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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下來的夏恬與駱辰光并排坐在公園長椅上，他們大抵在這裏相對無言地坐了二十分鐘左右。

夏恬忽然出聲：“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駱辰光思考了片刻，問：“什麽意思？我不太明白。”

夏恬說：“字面意思，你那麽聰明應該不會不明白。”

駱辰光頭一次開始讨厭自己的這股聰明勁。

她使他重新喜歡正視自己，可她的随口一句話又能牽動他讨厭自己，“原因呢？”

幾縷碎發被微風吹散到夏恬的額前，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幫她，那發絲卻從指尖輕輕地溜走，“沒原因。”

說完夏恬拿起手邊裝着死亡證明的檔案袋離開。

駱辰悵然地盯着她的背影，前一秒還坐在他身邊的人一眨眼就走遠至他觸及不到的距離。

他從不敢自诩自己了解夏恬，從前是，現在也是。

好像在她心裏從來都沒有一個能屬于他的地方。

不過好像他現在也沒什麽身份可以站在她身邊，反正不是男友也不是戀人。

連資格都沒有，自然也沒了之前被抛棄的悲憤。

最氣人的是，他好像已經習慣這種被丢下的感覺了。

駱辰光自嘲笑笑，走到販賣機前投進幾個硬幣。

可樂從貨架上掉落下來，他卻沒有撿，腦子裏莫名閃過她好像說過少喝點兒碳酸飲料。

此時的天氣不似五月初還經常會有幾場大雨帶來涼爽，連夜晚都是悶熱的。

夏恬走進一家便利店，心神不寧地買了幾瓶涼水。

她一直知道的，駱辰光和她不一樣。

Y先生背後的勢力是什麽樣子，或大或小，她也說不準。

但她清楚，她可以拼命，他不行。

就算有什麽意外，會有同事拿着馬蹄蓮擺在她墓前。

無事一身輕，越少人跟她扯上關系才好，刑警這職業真是讓人有一種該死的責任感。

前面的先生結完賬拎着塑料袋離開，售貨員開始催促她結賬。

“一共是10塊錢。”

夏恬在包裏翻找着零錢，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剛才那個身影……

她即刻扭頭追出去，外面卻一片漆黑，哪兒還有什麽人的蹤跡。

夏恬非常确認，雖然只在監控裏見過，但她應該不會認錯那個身影。

重回便利店的時候售貨員還在等着她，“小姐，已經幫您裝好了。”

“謝謝。”夏恬将十元鈔票放到桌上，拎着東西走出便利店才想起自己還穿着警服。

大概售貨員也不認為警察會賴賬。

一條昏暗小巷吸引着駱辰光，他鬼使神差地走進，正巧碰到蹲在那裏抽煙的Y先生。

駱辰光從兜裏拿出根煙點燃，“我們真是有緣分。”

“是還挺有孽緣的。”意外地，他今天似乎是心情不錯，竟然連話也多起來。

“這是逃膩了？”

“算是吧。”

兩人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像在聊今晚夜宵要吃什麽。

駱辰光揮了揮手指間夾住的煙，“可別告訴我你要從良。”

一旦警方徹底确認到自己的身份，被抓捕只是時間問題，Y知道的。

明雲市就這麽大，能逃到哪去？何況他也不能逃。

少了他這個威脅，不知道自己那該死的爹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

Y猛嘬了一口煙，白色煙霧在黑夜裏徐徐升起，“有時候我在想啊，為什麽非得是我，為什麽不是你。”

“哦？”

煙頭散發的光照不清駱辰光臉上的神情，“現在換成我也不晚吧？”

Y忽地擡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眼前的駱辰光又重複了一遍，“我想入夥啊。這麽掙錢，你們肯定不止幹詐騙吧？”

“哈哈哈。”笑聲回蕩在巷內，Y眼角都快要笑出眼淚。

是一個做夢都想聽到的答案。

想把駱辰光變得和自己一樣，他比自己更适合當罪犯才對，是他沒有意識到。

“我憑什麽相信你？入夥的理由呢？”

駱辰光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沒有理由不就是最好的理由？你現在還有更好的選擇嗎？警方已經嗅到你的去向了，不出意外，你會像龔秀繡一樣被他們抛棄吧。”

“還是你眼前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不讓自己成為棄子？”

他的确沒什麽路可以選擇了，犯罪團夥那些人的手段他也摸不透。

何況就算駱辰光是有所圖又如何？

既然要落幕已成定局，他現在只想拉更多的人共同沉淪。

什麽狗屁道義，管他什麽事兒？

就算警方順藤摸瓜把整個團夥翻出來他都沒所謂。

他想要的如最開始一樣，只是想讓母親過好的生活。

Y說：“我會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他們，至于怎麽博取信任，都看你自己能做到什麽份兒上。”

“好。”

駱辰光起身拍了拍背後沾到的牆灰，“但是你的引薦不就是最好的信任嗎？反正他們還不知道你被盯上了吧。”

Y同駱辰光一起站起來，“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嗎？”

駱辰光：“讨厭我？”

“是讨厭這個地方，既然有我為什麽還要有你。”

他讨厭世界，但不讨厭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人，那是唯一讓他感受過溫暖的地方。

“因為有鳥所以有蛇啊。你知不知道為什麽翅膀受傷的鳥會鳴叫？”駱辰光揣着兜離開。

“什麽屁話，聽不懂。”Y把煙随手扔到地上，從另一邊的巷子口走出。

他當然知道。

因為飛不起來，所以想用叫聲示威。

結果不過是無用功，反正蛇都不會害怕。

“媽的，真不爽。”

隔天一早，夏恬找刑事偵查部門調取了便利店監控，順便讓柳葉帶着司法文件去銀行查詢。

“行，知道啦。”柳葉伸了個懶腰，“對，今天楊亦回來，你別忘了。”

“嗯，知道。”

楊亦是附屬刑偵支隊的一大隊隊長，前些日子帶着人在外市調查一起販賣人口案。

前腳剛送走柳葉，後腳夏恬就遇到了回來的楊亦。

他沖着夏恬點點頭，“夏隊。”

夏恬問：“調查的結果如何？”

楊亦抿了抿唇，“情況有點兒複雜，開會說吧。”

到會議室裏，楊亦的臉色并不好看，“經調查，這是一個犯罪團夥，我們只零星逮捕到幾個下線，具體還需要審問，而且……”

他看向夏恬，“這個團夥與前幾年夏隊逮捕的那個拐賣兒童的犯人也有關系。”

“他媽的，這幫孫子還真是沒完沒了，當自己是雨後春筍呢。”話一出，在場的無數刑警都看向陳平。

陳平不好意思地擺擺手，“那什麽，情不自禁。”

當時那個犯人将罪刑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起來倒也算個講義氣的。

那會兒的偵查技術沒有現在這麽先進，所以只抓到他一個人，沒想到的是時隔多年還能再次與這件事情聯系起來。

直覺告訴夏恬沒這麽簡單，她順口問道：“明雲市最近有沒有失蹤案？”

“有的。”

一個警察翻了翻手裏的文件，“多數是婦女兒童，而且報案數量明顯增多。”

“查。”

夏恬冷眼看着屏幕，“去申請把之前抓的那個從牢裏調出來，再審。”

柳葉回來的時候還沒進警局門就被夏恬攔在門前，“怎麽這麽慢？”

“哎喲我的姐姐，數額那麽大，能不慢麽。”

柳葉直奔飲水機，從底下掏出紙杯，“你先讓我喝口水。”

柳葉“咕咚咕咚”地喝了兩杯水，“你猜怎麽着，不止咱們之前追的那些數額，還多出幾千萬。”

夏恬問：“贓款還有越追越多的？”

“誰知道呢。”

柳葉攤攤手，“最要命的是裏面還有張卡是那天來咱們警局吵架那男的。”

“涉嫌販賣//銀行卡，去把他傳到局裏來。”

“好嘞，這就去。”

夏恬不禁思考起來：除了詐騙還有什麽犯罪手段來錢快？

莫名的，她覺得這筆贓款或許與販賣人口有關，擡手看了一眼表，“你趕緊去吧，我還得去看看楊亦他們審那幾個抓回來的人。”

柳葉掏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本，“能帶上我不？”

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實在讓夏恬頭疼，“先把你該做的事做好。”

夏恬帶着耳機，盯着面前分屏的電子屏幕。

兩場審問同時進行，楊亦和陳平一人帶着一個警員分別坐在兩個審問室。

任憑他們問詢，兩個人來來回回只重複那同樣的幾句話。

A審問室裏：“刑警同志，該說的我都說了，別的我真不知道。”

B審問室裏：“我們倆就是兩個小喽啰，覺得拐賣來錢快，真跟上面沒聯系。”

串供。

夏恬覺得，在被抓進來或者更早之前，也許這兩個人早就串好供了。

她将耳機随手交給其他警員後沖着A審訊室去，開了門徑直走到犯人面前，“你那同夥說你們除了拐賣還有其他生意，比如詐騙。”

“這……我不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沒關系，反正你同夥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會因此獲得減刑。相對的，你不合作，會增加刑量。”

夏恬與楊亦對視一眼，“你們也別審了，收拾收拾下班吧，那邊全說了。”

“好。”楊亦聽話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別，刑警同志，我說，我都說。”

坐在審問椅上的犯人着急了，“确實有搞詐騙的，但我們倆只管販賣人口，都是他拉我入夥的，你們別聽他瞎咧咧啊。”

“那行，你們倆聽他說說吧。”留下這一句，夏恬接着前往B審問室，準備迎接下一場囚徒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