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晚霞
第039章 晚霞
“小叔叔?”
周榕疑惑的話音落下的瞬間, 裴拾音驚異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你怎麽——”
少女不能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 他清楚地看到她有一絲躲閃的慌亂。
他立刻就意識到,她不想看到他——
至少在這一刻。
然而很快,她就重新找回了她的鎮定。
“你怎麽來了?”
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是她撒謊時慣有的小動作。
宋予白只覺得胸腔裏有一只正在被逐漸灌鉛的氣球,不斷填充而入的重物,讓他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下沉。
巨大的墜痛感讓他幾乎無法自如呼吸。
鋪天蓋地的憤怒幾欲将腫//脹到疼痛的肺部炸裂。
——“我為什麽不能來?”
只是,話還未出口, 裴拾音已經非常自然越過他,進屋, 對着他面前那張惹人生厭的臉,抱歉地說:“醬油我是買到了,但你說的那個牌子的鮑魚雞汁,我們小區門口的超市好像沒有,是叫Brus對吧?”
周榕懊悔撫額:“我都忘了跟你說,只有進口超市才有這個,實在不行, 普通的雞汁也可以做遼參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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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拾音:“那要不我來叫個外賣吧, 就是不知道送過來要多久。”
周榕:“也行, 你看着時間來。”
和諧、融洽的交談氛圍,顯得他這個不速之客, 像個多餘的、根本不該出現的人。
是的。
在裴拾音的計劃裏,也許今晚本來就是她跟周榕的燭光晚餐。
他本該被排除在外。
只是被他不幸誤闖,打破了他們原本該有的二人世界。
她特意提前将他支開, 但他依舊不知好歹。
“我知道附近哪裏有賣那個牌子的東西。”
宋予白一把将裴拾音從門口扯離的時候,幾乎沒給別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半拉半拽地将她強行拖到電梯口, 裴拾音才意識到對方到底在幹什麽。
電梯剛好停在當前樓層。
宋予白單手摁下行,幾乎沒給她任何反抗松手的空隙,二話不說将她拽進了電梯裏。
說是拽都有些紳士,他的行為看上去,更像是不計後果、不顧顏面的強塞。
用于五星級酒店的高速電梯,急速的下行裏,會讓耳膜産生輕微的不适感。
光潔的電梯鏡面,映出一張連宋予白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臉,而被強行拽在他身邊的少女仍在費力地、專注地掰他的手指,想要掙開他。
直到——
他聽到她低聲呼痛,才微微松了松圈緊她的手腕。
“不是說今晚要去醫院裏探望病人嗎?”
氣息鎮定地吐出每一個字眼,都需要耗盡他畢生的自制力。
他良好的修養,穩定的情緒,溫和的包容,在她費盡心思的掙紮面前,都滑稽得像一個巨大的笑話。
他試圖不去看鏡面反射過來的那張臉,刻意忽視心底裏那個正在唾棄自己的聲音。
他聽到自己的聲帶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顫動,就連憤怒都帶着可笑的哀求,在質問:“就不能把他們都留在外面,非得一個一個都往家裏帶?”
繃緊的下颚線有青筋一鼓一鼓,他的忍耐也似乎到了極限。
裴拾音還在致力于掙開他,想都不想就跟他嗆聲:“既然是我家,為什麽我沒有把朋友帶回家的權力?”
傍晚五點,小區裏人來人往,多得是買菜回家準備做飯的老人和下了班行色匆匆的年輕歸客。
她掙紮不停,宋予白不顧周遭的目光。
強行将她按進副駕駛座,他仍不忘替她系好安全帶,然後下一秒,他就第一時間鎖上車門——
裴拾音:“……”
“宋予白,你今天到底發什麽瘋?”
發動機的轟鳴聲,替代了他的回應。
看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以及不斷稀疏的建築群,他的方向似乎是城市的邊緣,但又似乎是真的在往那個進口超市的方向開。
周榕給她發消息,向她抱歉,并關心她,跟家人有沒有好好溝通。
他興許已經猜到了宋予白的身份。
裴拾音有些頭疼地告訴對方,自己沒事,如果他着急去醫院,可以不用等她。
她回消息的過程裏,宋予白全程不置一詞,只是餘光偶爾掃過來,臉色依舊冷得可怕。
裴拾音記憶裏的宋予白向來行事從容、情緒穩定。
除了那次卞思妤買的排骨烏龍外,她從未見他有過這種難看至極的臉色。
車裏的氣壓低到可怕。
兩人誰也沒說話。
僵持似乎是對彼此情緒的一場淩遲。
紅燈停。
他踩下剎車。
“拾音。”
幹澀的嗓音叫了她的名字。
“抱歉。”
她不搭理他,只是放下了揉手腕的手。
細看,冷白的纖腕上,有明顯的掐痕。
紅燈時間很長,還有倒數30秒。
他隔着座椅,伸手來,溫熱的掌心圈住她的手腕,輕輕地揉,并再次道歉。
為他不知輕重的下手道歉,卻不講更具體的原因。
她沒有掙紮,只是平靜地接受他的服軟、示好。
然而男人掌心的溫度卻像是能熨帖進她的皮膚,炙烤着她的骨骼,沿着血管動脈,一寸一寸燙進她心裏。
幾個深呼吸之後,她從他掌心裏抽回手,緩聲解釋說:“社長闌尾動刀已經有兩天了,她說術後實在吃不慣醫院裏的東西,所以周榕才想借用我的廚房,替她做一頓病號餐。”
“榮玺離市一醫院也近,東西送過去還不會冷。”
她目視前方,平複心緒,然後,她轉頭,像一個知道自己即将贏得比賽的頑童,沖他微微地擡了擡下巴。
“但是我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我——”
紅燈驟停。
他沒控制好車速,猛地踩住急剎車。
無需一心二用的場景,讓他能更好地找回鎮定的情緒。
宋予白一本正經:“我生氣,是因為我擔心你總是把那不明不白的人往——”
“宋予白,你還要跟我裝蒜嗎?”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扭過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給他任何一絲躲閃的機會。
“你生氣明明是因為你在吃醋。”
“你見不得我跟其他男生走得近,你見不得別人用你的東西,你見不得我在你不知道的環境裏,跟其他異性獨處。”
“宋予白,你就是在吃醋。”
窗外晚霞如荼。
心跳在血紅的倒計時裏驟停。
車窗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明明有車身阻隔做屏障。
宋予白依舊覺得自己四肢百骸的熱血都在這場無足輕重的落雪裏徹底靜默、冷凍、凝結。
“其實叔叔一直是有辦法,幫我解除婚約的,對嗎?”
“但是因為你很清楚地知道,我們兩個人的關系,從來都是如此,我有所求,就會依賴叔叔。”
“從那天晚上,您将我從葉兆言身邊帶回來的時候,您就發現了,對嗎?”
“但是遲遲不替我解決葉兆言,叔叔是不是想拿這個幌子,在爺爺那邊擋掉我其他的桃花?”
或者,他甚至将這個作為魚餌,吊着她。
她握着安全帶的手心在出汗。
他出短差的這小半周裏,她想清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畢竟,一個愚蠢的、會到處犯錯的未婚夫,比那些工于心計的、會讨到我歡心的野心家,要容易對付得太多太多了,對嗎?”
“主動權,只會掌握在你一個人的手裏,對嗎?”
半年前他回國,他對付黃庭的那些手段,她也略有耳聞。
如果褪去智性戀的濾鏡,她眼前的男人,是一個真正的野心家和陰謀家。
然而殊途同歸,在對“葉兆言”這個人的看法上,兩人似乎出奇得一致——葉兆言是個新手村的玩家,他可以做一個稱職的障眼法和陪玩,但只要有機會,他就可以被随意出局。
“你故意将葉兆言出軌的證據遺漏在我家裏,就是想讓我看到,你有能力替我解決這件事情,這樣,我就會因為對你有所求,而重新搬回來,是嗎?”
“所以你今天過來,原本是想對我守株待兔,然後借機拿這個籌碼達成你的目的,我沒說錯吧?”
至于他的目的是什麽,她大概也已經能猜到——在不驚動宋墨然的情況下,讓她陽奉陰違地搬回去跟他合住。
他或許真的想跟她,暗度陳倉。
保持着最純潔無害的叔侄關系,把控着她的社交圈,然後兩個人,過一輩子。
宋予白:“拾音,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有趣的猜測?”
他神态從容,仿佛永遠都是那副處驚不變的樣子。
心髒好像被灌滿水的氣球,沉甸甸的、搖搖欲墜。
她的發現如同懸在球體上的那枚細針。
針尖微微下墜,他就會潰不成軍,無所遁形。
“因為我覺得你喜歡我。”
車裏的呼吸聲停了下來。
車裏的氛圍凝滞下來。
周遭的聲音安靜下來。
只有少女從喉嚨裏逸出來的輕笑,輕柔地,像只迷人的精魅,攀在他耳畔,引誘他。
她像是不費吹灰之力,擡起手,連腳跟都不用踮,就摘到了一顆熟透了的紅蘋果般,意外、開心、滿足。
“你愛我。”
得出這個結論的的裴拾音坐在副駕駛位上,微笑着目視前方。
“只是你不敢說。”
“……”
有巨大的水泥橋橫卧在道路中央,不知不覺,他選擇了一條斷頭路。
鵝毛大雪已經在路面積了一層薄霜。
宋予白沉靜地挂擋、倒退、打方向盤。
熟練地轉彎、掉頭、折返,重新上正軌。
周榕已經決定自行前往醫院,她已不需要去專程買那瓶鮑魚雞汁。
“叔叔,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又笑了。
她在中控臺的扶靠上開始托着下巴打量他,微微彎起的眼簾,像是很得意于自己的發現。
“不希望我搬家,隔三差五總是過來送溫暖,總是千方百計想讓我搬回去,不準我跟男生走得太近,就連很正常的社交,你好像都會在意。”
裴拾音忽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好像其實,我高中的時候,你就這樣管我,其實,并不是我訂婚後,對嗎?”
她将一切反常串聯。
高中時,她誤将這一切,都以為是宋爺爺希望他如此管教。
他将她當女兒看待,所以有異性侵入女兒的領地,為了保護女兒,他理所當然要警覺。
但回憶起那次下鄉采風,她被人引誘拐帶,從宿舍裏溜出去逛夜集的時候,其實他真正在意的是——
“那個男孩子有沒有牽你的手。”
他在意的,或許是,有沒有人跟他一樣,與她共享夜盲的秘密。
“你怎麽會這麽想?”
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的宋予白目不斜視,神情淡漠到,像是完全對她的說辭不為所動。
“抛開你那些有趣但不着邊際的想象,我的确只是将你當親侄女。”
“是麽,你敢摸着你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說這句話麽?”
“拾音,我在開車。”
“那好,等等車到了,你再摸着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這句話。”
她不依不撓。
他以沉默回應。
公寓樓下就在不遠的前方。
他們一來一回,像過家家一樣,開了場玩笑。
窗外晚霞褪去,夜空湛黑。
路燈下,皚皚白雪紛揚而落,有一種讓人心平氣和、塵埃落定的美。
彼此相愛是一段關系的終極。
她決定,就以前的事情,或者就截止今晚,截止這一刻——
她徹底原諒他。
裴拾音看着他寡淡的側臉,篤信地一字一頓道:“你喜歡我的,對吧?”
說完,又忍不住好奇。
“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為什麽這麽多年,都能裝得這麽好?”
愉悅像一口剛剛挖開的井。
清潤甘甜可口的清泉,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冒。
“叔叔,如果你擔心會有非議,我們兩個人可以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只有你跟我。”
“我其實并不需要婚姻的保障,不結婚也沒有關系。”
她對愛情的憧憬,并不需要一份結婚證做保障。
她已經調整了坐姿,側身,目光炯炯看着他,志在必得。
如果得不到宋爺爺的祝福,沒關系,她也不忍心他被千夫所指。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麽也不介意,只要他是真的愛她。
她願意為這段時間的發現,冒冒失失做一次戀愛腦。
宋予白之于她,不是“雞肋”,而是冬夜裏暖暖香香的烤紅薯,是炎炎烈日下冰西瓜最裏面最甜的那一勺。
裴拾音忍不住開始暢想:“你願意替我解除婚約也好,拐帶我逃婚也好,我都可以,只要我們兩個,只有我們兩個。”
永遠保持一種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關系,也可以。
只要對象是你。
“沒有。”
兩個字,幹脆利落,斬釘截鐵。
宋予目視前方,緊抿的唇線,側臉的肌肉微微抽動,像是在醞釀某種情緒,做着某種前置的準備。
“是我引誘了你嗎?”
“我有對你說過什麽好話嗎,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得誤會嗎?”
“我記得,一直以來,我都就明明白白告訴過你,我們不行,也不可能,你難道忘了嗎?”
“……”
尊嚴被打碎的時候是無聲的。
從宋予白說第一句開始,裴拾音的眼淚不受控地忘下掉。
哭泣似乎是本能。
她的眼睛已經不能置信般地睜着。
所以視線很快就被洶湧而出的眼淚模糊了。
然而,她抽噎得太厲害了。
她想,她這個時候一定哭得很難看。
比18歲那年哭得還要難看。
從來沒有在宋予白面前,這麽難看過。
但是她現在難過得心都要碎了。
她喉嚨酸得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做一只小刺猬,像以前一樣,輕而易舉找到他的破綻,像剛重逢的時候那樣,滿不在乎地告訴他無所謂,你不要自作多情。
但那一身的刺,是她養了三年才養出來的盔甲。
靠輾轉反側的思念,用溫潤眼淚的巢穴,才滋養出的盔甲。
宋予白牽一次她的手,帶一次她回家,給她煮一碗面,縫一個布娃娃,喂幾顆櫻桃,她就把刺丢掉了。
她把刺丢掉了。
她沒有武器。
手無寸鐵,屍骨不存。
可她哭得這麽厲害,他為什麽還是能像以前一樣,無動于衷?
他不會心疼嗎?
不會難過嗎?
不會舍不得嗎?
然而她哭的時候,他只是沉默。
安靜的沉默,像放在頸上,能絞殺人的雙手。
無情又冷漠。
這雙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個人硬生生往冰窖裏按。
裴拾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全身都出了汗,黏黏膩膩的全身都覺得難受。
開口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濃重的鼻音外,連嗓子都是啞的。
“宋予白。”
“嗯。”
她擡起眼簾。
哭得多了,打濕的睫毛一溜一溜粘着,有額外的重量。
眼眶裏都是淚,逆光看車裏的他,都有虛疊的重影。
她看不清他。
“你別後悔。”
——“你別後悔”,這是她唯一的武器。
虛無缥缈的以後,是她唯一可以對着這個遙不可及的男人,放出的、最有分量的殺手锏。
微不足道,又無人在意。
他不會因此受傷分毫,甚至還可以在心裏笑話她孩子氣。
宋予白別開眼看窗外,靜默幾秒後,平靜的聲線,理智到冰冷:“至少這樣,以後你不會後悔。”
巨大的年齡鴻溝,他永遠會比她先一步衰老。
裴拾音覺得好笑,就笑出了聲。
哭哭笑笑,她自己都覺得傻透。
眼淚流進咧開的嘴裏,鹹澀微苦。
“我有什麽好後悔的?”
她從始至終都看着他,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願意跟自己對視的側臉。
她從始至終都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本心。
“我努力了兩次,失敗了兩次,做了兩次傻瓜,我以後,絕對不後悔。”
裴拾音用力擦了一把眼淚,生氣地甩下車門離開。
耳邊嘈雜的哭聲消失了,連帶鼻息裏那股綿的、令人心醉,卻令人無比傷心的甜荔香也消失了。
宋予白孤身坐在透骨寒冷的車裏,卻無比清楚地知道,今晚,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近距離地接近這股香味。
從今往後,這股甜香,會成為他的魂牽夢繞,也會成為他的附骨之疽、求而不能。
忽然,駕駛位的車門被拉開。
甜荔香伴着風雪,再次撲面而來。
金絲邊眼鏡後的粉棕色瞳孔不能置信地驀地撐圓。
宋予白忪怔地看着站在車外的仍舊滿眼是淚的一張臉。
她還在哭,口鼻裏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氣,被風雪吹散。
在喉間跳躍的心意,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地宣洩,然而他忽然頸項一緊,領帶就被人扯着往上提。
他跌跌撞撞地被她拖出了車裏,後背抵上冰涼的、沾着雪塵的、微微濕潤的車身,他還來不及反應,嘴唇已經重重地、用力地撞上了她的嘴唇。
毫無章法,毫無技巧的親吻,在他唇上輾轉,撚壓。
一身蠻力。
她還沒學會換氣。
與其說是在吻他,不如說是發洩似地撕咬他。
她在報複他。
她哭得太厲害,鼻子還是堵的,親吻他的時候也像是一場溺水的自我折磨。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終于知道要讓自己放開。
然而宋予白身體的本能,幾乎是在察覺到她有退意的前一秒,掌心用力地扣住她的後腦,然後——
他重新将她壓在車身上。
重重地回吻向她。
她還沒反應過來要掙紮,他已經提前掐住了她的頸,虎口抵住她下巴,變相擡高了她的臉,讓她抵唇迎向他。
每一次留出供她喘息的短暫間隙時,心底都會有一個聲音,啃咬着他每一寸筋骨,然後跟他說——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這四個字似乎有緩解鎮痛的魔力。
無聲落下的每一粒雪,都是一道短促的嘆息。
有雪落進她因為不能置信而睜大的眼睛裏。
宋予白騰出一只手,蓋住她的眼睛。
而她眼中的錯愕、失望、不解、震驚卻開始随着流逝的時間倒帶。
不斷定格的畫面,是她成年那天穿的吊帶裙,是她抱着排球對她比的一個“耶”,是她紅着臉從他手裏接過的那一包衛生巾。
也是她8歲那年撞破他躲在陽臺上抽煙時,叫的那一聲——“哥哥”。
即使閉上眼睛,也無法将這些畫面驅逐出腦海。
他忽然覺得,至少這一刻——
用“禽獸”這兩個字來形容他,居然也算是一種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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