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072】

幾人在曹正坤家裏一直坐到天将明，最後在酒精的催發下，加之整夜未眠困意高漲，便都坐不住了，于是只好結束酒局。

胡庇煌和谷博知都沒去處，便在曹正坤家裏住下，李紹琛則走着五迷三道的步子強行回去了。

清早的海風帶着幾分涼意，吹在身上讓李紹琛覺得渾身難受。

況且想到昨日剛發生那種大事，身為管事的自己第二天就喝得伶仃大醉，旁人見了難免背地裏說閑話。

于是就為這般，他強行睜開雙眼，擺正身子，竭力讓步子邁得穩健，好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可這時天才蒙蒙亮，四下望去周遭都是黑藍色。

而昨晚守在這裏的島民也都回去了，路上幾乎瞧不見人影。

李紹琛還是一路謹慎。

等站在家門口，發現院子門敞開，他萎靡的神經才在這一瞬間，被一股不詳的預感給徹底刺激興奮了。

他敢确定昨晚離開的時候，自己從外面把院子門給鎖上了。

客廳門也鎖了。

可這兩扇門此時都開着。

所以是誰闖了進來？又是張媛？

李紹琛靜靜的站在門檻前，恐懼讓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這時從他旁邊走過一對爺孫，小女孩很是熱情的沖李紹琛打了個招呼。

李紹琛忙控制好表情，循着聲音看過去。

“趙叔叔，菲菲醒了嗎？”小女孩問。

李紹琛愣了愣，笑道：“還睡着呢，晚點你再來吧？”

老爺子扯了扯女孩的胳膊：“走了，大清早的沒人陪你玩。”說時，他臉色沉重的沖李紹琛點了個頭，又說：

“我給孩子他爸送幾盞花燈去，今兒看起來不太明朗，我怕他迷路。”

“叔，您節哀。”李紹琛臉上的笑容随之變得僵硬。

老爺子擺了擺手，拉着小女孩走了。

李紹琛看着倆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迷霧當中，心中就更是不安了起來。

元洲從未有過大霧，更沒有過暗紅色的霧。

而這霧，甚至是在幾分鐘裏就變得濃厚起來的。

他取下腰間的配槍，快步朝着客廳走去，而後在朦胧的霧色當中，只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安娜。

還有一個清清白白的，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李紹琛一時間沒拿住槍，讓它砸在了地上。這一聲響，在被放大百倍後進入了他的大腦，而後開始循環播放。

“咚——”

“咚——”

“咚咚——”

李紹琛緩步上前，将男人從安娜身上挪開。

那張臉在逐漸濃郁的霧色中根本無法辨別，李紹琛只能聽得到呼吸聲。

這不是正常狀态的呼吸。

他摸索着捏住安娜的手腕，從左手換到右手，而後他又探了探男人的脈。

是迷藥，兩個人都中了迷藥。

李紹琛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套在安娜身上，緊接着起身把客廳的門、窗戶全都關上了。

他打開中央排氣裝置，而後憑借着感覺，在完全沒有視線的情況下推開了的安娜的房間。

霧氣并沒有漫進這間房間，只是躺在床上的菲菲和陳夕，臉色同樣不對勁。

他也給倆人號了脈，得出了和安娜一樣的結果。

李紹琛背靠着門，正要思考該如何解決，忽地靈光一閃，他轉身又回到了客廳。

他把男人散落在四周的衣物連同男人一齊裝進了麻袋，之後找到銀針給昏迷的三人都解了藥。

但他得先跟男人把賬結了。

“我很快就回來，老婆。”李紹琛俯身親了親安娜的額頭，随即大步離開。

這時客廳的紅霧已經全部散盡。

李紹琛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确定房間裏再無男人留下的物件後，他又把混亂的客廳收拾整齊，這才扛着麻袋去了地下實驗室。

在那裏李紹琛認出了男人的身份，是曹正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的哥哥曹正乾。

這家夥确實有作奸犯科的案底，可他已經改過自新了很多年。

從牢裏出來後他自動斷了和曹家的聯系，靠着肯學能吃苦的勁兒，幾年裏就成了遠近聞名的能人，生活也富裕了起來。

就元洲而言，捕魚技術他是數一數二的厲害。

如今就算是舊疾發作，他應該也不敢來找自己的麻煩，這要麽是想求死，要麽就是遭人控制了。

或者，是想替死去的吳衮報仇？

想到這，李紹琛又理不清了，于是只好把曹正乾綁在椅子上，而後替他把藥也解了。

很快曹正乾就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被綁，李紹琛又坐在對面，他開口就是：“趙教授，你綁着我幹嘛？”

李紹琛反問他：“也許你應該回答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家？”

曹正乾眉頭緊皺，一臉的莫名其妙：“昨天給我爹送走後，我就搬了張板凳在岸上坐着，半夜你突然過來把我喊去你家，說有事要商量，然後……”

李紹琛定定地看着他。

“我只記得進了你家院子，後面的事就沒印象了。”曹正乾回憶道。

“你可記得我開鎖用了多長時間。”李紹琛又問。

曹正乾閉眼冥思：“那鎖好像只是挂在門上的，你鑰匙都沒拿就直接把鎖給取下來了。”

“那你來時，客廳的門是敞開的還是掩着的？”

“敞開的！”

“後面的事就沒印象了？”

“沒印象，我現在頭還暈着。”

果然是張媛搞的鬼，李紹琛心想。

他起身來到曹正乾身旁，正要給他解綁，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于是他繞到曹正乾身後，雙手搭在他肩上，俯身問說：

“我記得你好像是個結巴？”

曹正乾突然默不作聲。

“那天從龍巢回來我還碰到你了，我們倆聊了幾句，你好像因為磕巴的事把自己給整着急了，然後就走了。這才幾天功夫，你這毛病就好了？”

“昨晚哭喪哭了一宿，哭完就好了。”曹正乾面不改色地說道。

李紹琛取下腰間的配槍，給槍裝上消音管後，他指着曹正乾的腦袋說了句對不起。

可在要扣動扳機的時候，他又猶豫了。

他不想把實驗室弄髒，于是轉而掏出了針袋。

當第三根針落在曹正乾的喉嚨上時，他便瞪着眼睛咽了氣。

李紹琛把曹正乾重新裝進麻袋，而後用板車将他拉去了一間冷藏室。

那裏有許多空着的大桶，他把曹正乾塞進到其中一只，緊接着往裏倒了幾十毫升的液體。

給桶貼上肥料的标簽之後，他便離開了實驗室。

在往客廳去的樓梯上，他透過門窗往外看，被紅霧籠罩的小島已經隐約能看見攢動的人影了。

是太陽出來了。

李紹琛小心翼翼的推開連接實驗室和客廳的門，而後徑直去了廁所。

他在浴缸裏泡了很久，等身上的酒味完全消散，自己也真正清醒了過來，這才擦拭幹淨身體，披着浴巾走了出去。

他先去看了看菲菲和陳夕，确定倆人都已經恢複了正常的呼吸，他才轉身進了安娜的房間。

原本幫安娜蓋好的薄毯子，此時已經滑到腰間了。

她胸前抱着個枕頭，側身睡得很香。

李紹琛慢慢靠近，走到床頭時他蹲了下來，手指在安娜的臉上輕輕游走。

他把因為燥熱出汗而黏在安娜臉上的頭發全都撥到了耳後。

看着這張往常熟睡時也會帶笑的臉突然變得面無表情，他胸中油然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悲傷情緒，且越發的不受控制，絞得他的心生疼。

認識這麽多年，昨天那場選擇，是他第一次讓安娜感受到他的不堅定。

這就像從來都是得到整塊糖的人，突然被告知要和陌生人平分，甚至要整塊給別人一樣。

他不敢想象這種落差感會給安娜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

而對婚姻來說，它已經有了不可修複的破洞……

如果倆人都選擇細心呵護，興許傷口會重新結痂，甚至恢複得很好。

可要是無法修複，那傷口就會潰爛，維系倆人關系的紐帶，就會徹底斷裂。

李紹琛不想讓這件事發生。

恐懼感讓他抱着安娜無助的哭了起來。

興許是動靜太大，抑或是哭泣時呼出的熱氣和眼淚太燙，安娜提前醒了過來。

聽見李紹琛哭得那麽傷心，還處于懵逼狀态的安娜也顧不上迷藥造成的頭疼，下意識就雙手抱住了李紹琛的頭。

她不停地撫摸，不停的輕拍，也不說話，只是陪伴。

時間慢慢的流逝，李紹琛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老公，你不用為昨天的事內疚。”安娜垂眼說道。

李紹琛緊緊抱住安娜的腰：“對不起。”

“真的不用道歉。”安娜身體向下彎，側臉貼着李紹琛的腦袋，像千萬朵雲同時從山頂翻滾下來那般溫柔的說道：

“我懂你，知道你的一切，清楚陳夕在你心裏的地位，所以我理解你，自然不恨你。”

李紹琛抱得更緊了。

“也許在你來元洲之前，她可能會成為你的妻子，但幸運的是，嫁給你的是我。”安娜又說，

“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對于我來說是恩賜。所以我不在乎你昨天的猶豫，也不在乎陳夕在你心裏到底是親人，還是愛人。”

安娜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說：

“我想告訴你的是，那些已經是過去式了，我無法控制你的思想，也不需要你的承諾，我只相信我的感知。就像此刻，我清楚你是因為愧疚和愛而哭，所以我同樣不假思索地就回以了我對你的愛。”

“愛是相互的，用心去感受的話，愛是強烈并且能夠被感知的。如果哪一天你不愛我了，那才是我們分開的理由。至于現在，我們還愛着，我們還無法分開。”

李紹琛擡起頭迎上了安娜的眼睛，對視的那一霎那，倆人便都含淚笑了。

“上來。”安娜拿掉了李紹琛的浴袍，緊接着讓出了外側的位置。

“上來呀！”安娜拍了拍床，聲音不覺大了起來。

李紹琛嘿嘿笑了兩聲，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