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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連楚荊這才接過對方的令牌:“那右護法之位,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又假意寒暄了一番,徐德勝非要說近日好事連連,要留兩人下來吃酒,卻被連楚荊回絕了。
徐德勝也沒真非要留下兩人的意思,客套了兩句才放了兩人回去。
剛走出大堂沒多久,趙景玄的腳步便不如剛剛穩健,有一下沒一下地往連楚荊身上靠。
連楚荊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兒,也沒說什麽,虛攙着對方。
“玲珑姑娘長得是不錯……”
對方突然冒出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連楚荊忍不住彈了一下對方的腦袋:“想什麽呢?”
趙景玄的聲音悶悶的:“玲珑姑娘身世有異,被人刻意抹去,若不是什麽仇家,便只有是大衍宗的人。
大衍宗這些年發跡,決不只是靠着一個無謂的天道懲戒維持,背後定有個狠角色……
加之玲珑對徐德勝的态度,都不難看出徐德勝并不是大衍宗真正的宗主。
而玲珑的身世若是大衍宗的人刻意隐瞞,公子這一動作便會驚動對方,公子是想看看能不能釣出大衍宗真正背後背後之人……”
連楚荊聽着對方的聲音,明明醋味兒弄得熏鼻,卻偏偏還要違心,忍不住笑道:
“這不是知道嗎,還醋個什麽勁兒?”
對方哼唧了兩下,腆着臉非要往連楚荊懷裏倒:“怕公子不喜歡阿容,去喜歡別人。”
連楚荊無奈地嘆口氣,嘴角卻忍不住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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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願意相信剛剛與魯朔對劍招招狠厲的,跟現在這個趴在自己身上撒嬌的是同一個人。
可男人天生要強,連楚荊亦不能免俗。
對這種近似讨好的示弱,他完全沒有抵抗力。
他回想起兩人最初相見的馬車上各坐一邊,端莊矜持的樣子。
現在他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吃準了他耳根子軟,天天膩着他下了套兒讓他往裏鑽。
可知道魯朔武功上乘的是他,要對方一人力戰魯朔一群的也是他……
似乎這時将對方推開,有些太不近人情。
于是一路也就這麽走過去了。
到了房間,連楚荊扶着對方在榻上坐下,才看到對方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嘴唇。
他幾不可聞地皺皺眉,找了些膏藥紗布,就來脫對方衣服。
對方似乎很是受用,這時候卻還不老實,被連楚荊一個巴掌拍上去,才垂下手,一雙眼睛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怎麽,傷了肚子,還想我脫你褲.子不成?”
趙景玄心裏倒是有這想法,看着連楚荊似笑非笑的眼到底沒說出來,只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兩聲。
在大堂內,趙景玄刻意用手擋着看不出。
此時脫了衣服,才見左腹精壯隆起的肌肉旁,一道五六寸的血紅傷口,皮肉外翻,形容可怖。
“要我心疼也不必這麽作踐自己!”
連楚荊的語氣有些重,手卻愈發輕柔起來。
意圖被撞破,趙景玄也不反駁。
這傷是魯朔那把極扁平鋒利的彎刀劃的,那刀原本能躲過去,他卻偏偏不受力往上撞,就是吃準了連楚荊心軟不會撇下他不管。
看着連楚荊輕輕發抖的手,趙景玄忍不住咧開了嘴。
連楚荊擡眼,便撞進了一雙燦若星河的笑眼。
他心尖一顫,手指微頓,轉而使了力氣往下摁去,果不其然聽到了對方壓抑的痛呼。
“知道疼,下回便別做這樣的蠢事兒了。”
“不疼,有公子擦藥,便不算疼。”
見對方一副要撞南牆的樣子,連楚荊也沒再說什麽,細細地止血上藥,最後包了好幾層紗布,才放過對方。
趙景玄接過連楚荊扔過來的衣服,慢條斯理地穿上:“公子為何這麽在意玲珑的身世,又或者說,公子覺得,大衍宗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連楚荊沒說話,心不在焉地将膏藥罐子擺了又擺。
說不上來,若說來江南之前,他還深信大衍宗會是趙景玄的手筆……現在卻有些遲疑了。
玲珑的長相确實和他有幾分相似,別人也許看看就過去了。
但他生性多疑,決不會就這樣半知半解地糊弄過去。
且玲珑的出現其實有些說不過去,大衍宗這樣多人,沒必要非讓個女子出面頻繁與他交涉……
只能是有人控制她不斷出現在自己面前。
且那人還知道以他的心思,必定會将人查了又查,結果則是一無所獲。
而上一個身份這樣幹淨的人,還是……趙景玄。
處處似乎都向他昭顯着,大衍宗背後之人是趙景玄
——卻反而透出些不合常理的詭異來。
趙景玄若真做了什麽,不說将其中關系斷個幹淨,也決不會這樣清楚的指向性。
可除了趙景玄,究竟有誰能這樣了解自己,這樣清楚兩人的恩怨…
在這盤看不到棋手的棋局,迷霧背後,執棋與他對弈的,究竟是誰呢?
“不知道,說不清……”連楚荊話畢,突然就有些頭疼,身形微晃,眼前出現了暫時性的失明。
趙景玄見狀忙攙着他:“沒事吧?”
連楚荊沒推開對方,眼前暈暈繞繞的光斑還未消失。
算算日子,上月喝那碗藥也有時日了。
九歲那年他出逃宮中時被人強灌了毒藥,命是保住了卻瞎了眼。
後來先生為他日日精心調理,整整五年才終于得見天日,只在殚精時會出現反複。
劉進忠心中擔憂,特去泉清山求了隐世高人為他求了副藥來,月月靠藥吊着他也沒警覺
……卻在這裏看不清起來。
伴随着一陣耳鳴,連楚荊只覺得唇間被滴入些什麽,他下意識伸出舌頭卷進了嘴裏。
那溫熱的腥甜落入唇齒間,很快順着咽喉滑了進去,消失不見……
許久之後,眼前的光斑才漸漸消散,意識也漸漸回籠,正對上了趙景玄滿是心疼擔憂的眼。
連楚荊只覺得自己似乎是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在對方懷裏,而後發狠地将對方推了出去。
趙景玄腳步不穩,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左腹的傷口裂開來,殷紅的血從紗布裏滲了出來。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連楚荊,而那雙平常看不出深淺波瀾的眼睛裏,此時滿滿的怒意。
連楚荊的聲音冷得像是數九寒冰,那張好看的唇輕輕顫抖了幾下:“我不需要同情!”
“我……”
趙景玄拼命想解釋自己并沒有要可憐對方的意思,卻只覺得連楚荊脆弱敏感,卻拼命抓住最後一層保護殼的樣子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直直插.到了他心中最脆弱的一角,疼得他舌頭都打了結。
趙景玄知道,連楚荊的心上裂開了一道口子,卻不願意為任何人開上一扇小窗得以窺見一角。
他也知道,在人最虛弱的時候乘虛而入,是最好的時機。
可真到了這機會落在眼前,趙景玄卻生不出半點非分之想。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對方,看着對方又把自己裝進了那個清冷自持的軀殼裏,他卻懦弱得不敢伸出手來。
“吱呀——”
窗戶倏地一聲被吹開了,連楚荊沒在意,趙景玄卻倏地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有人……”
果然,下一瞬便是一個黑影閃過,極快速迅猛,趙景玄迅速抽出劍來。
等那人擡起頭來,趙景玄微微愣住,不是魯朔是誰?
然而還沒等趙景玄出聲,連楚荊卻先招招手,語氣溫柔:“阿朔……”
魯朔也不複大堂上的焦躁樣子,順從乖巧地朝着連楚荊走去。
看兩人熟稔的樣子,趙景玄忍不住蹙眉,卻還是将劍收了起來。
“啪!”然而下一瞬,一個巴掌就這樣不偏不倚重重落在了魯朔臉上。
魯朔有些錯愕地轉過被打得偏過去的頭,迅速低下頭單膝跪在了地上,語氣裏有些惶恐:“公子。”
連楚荊的聲音冷得空氣中都結出冰渣來,居高臨下地乜了他一眼:“在山野裏待了幾年,也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聲音極輕,魯朔聞言身子卻不由得顫抖起來,稍一愣神後砰的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動了我的人,你該向他道歉。”
連楚荊話音剛落,魯朔立馬會意轉頭向着趙景玄,聲音極低,卻聽不出不滿。
“在下是個武癡…見公子身手心裏癢癢非要切磋一番,傷了公子是在下手賤,還請公子原諒。”
說完又一個頭一個頭往下磕,每一次擡頭趙景玄似乎都能看見額頭上愈發殷紅的血印。
事情到了這裏,任傻子也看得出來兩人的關系絕不僅是合作關系,否則魯朔也不至于像被圈養的家畜般順從又畏縮。
連楚荊沒發話,魯朔便沒敢停下,屋子裏回響着一下一下沉悶的皮肉碰.撞聲,地上很快被鮮血污了一小塊,連楚荊才終于發了話:
“今日你擅自傷了我的護衛,但好在沒壞了計劃,自己下去領罰,接下來的行動,便回去侯着吧。”
魯朔聞言又重重磕了一下,才搖搖晃晃跪別連楚荊,身形不穩地翻窗而出。
趙景玄俯下身去,撿起地上一根被血漬黏在地上的卷發,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
“我聽聞,京都四大家之一的應家,家主應澤豐,當朝首輔,早些年時曾出使西域,與一小國胡人女子相戀,誕下一名男嬰,
後來先帝靠着應澤豐繪下的地形圖,揮兵西行直搗黃龍,滅國屠城,血流漂橹——那小國,名為亘羅。
而那男嬰若活了下來,算算也該和魯朔一個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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