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
連楚荊這覺睡得不踏實, 渾身着火一般的熱,心卻像是被堅冰環繞的寒。
記憶在清晰與混沌之間拉扯,半夢半醒間, 他憶起了往事……
最初被先生自山洞帶走後,還是不斷有追兵前來刺殺, 無一例外被趕走, 可兩人也被逼進了林子深處。
連楚荊看不見, 先生便只能放緩腳步, 遖鳯獨傢用一根細細的布條綁在身上牽着他走。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偌大的山林走了許久, 找不到出去的路也鮮有吃食。
先生那時似乎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子, 連楚荊摸着那根被扯下來的錦衣布條,敏銳地察覺到先生的出身應該是不錯。
他當時自作聰明地想要套出對方的身份, 卻始終被對方以一句他母親的舊部搪塞過去。
可他母親不過一介白衣, 也正是沒有強大的母家才導致他們舉步維艱,又哪裏來的危難時相救的舊部?
深山樹林蚊蟲很多,氣候多變,前一刻還豔陽高照, 下一瞬便傾盆大雨将兩人淋了個落湯雞。
腳下是尖銳的枯枝, 很快将他的腳劃了個大口子,時不時淌過的污水讓傷口雪上加霜,腳疼得麻木,他卻不敢停下腳步。
他自小與母親住在冷宮中,卻到底是個不大不小的皇家血脈。
雖受盡了冷眼,可也從沒這樣天天餓肚子,拖着傷硬撐着。
但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一句疼也不敢叫,只能牢牢抓着那根細細的布繩, 像是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信任他,他怕他抛下他。
連楚荊并不從最開始就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至少在當時不是。
Advertisement
他就像一只離群的小獸,在短時間內喪母追殺,又被毒瞎了眼。
原本脆弱的心便戰戰兢兢豎起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城牆,顫顫巍巍地以最笨拙的方式将每個人隔閡在外。
他最初時總是噩夢,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先生總是長臂一撈将他鎖在懷中,輕柔地撫着他因害怕不斷顫抖的身子。
先生常年練武,胸膛硬邦邦的,膈得人不舒服,卻又溫暖幹燥得讓連楚荊忍不住想要流淚。
然而有一日,連楚荊午夜夢回伸出手來,卻摸到了先生不知多久未阖上的眼。
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日子,無助失意的不止他一個。
那夜,先生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下了很大勇氣,才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句:“小瞎子,你是我活着最後的意義了。”
連楚荊不敢去問這句話意味着什麽,只是輕輕拍上對方的背未發一語。
可就在次日,他卻惹先生生氣了。
他的腳實在太疼了,一個不慎便摔在地上。
他心中警鈴大作,趔趔趄趄卻爬不起來。最終先生将他按坐在樹墩上,言語裏都是怒氣:“腳傷成了這樣,怎麽不說?”
他心中慌亂,以為自己要被抛下了。然而那雙大手将他的腿擡高,輕柔地将他的靴子脫了下來。
連楚荊看不見當時自己的腳究竟成了什麽醜樣子。
只是仍清楚記得鞋襪粘着傷口,蛻皮般一點一點被撕扯開的疼痛感,和先生那重得他心底一顫的吸氣聲。
先生的大手握着他已經失去知覺的腳替他擦藥,他看不見先生的神情,卻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在微微顫抖。
那樣小心翼翼,那樣柔軟和緩,讓連楚荊頭一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呵護。
腥鹹的淚水糊了他滿臉,這是經歷宮變追殺數月後,連楚荊流出的第一滴淚水。
隔閡和質疑豎起的心牆,終于在先生日複一日笨拙卻又溫柔的照料下坍塌下來。
兩人心中都是秘密,先生不肯告訴他自己的姓名,他也就不多問。
那時候的他沒讀多少書,卻也知道“先生”是個尊稱。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像是在回應對方昨晚随風即散的呓語:“先生,小瞎子也只有您了……”
*
記憶猛地被抽回,連楚荊清楚地感受到身下躺着的硬板床。
嘴裏腥鹹未散,那是淚水倒灌進了口齒中留下的苦澀。
他緩緩睜開眼,額頭上頂着的濕布便順着滾了下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醒了……”趙景玄手中端着剛煎好的藥,疾步走到他身邊。
還不等他說話,那雙大手便撫上了他的額頭,見他沒躲閃,對方似乎意識到什麽,眼裏一閃而過的喜悅。
随後拿起勺子來,慢慢地将湯匙裏黑乎乎的藥吹涼送到他唇邊。
連楚荊幾不可聞地皺皺眉,對方立即哄小孩子般拿出幾顆蜜餞來:“乖乖喝藥,喝完了便給你。”
他一向畏苦,卻還是張開了嘴,才發現連藥裏都被放了蜂蜜。
咽下去的都是苦澀,流到胃裏卻成了溫暖。
就這樣一口藥一口蜜餞,一碗藥很快見了底。
看着趙景玄珍視又擔憂的眼神,連楚荊只覺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他原也只是氣對方不僅有所隐瞞還傷了自己,此時被對方剛剛一番溫柔的照料氣早已消了大半。
卻見對方竟就這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請公子責罰!”
“你原也不是直轄于我的,不必跪我。”
趙景玄卻仍是固執地不肯起來,連楚荊嘆口氣站起來,就見對方身形不穩搖晃了一下。
他忍不住蹙眉,果然見對方腰腹處的傷口崩裂開來,他只覺眉心一跳,嘶聲道:“傷口一裂再裂,你有幾條命留這麽多血?”
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這樣作踐,連楚荊疾行兩步,恰好在對方倒下前接住了對方,拖着對方上了榻。
趙景玄一張臉上已然完全沒了血色,整個人由于失血過多了無生氣。
*
“你是說,不僅僅趙景玄會受亂浮生的影響,連我也會?”連楚荊示意屋子裏的暗衛出去把風,壓低聲音道。
魯朔點點頭,他剛回去受了刑,轉頭卻又被連楚荊一聲骨哨叫了回來,此時也只撐着一口氣:
“多半是……因此公子才會對這個小侍衛産生不一樣的情愫。”
連楚荊皺着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趙景玄,低聲嘆了口氣。
難怪他在見到雲容後不斷覺得他和趙景玄相似,因此還不斷逗弄對方,此後更是生出了要将人占為己有的荒唐想法。
原來竟是亂浮生的影響。
“雲容此人,聰慧有餘又武力超群,加之對公子忠心,或可将他收入暗衛……”
魯朔還未說完,卻被連楚荊擡手打斷,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不可。”
“公子懷疑他的身份有異?可公子早些日子不是曾傳書林指揮使……公子是不想用毒藥來制挾他?”
“當初你以假死退出京都為代價,才有了應澤豐出面穩了我的皇位。我許你暗衛首領之職,這些年說是屬下,其實已然算是半個兄弟。
你該知道,将來等殺了趙景玄,滅了四大家,你便要跟着我站上朝堂。”
魯朔有些驚訝,有些話他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單膝點地俯下身去:
“應澤豐殺我母親,屠我故國,幸得公子援手,幫公子穩固皇權原是我分內之事。”
連楚荊點點頭,将人扶起來:“跪下是屬下,有錯我罰你,站起是兄弟,我希望,有朝一日,雲容能同你一起,站在我身後……”
魯朔瞳孔一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連楚荊:“雲容有什麽別的身份?”
“只是個普通人。”
魯朔驚詫更甚,眼前這位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步步為營無利不往。
可眼下竟為了一個小小的幕僚,特意來通他這邊的關系。
雖說亂浮生能影響人的心性,他卻沒聽說過會到這地步!
“公子這是……”
連楚荊不動聲色地摩攥着手中的玉簪。
那是根極其簡陋的玉簪,若闵姜那丫頭此時在這裏,定能看出這正是福春樓那晚趙景玄贈予的。
可此時魯朔的一雙眼死死盯着那玉簪,卻怎麽也看不出什麽別樣來。
“阿朔,你該知道,這些年我坐于高位之上,卻時常想着與先生那幾年的山林時光,我似乎有些累了。
阿容瞞着我,卻也是為了救我,這些年來,為我赴湯蹈火的人不少,真心對我的卻沒幾個。
若真有将來,我也是希望在倒下時,有人能扶我一把的……”
少年老成,連楚荊十幾年經歷的事情,或許別人一輩子也經歷不了萬之一二。
高處不勝寒,可人也終是會累的,他從來不缺臣服者,只是希望有個人能與他并肩。
連楚荊執意要下江南時,魯朔原先就猜到了他其實是在躲避京都的紛争,卻沒想到他心中已然灰敗至此。
魯朔看着對方半是悲哀半是期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臉,終是忍不住嘆口氣:
“先生的事兒,我總盼着你能走出來……”
“什麽時候開始的?”
連楚荊被這話問得一愣。
什麽時候開始?
是那夜兩人紅衣加身,對方深情而虔誠地說出那句“情不知所起”,又或者是他即将陷入昏迷時,那個溫暖的懷抱。
又或者,是那天正巧有道光漏了進來,對方一身黑衣攏住了陽光,信誓旦旦的一句“只要那道光還願意照向大地,我便永遠不會放手。”
再或者更早一些,那間處處透着簡陋的旅店中,窗戶邊透進來的那道月光将将好撒在了對方眼中,似有星河萬丈,烏黑的長發落下來搔得他心尖癢癢,以及讓他微微愣住的“大人別動,我保護您!”
連楚荊想,自己或許真的被亂浮生所影響。
他從來不算坦然,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心間或許真的有道裂縫。
那裏自先生死後很多年,都是寒風刮過,荒漠一片寸草不生。可那片裂縫,終于也要有陽光照進來了……
魯朔看着連楚荊釋然的樣子,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那實在是個普通至極的男人,長相平凡,身世一般。
許久他才釋然般喃喃自語道:“真的是他嗎?只望你沒騙自己……”
此時,床上的人似乎聽到了兩人的談話,微微動了一下有轉醒的意思。
魯朔朝着連楚荊微微點頭便要走,卻被對方輕聲叫住:
“亘羅已經沒了,亂浮生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玲珑她……”
“這些天便要有眉目了,還請公子耐心!”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