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杜思逐是天子的武學師傅, 王化吉是天子跟前第一太監,兩人平時常打照面,所以王化吉的私邀, 杜思逐沒有拒絕。

王化吉的私宅中鋪排了一桌的美酒好菜,更有笙歌曼舞、淑女如雲。

杜思逐是在軍中過慣苦日子的人,很看不上王化吉這副做派, 望着眼前這一幕驕奢淫逸的排場,他心裏後悔來這一趟,推脫說要歸值不便飲酒, 菜也只揀了幾顆花生米吃。

他對王化吉說:“我與王公公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有什麽話就直言吧,行不行的, 也不差這一頓飯。”

王化吉笑眯眯說道:“咱家不是為了自己來勞煩指揮使的, 咱家是為了皇上。”

“為了皇上?”

王化吉說:“皇上今年六歲了, 照規矩,天子九歲成人、十二歲理政,最晚再有六年,皇太後就要還政, 而指揮使正當壯年, 想來也不甘心仕途只剩六年吧?”

杜思逐眯了眯眼,“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咱家是想勸指揮使謹慎擇主。皇太後雖看重你,但你始終越不過祁丞相去,那二位相互扶持……”

王化吉朝永平侯府的方向一指,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丞相待陛下嚴苛, 咱們陛下心裏,待這位舅舅也未見得多麽親厚。天家從來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來年等皇上親政時,丞相手裏的權力就得交出來,可是交給誰,眼下尚無定論,端看指揮使想不想做本朝出将入相的第一人了。”

杜思逐聞言冷笑了一聲,“有北金人罩着,丞相可不是根誰都能啃的蘿蔔。”

王化吉說:“咱家不信指揮使看不清楚,大周與北金早晚有一戰,待平康盟約被毀棄,丞相的位子也該松一松了,屆時只看誰有本事接過手來。”

他的話将杜思逐心中的顧慮盡數圓解,幾乎容不得他不答應。

杜思逐雖看不慣祁令瞻,但叫他與太監合謀、學他最看不上的文官做派在朝中攪風弄雲,他更不樂意幹。

他沒有接王化吉敬到眼前的酒,反将酒杯扣在桌上,說:“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你今日所言,我全當沒聽見。什麽丞相不丞相的,本指揮使還瞧不上,但勸你也把心收一收,太後與皇上母子恩深,容不得你在其中挑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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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化吉臉上的笑漸漸僵住,手中端的酒杯也氣得發抖。

杜思逐向他道了聲“告辭”,起身甩袖而去,留王化吉與一衆舞樂歌姬在身後靜默相觑。許久後,他突然抓起手邊的酒壺摔在地上,狠狠罵了一句“蠢貨”。

杜思逐本想将此事告訴照微,卻被他爹杜揮塵攔了下來。

杜揮塵說他不懂事:“武将不摻和朝政,這是對的,但你不該同那王化吉撕破臉。那厮原是先帝身邊的人,混到現在,已經活成了人精,你平白得罪他做什麽?”

杜思逐說:“此人已生貳心,待在皇上身邊只會誤君誤國。”

“他既沒有挑撥陛下崇文抑武、向北金低頭,也沒有唆使陛下親佞遠賢,尚算不得誤君誤國。如今陛下跟前能說得上話的人不多,你把他舉發了,最後是誰得利,你好好想想。”

杜思逐微怔,“祁令瞻。”

杜揮塵先點頭,又嘆氣,說:“這位新相曾是姚鶴守的學生,手段也與他如出一轍。有北金人的支持,他才能穩坐相位,比起王化吉,他才是那個不願與北金撕破臉、在朝中不斷打壓武将的人。”

杜思逐細細琢磨這話,“父親的意思是,叫他們宮裏的人自己去鬧,咱們只幹看着?可是太後娘娘也牽涉其中,她——”

“她一邊提拔武将,一邊又與那斷了親的繼兄交好,她兩邊都不想得罪,她的心機之深,暫用不着你替她考量。”

“她不是那樣的人。”杜思逐起身為她辯白,“她畢竟是徐叔的女兒,她不會忘記徐叔的仇恨。”

“為父也沒有說她忘本,你激動什麽?坐下!”

杜揮塵斥了他一句,想起夫人同他隐晦提過的某種流言,不由得恨鐵不成鋼地拿手點着他說道:“顧好你自己的身份,有些事就不該你置喙,倘鬧出什麽醜聞來,叫人說我杜家的功名得之不正,你爹和你列祖列宗都丢不起這個人!”

杜思逐不解道:“我又怎麽了?”

“你……”杜揮塵也不好意思明說,憋了半天,道:“你娘給你相看了幾家姑娘,過兩天你也去見一見,老大不小的人了,該成家了。”

杜思逐腦海中轟然一聲,又站起身來,比方才更大聲地反對,氣得杜揮塵脫下鞋底子抽他。杜思逐被抽了一身鞋印子,仍是不躲也不認,杜揮塵叫長随去取鞭子,長随忙将夫人和老夫人請來,好說歹說,才算按下了杜思逐這一身牛脾氣。

只是在母親和祖母的懷柔勸說下,杜思逐也不得不應下相看姑娘一事。

他心裏堵得發慌,第二日撞見照微與祁令瞻在後苑中言笑晏晏,照微将咬了一口的杏仁酥喂給祁令瞻,又将掌中的碎屑抛進湖裏喂魚。

魚群争先湧向她,團簇着她,推開層層水浪要游到她身邊,但她只與祁令瞻并肩而立。在僻靜的亭中,祁令瞻虛虛攬着她的腰,冷眼端量着湖裏的魚群,提醒她小心不要濺濕了裙角。

杜思逐看他們像一對登對的璧人,而他則是魚塘中一條可笑的魚。

他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對照微講,關于王化吉,關于祁令瞻,甚至關于他雖未言之于口、卻盼着她能心領神會的溫柔情意。

可是眼前這一幕卻叫他喉中哽塞,仿佛自吞黃蓮。

他想起許多蛛絲馬跡。譬如花朝節時她對祁令瞻使的小性子,譬如查封相府時她特意叮囑不要與祁令瞻為難,譬如加封丞相的儀典上,她纖長的手指劃過他身前的金魚袋,那句柔情蜜意的“真好看”。

……

散落的碎片漸漸能拼成一面鏡子,照鑒他明明早有覺察,卻始終自欺欺人不肯承認的真相——

祁令瞻對照微抱有绮念,照微同樣也屬意于她的兄長。

自己想争取她的芳心,殊不知這場戰争尚未開始便已結束……不,也許在許多年以前,從容姨帶着照微改嫁永平侯府時,他就已經輸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他怎麽能比得過?

杜思逐在樹後默然站了許久,直到心中漸漸灰冷,轉身沿着庑廊離開了後苑。

他沒有看見,祁令瞻懶擡雙眼,朝他離開的背影投去冷淡的一瞥,而後不露痕跡地扳着照微的肩膀,往背對他離開的方向轉了轉,确保她不會看見他、叫住他。

“哥哥,你說這是否可行?”

“嗯?”祁令瞻回神看向她,“你剛剛說什麽?”

照微瞪了他一眼,“我只說一遍,你自己猜去吧。”

“你讓我猜,”祁令瞻低眉含笑,“是說叫我值宿宮裏的事麽?”

“想得美!”

“去年我不在永京的時候,聽說薛序鄰常常值宿宮中,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怎麽輪到我,卻變成想得美了?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

照微一聽這話頭都大了,看他含笑晏晏的樣子更是後脊生涼,忙将話題轉走:“好了好了別念了,我同你說輕騎隊選人的事呢,武将家裏身手好、年齡合适、願意出頭的姑娘攏共也沒多少,我想叫江逾白去各處尼姑庵裏選人。”

“誰給你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怎麽樣?”照微得意地望着他。

“尼姑庵裏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女孩兒,每日也同和尚一般練習拳腳強身健體,只要她們底子好,騎術和箭術都能慢慢教。”

祁令瞻目光柔和地點點頭,說:“是個好主意,只是江逾白雖然記性好,于女子騎射一道上卻是外行,叫杜飛霜帶幾個武将世家的姑娘親自去各地挑選吧,江逾白可以随行做監軍。”

“果然還是哥哥的安排更缜密些,”照微雙眼彎彎,“明天我和杜思逐說一聲。”

祁令瞻道:“些許小事,何必勞你躬親,我去說就好。”

“你去說?你倆最近一見面就起沖突,我怕杜家反而不肯放人。”

祁令瞻含笑垂視她:“你是覺得我連這點小事也做不成麽?”

“好好好,你去說你去說。”照微煩得很,忙擺手打發了他。

事實上祁令瞻也懶得去招惹杜思逐,他直接找人給杜飛霜帶了封信,杜飛霜收到信後,只悄悄給杜夫人留了張條,連夜從牆頭翻出家門,與已經整裝待發的江逾白和其他姑娘一起,連夜出城往各地尼姑庵疾馳而去。

杜飛霜私逃家門這件事短暫地轉移了集中在杜思逐身上的火力。杜揮塵在家中暴跳如雷,罵杜飛霜是個目無尊長的不孝女,杜夫人整日憂心忡忡,一時也顧不得給杜思逐相看姑娘了。

杜思逐心頭微微松了口氣,但他并不打算像從前那般得過且過、自欺欺人,他決定主動做些什麽,将照微從祁令瞻那裏争取過來。

祁令瞻一個向北金折腰的丞相,本就不配與殺伐果決的明熹太後站在一起,否則只會叫她的名聲受他連累。

這是為自己,同時也是為她好。

翌日恰逢休沐,照微換了身淺桃紅灑金百褶裙,頭發绾成靈蛇髻,在額心貼了珍珠花钿,又細細描了眉、抹了口脂,打扮得明豔生輝,要出宮去永平侯府,看祁令瞻給她養的那只烏背老白青的蟋蟀。

她心情好,在徇安道遇上杜思逐時,還挑簾與他寒暄了幾句。

杜思逐怔怔望着她這副恍若神妃仙子的模樣,問道:“娘娘這是要出宮?”

照微點頭,“出去散散心。”

他上前一步說道:“我随娘娘身側,護衛娘娘安全。”

照微笑了笑,“不必,本宮傍晚便回,你自去忙吧。”

說完便放下珠簾,催馬車啓行。車輪轱辘轱辘從杜思逐面前碾過,唯餘一陣袅袅香風,他下意識伸手去捉,卻只抓住了滿手空蕩蕩的悵惘。

她這樣焦急、這樣高興,是出宮去見誰呢?

杜思逐心頭浮現一個主意,被忌妒的幽火烹燒着,逐漸脹滿了他的內心。

他忽然将腰間巡值的令牌摘下,與佩劍一同抛給身後副官,沉聲說:“你帶人繼續巡查,我有事出宮一趟。”

他回值房換了身輕便衣服,馭馬朝容宅的方向跑去,路上順手在糖糕鋪子裏買了一包桂花糖。

容宅就在永平侯府對面,杜思逐去的次數多,已經被當成了常客,司阍直接将他請進了門。他拎緊了手裏的桂花糖,一見容汀蘭便說道:“容姨,聽說娘娘帶盞姑娘出宮來玩,我給阿盞買了包桂花糖,過來看看她。”

容汀蘭聞言疑惑地站起身,“沒有啊,今日沒見着她倆的影子。”

“是麽。”杜思逐往正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我瞧那馬車是娘娘的,也許是去了侯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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