兩排。

衆人無不驚恐，可他們分明能夠出聲給李紹琛壓力，卻偏偏無一人開口。

場面甚至變得更加安靜了。

張媛不相信人類能夠視死如歸，于是她不斷打響指，不斷試探着人性。

“不要再猶豫了，”陳夕不忍再看見有人死去，她沖着李紹琛大喊，

“島上的瘟疫是我搞的，你殺了我，替死去的那些人報仇。”

李紹琛雙眼通紅地看着陳夕，而後又低下了頭。

張媛沒有再繼續打響指，她覺得如果再殺下去，李紹琛真有可能會破罐子破摔，拉着整個島的人給他陪葬。

她看向菲菲，不覺仰天嘆了一口長氣。

用小孩子當籌碼是張媛最不喜歡的，倒不是因為她殘存人性，只是她覺得沒意思。

可現在沒辦法，她非要李紹琛親手殺死至親、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不可。

張媛不知從何處搞到一根糖果，笑着走向菲菲：“小朋友……”

“我選，”李紹琛大喊着，“我選，求你不要動我女兒。”

張媛得意的笑了。

“終于找到你的軟肋了嗎？”她想。

“不要再往前走了，”李紹琛嘶吼着警告道。

他掏出自己的配槍，朝着張媛的後背扣動了扳機。

可子彈在距離張媛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緊接着掉落在地。

“來小朋友，吃糖。”張媛蹲了下來，将糖衣撕掉後送到菲菲嘴邊。

“不吃！”菲菲扭過頭去，氣憤地說道：“你是壞人。”

張媛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笑道：“阿姨不是壞人，是你爸爸糊塗了。”

菲菲将拳頭捏得很緊，扮出兇狠的模樣瞪着張媛。

張媛再次把糖果往前送，只是這一次沒等她開口，便從天上砸下來一團火球，直接将她給炸開了。

待濃煙散去，只見谷博知抱着菲菲走了出來。

菲菲像事先知道谷博知是好人一般，被夾在他腰間時不哭也不鬧，反而笑着問他：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谷博知笑着點了點頭。他把菲菲放到李紹琛面前，滿是歉意的說道：

“久等了。”

李紹琛趕忙将菲菲擁進懷裏，安撫之際，他看見了谷博知兩肋之間的血跡。

正要詢問，谷博知已經變出火棍閃現到了張媛面前。

仇人見面倒也沒有分外眼紅，倆人反而如久別重逢的好友一般，只是靜靜注視着對方。

半響，張媛先開了口：“我記得那鐵鎖确實穿過了你的肩胛骨，并且封印住了你的異能，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谷博知低頭看了眼被血染得通紅的白短袖，好好一件衣服被糟蹋成這樣，不覺皺着眉心疼了起來。

“你能搖人，我不能搖？”他不耐煩地說道：

“再說了，要不是你變成我妹給我投毒，就憑你這只臭章魚，還有那頭來不明的鯊魚，我他媽全給你倆烤了，也不知道你得意個什麽勁兒。”

“哦！”

“哦？”

“咱倆別打了。”

“噢？”

“就你這種身體狀态，怎麽和我打？”

“媽的，你廢話好多啊！”

說時，谷博知握緊手中的火棍，疾步沖向張媛。

倆人打鬥之際，空中又多出了十幾架戰鬥機，最中間那輛，正是胡庇煌在操控。

“是龍巢的戰鬥機，”陳夕欣喜若狂地看着安娜，旋即又将視線轉移到了李紹琛身上。

倆人只對視了一眼，她就變得落寞了，而後輕聲嘀咕着：

“我們的救兵來了……”

身負重傷的谷博知确實不是張媛的對手。

可他此刻并非在孤身戰鬥，他身後有龍巢最優秀的空軍協助。

于是谷博知且戰且退，在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前提下，将張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而這恰好給胡庇煌的空軍創造了最好的偷襲空間。

十幾架戰鬥機同時發射抑制劑，數千根針形成一張巨大的針網，直接把張媛罩在了裏面。

張媛見情勢不利想要跑，可谷博知跟個不要命的莽夫一般，寧願将自己也困在針網之內，也要拖住張媛。

扭打之際，張媛怒聲罵道：“你瘋了，敢他媽和龍巢合作，他們會連你的皮都給剝掉的。”

谷博知聽此反而越加來勁了，手中的火棍揮舞得比狀态好時還要流利。

張媛又說：“我背後有靠山，你跟着我們，我們一起平分這天下。”

“分天下？”谷博知冷笑一聲，蓄力打出一道強有力的劈棍：“老子分你二大爺！”

張媛沒有正面硬剛，側身躲了。

只是那針網也已經落了下來，她跳不出去了，只能揮舞鞭子盡量減少被射中的次數。

這時，趴在塔頂的曹正坤閉上了眼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屏住呼吸，睜眼的那一瞬間，他扣動了扳機。

這把槍的子彈由致命的深海淤泥煉制而成，僅微克便是華佗再世也束手無策的量。

他必須要射中，而眼下便是最佳時機。

看見子彈只是擦破了張媛的額頭，曹正坤貼近目鏡便又要瞄準射擊。

誰料張媛感知到了他的位置，緊接着幾根針被鞭子裹挾着迅速飛來，而後紮破了狙擊槍的目鏡。

曹正坤近乎本能的躲掉了。

他扭頭看向穿過石磚後掉落在地，且仍舊筆直的銀針，不覺脊背發涼、冷汗如雨。

谷博知來時就注射過了抗原，因而此時這些針紮在他身上與針灸無異。

他就站在針雨下，不緊不慢的蓄着火球。

他掌心的火球越來越大，光亮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底下的衆人全都仰起腦袋，定定地注視着。

谷博知衣衫褴褛，腳上甚至沒穿鞋。

身上随處可見的血漬，以及那雙看起來随時就要睡着的惺忪睡眼，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破碎感。

他将這顆比身體還要大的火球推了出去，而後整個人失去知覺，徑直往下掉落。

另一邊的張媛由于被抑制劑射中，體內的異能被壓制，加之被劇毒的子彈蹭破了皮，毒素在體內發作，她馬上也要支撐不住了。

因而此刻正朝她飛來的火球，她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應對。

除非……

“哥哥，救我！”

曹正坤原本已經失去了知覺，在聽見這聲呼叫之後，他猛地睜開了眼。

當瞧見火球正朝着谷悅飛去時，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叫火球的軌道偏移了七八度。

而正是這一舉措，救了張媛。

她被火球打中之後，在空中飛出去數十米，最後掉進了達姆海。

胡庇煌見此，開着戰鬥機直接就紮進了海裏。可張媛在水裏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他尋着血跡追了三十多海裏，也還是讓她給跑了。

自此，張媛殘留在島上的異能消散，被困住的衆人才得以自由活動。

他們望着眼前堆疊的屍體，終于難忍悲傷，全都掩面痛哭了起來。

這悲傷的氣氛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把在場的人全都包裹其中，讓他們窒息，繼而痛哭着喊叫。

菲菲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躺在了地上，怎麽搖都搖不醒。

她很緊張很害怕，又聽見大家都在哭，便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來。

安娜聞聲忙跑了過去，而後跪在了菲菲身旁。她将菲菲擁進懷裏，不停的拍撫，不停的輕聲安慰。

“媽媽，她們怎麽了？”

“他們很累了，需要睡一個很長的覺……”

陳夕木楞地站在原地，身邊明明那麽多人，一簇一簇的，她卻不知道該走向誰。

她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過分悲傷的情緒讓她自動屏蔽了周遭的哭聲。

全世界靜得只剩下遠處李紹琛焦急的呼吸聲。

他小心翼翼的拔掉谷博知身上的針，又小心翼翼的把針紮回去。

汗水穿過睫毛掉進了眼睛，盡管視線變得模糊，他卻不敢擡手擦汗，生怕一個走神便紮錯了穴位。

行最後一根針的時候，李紹琛全身都在抖，仿佛有源源不斷的電流在他身體裏游走。

落下後，他的手仍舊定在空中，直到谷博知的身體抽動，他才肯卸去幾乎要撐爆神經的緊張情緒，向後跌坐在了地上。

陳夕長籲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的捂着嘴哭了起來。

海底。

身負重傷的張媛冒死進入了一處黝黑的洞穴，她在裏面小心翼翼的游行了數百米，這才看見遠處的星點光亮，而後尋着它來到了一間富麗堂皇的樓宇前。

其大門敞開，院內種有兩棵大樹，擺着一張石桌，花草則不計其數。一男子背身端坐于廳堂，身下蟄伏着一只巨型的四足爬獸。

它正閉目養神，兩個鼻孔不時發出轟轟的呼吸聲。

張媛捂着胸口踉跄着來到了男人身後，還未開口，沉睡的巨獸倒先警惕地睜開了眼，而後沖着她吼了起來。

男人嘬了一口酒，搖着頭很是滿意的啧了一聲，這才不緊不慢的把手搭在巨獸的腦袋上，一邊撫摸一邊輕聲說：

“八爺，這是客人，溫柔些。”

八爺閉上了眼睛，慢慢的又趴了下去。

“原本都要成功了，不知道谷博知是怎麽跑出來的，還帶着一幫龍巢的人，我……”

“我都知道了，”男人擠了擠喉嚨，搶話道，“你先找個地方療傷，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還想變強。”張媛說着就想要上前，結果直接被男人身邊的結界給震飛了出去。

“我不想重複剛說過的話。”男人又捧起了酒杯。

與此同時，小憩的八爺又睜開了眼，這一次它整個站了起來，沖着張媛龇牙咧嘴，不時發出恐怖的低吟。

張媛本就負傷，這會兒筋脈又被震斷了幾根，它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只好變幻成章魚的形态，落寞的走了。

“八爺。”

八爺應聲來到男人身旁。

“你待會跟出去，”說着，男人從桌上取下一塊還在跳動的心髒，“正好你也餓了好些日子，如果這頭蠢驢還敢做蠢事，你就把肚子填飽再回來。”

八爺很溫柔的把男人手上的心髒給吞了，還舔幹淨了他手上的血漬，這才轉身往外走。

男人低下頭，自顧喝了起來。

這時視角開始極速拉伸，不知何處的又一暗室，一顆泛着黑紅熒光的水晶球正亮着。

而水晶之內，正是八爺嗅着血跡緩慢前行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