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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實在被他這套作秀磨沒了耐心,“你他媽欺負女人一套一套的,在我這兒裝什麽柔弱?”

夏恬聞聲趕來,站到陳平旁邊安撫:“算了算了陳哥,別生氣,你先去忙吧。”

“我不去,王警官,你有事兒你就先去忙。”

陳平蹙着眉頭,雙手交叉在胸前,“我今天還就真跟這老東西杠上了。”

王警官看看夏恬,又看看陳平,最終把目光落在向父臉上,“夏隊,陳隊,你們先去忙吧,這兒我來就行,不用麻煩你們。”

夏恬嘆口氣,可不能因為他一個人這麽浪費警力,更何況該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

她徑直走到向父面前,“向先生,請問您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倒是我想問問你們有什麽想說的,我不就給了她一巴掌,你們至于這麽大題小做?”

夏恬冷眼看着面前這個老人,全然沒有了之前作秀的傷心,連裝都懶得再裝。

她心底頓生一陣惡寒,“我剛才可能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您還有什麽想狡辯的嗎?”

“什麽意思?”向父警覺地看向夏恬。

“我們已經掌握了您兒子沒死以及犯罪的證據,銀行那邊也正在确認贓款,還有——”

夏恬翻開手機相冊,裏面是剛剛拍的向母手臂上被打的淤青,“您被起訴了。”

十幾分鐘前,面對夏恬的提問,向母堅定地點點頭,“我要追究。”

這一次她不想再選擇忍氣吞聲。

夏恬問:“這些錢,您真的用得安心嗎?”

向父明顯不再如之前一樣鎮靜,用更加洪亮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害怕,“什麽玩意,我說了,她是精神有問題,你們連神經病的話也信?”

“有沒有精神問題醫院會配合做相關檢查,這個您說了不算的。”

夏恬将前額的頭發撩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您老婆和兒子攤上您真是很大的悲哀,為什麽不知道珍惜呢?”

受過槍傷的胳膊忽然傳來一陣酥麻感,向父似是被夏恬的眼神激怒,一只手使勁拽住她,另一只手就要朝她身上打去。

陳平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旁邊,直接扭着他手腕把那只手丢了回去,“你這老東西還想襲警呢?在家守着那一畝三分地真當自己是山大王?我這可不算打你,算正當防衛。”

“嘶——”向父倒吸一口涼氣,那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感覺再多一秒都會被折斷。

夏恬連躲閃都懶得躲閃,始終站在原地,冷漠地說:“勸您一句,別把他人對您年紀的縱容太當回事了,這樣在獄裏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随即她轉頭看向王警官,“受累把他也送去醫院檢查吧,檢查完等着法院庭審判刑。”

“我有什麽罪?”向父惡狠狠地抽回那只手,揉捏着手腕。

“好嘞。”

王警官點點頭,順便幫他普了個法,“您犯了窩藏、包庇罪,以及尋釁滋事外加襲警。”

陳平笑笑,“沒事兒,老爺子,也就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希望您出來還能這麽有力氣。”

他跟着夏恬一起走出審訊室,嘴裏念念有詞:“抓緊時間帶走啊,老爺子急着去裏面吃香喝辣呢。”

“好嘞。”王警官輕輕應了一聲,趕忙開始收拾筆錄。

陳平忍不住繼續發牢騷:“現在的老人怎麽這麽壞啊。”

“不是老人壞,是壞人變老了。”夏恬糾正,“有的壞人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變好怎麽學。”

“對了陳哥,我把查到的向明陽的信息發給你,你看看能不能通過天網系統定位,逮捕令一下來咱們就行動。”

“嗯,行。”陳平深知他們這次接手的案子不簡單,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恐怕背後還得有個大頭。

他拉拉警服上衣,“今天這天氣怎麽這麽熱啊。”

“是挺熱的。”夏恬看向門外,“但是太陽也格外耀眼。”

下班之後,夏恬撥通駱辰光的電話:“喂,學校那邊你處理的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的駱辰光閉口不語,沉默半晌:“情況有點兒糟糕,你自己過來看吧。”

夏恬趕到時學校周圍已經被民警包圍,她望着這一片混亂,一眼在人群裏找到坐在校門不遠處長椅上的駱辰光,“怎麽了?”

駱辰光緊閉着嘴欲言又止,半天也沒說一句話。

“怎麽了,你倒是說啊?”瞧見他這副模樣本來就不明所以的夏恬更加茫然。

“死人了。”

“死人了?”她驚訝着重複了一遍後皺着眉頭擠進人群,沖民警亮出自己的警官證。

民警很快帶着她來到第一現場——學校大門口。

地上的大片血跡還沒有完全幹涸,可怖地四濺在地上,白色粉筆在血跡周圍畫了一個圈。

“據說是因為校園暴力,捅人的孩子有精神上的疾病,被捅的孩子當場死亡。”民警壓了壓帽檐,告訴她這個令人遺憾的消息。

“校園暴力猖狂到這種地步?”夏恬接過民警遞來的白色手套勘察現場。

“不是,您好像誤會了......被捅的女孩是校園暴力的始作俑者,捅人的男孩被施暴久了,才精神上出現問題......”

夏恬蹲下的身型突然頓住,民警還在繼續說情況:“用的就是平時文具店賣的美工刀,但是捅的地方是頸動脈。放學時間,周圍孩子都被吓傻了,我們正要通知刑警呢......”

忙碌的人群外,被問完話的陳老師坐到駱辰光旁邊,“好像咱倆每次遇到都沒啥好事。”

“是啊。”駱辰光雙手插在頭發裏,“怎麽會這樣呢,哪裏出問題了。”

陳老師拿起他身旁的煙盒,抽出根煙點燃,“怎麽我這個當老師的還沒來得及自責你先自責上了?”

駱辰光張張嘴,啞口無言。

他不想說,不想說自己來的時間正好看到那個男孩子捅張心莺的現場,回過神來的時候鮮血已經源源不斷地從她脖頸湧出。

拿着美工刀的小男孩是那天告狀的那個個子矮小的學生,捅的那一瞬間,他臉上還有一副報仇的滿足感。

前段時間,他們還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

而現在......

陳老師本身就郁悶到極點,也沒心思再安慰駱辰光,自顧自地抽着煙,全當找個地方給自己吐苦水:“我好像不太适合這個職業啊,班級裏一而再再而三的鬧出這些幺蛾子。”

“孫樂樂也好,張心莺也好,那小男孩也好,我早該注意到他們還只是孩子,內心十分脆弱啊,早該注意到的......”他一邊說着,眼淚一邊順着臉頰往下流。

駱辰光才反應過來,此時他才是那個最需要安慰的人,“放學時間,不是你的問題。”

“如果不是我當他們的班主任,如果是心思細膩的女老師,又或者是有資歷的老教師......”陳老師抽泣地越來越頻繁,上氣不接下氣。

“你這麽說我也有問題。”駱辰光仰着頭靠在長椅上。

他在醫院提醒過的,但他的提醒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最終他什麽也沒有阻止。

張心莺确實不是一個實質意義上的好小孩,但她罪不至死。

只是沒有受到正确的教育,缺少了父母的關愛。

他知道的,知道她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她的父母一次都沒去過。

雖然他們此時正在學校門口哭喊,但他們之前明明是有機會關心女兒的。

駱辰光從兜裏摸出一張名片塞到陳老師手裏,“如果學校把過錯怪在你頭上你可以找我父親打官司,他是很好的律師。”

“謝謝。”陳老師接過,緊緊攥在手裏。

駱辰光離開前沖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這是他此刻混亂的腦子裏唯一能想出來的話。

回到家裏沖了個冷水澡後,駱辰光收到夏恬的微信:‘作案的男孩有精神問題且未滿18歲,估計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辛苦,又讓你加班了,下次請你吃飯。’

回完消息他把手機丢在一旁,魂不守舍地按着手裏的遙控器,卻無心觀看電視裏的畫面。

還好她沒有多問。

可她越是這樣,駱辰光心裏越是說不上來的百感交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突然為男孩有精神問題而感到慶幸,這是他第一次對逃脫法律制裁的人恨不起來。

意外的,手機又收到夏恬的消息:‘別自責,這事兒跟你沒什麽關系。’

“唉。”駱辰光對着手機怔了半天,她這總是無意間流漏出的溫柔才是讓他真正着迷的地方。

也許她心裏會覺得遺憾,但卻永遠能站在天秤的中心,淡然地審判一切。

其實他沮喪的原因在于,自己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悲傷。

那是一種很糾結的情緒,沒有為罪有應得鼓掌歡呼,也沒有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哀。

生命脆弱,善與惡只有一線之隔。

不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誰又說得準呢。

或許對于孩子來說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解脫。

只是可惜,世界沒有給張心莺一個做好孩子的機會。

如果她乖乖接受老師教育,不受蠱惑選擇那麽極端的方式,結局會是什麽樣?

熱風吹進室內,駱辰光拿起空調遙控器調到熟悉的溫度,突然想起來還沒給夏恬回信。

他拿起手機飛快在屏幕上按下幾個字:‘想吃什麽?’

‘恐怕最近沒什麽空,在等逮捕令,先忙了。’

亮起的屏幕光線照亮他在黑暗中揚起的嘴角,“看來我們又要見面了,Y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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