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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雨水洗滌的泥土芬芳沁人心脾。
夏恬到拘留所打開男孩手上的手铐,什麽也沒說,倒是男孩站在原地遲遲不肯走。
她回頭問道:“怎麽了?”
“我,我殺了人,不能就這麽走。”他一向膽小怯懦,可反倒是在這件事上壯起了膽子。
“法醫的鑒定結果出來了,通過傷口的截面和深度判定為受害人自己捅的。”夏恬面無表情地背過身,一眼都不想多看。
“撲通。”男孩跪在地上,“姐,對不起。”
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
見到許久未見的父親本是件開心的事情,但意想之中的喜悅卻沒有随之到來。
他知道父親犯錯了,他想讓父親去自首,起碼做一個學會承擔的大人,可父親的所作所為令他徹底失望。
那天父親邊說邊抹眼淚, “兒啊,你聽爹說,爹這一進去就出不來了,爹造的孽太多,爹還不完啊。”
“你幫爹還,你幫爹還好不好?爹這樣就算下去也不會得善終,但你活着,你去替爹贖罪,把爹欠他們的都還了,爹就能安心走了。”
父親捏着他的肩膀不斷搖晃,晃得他頭暈。
最後他艱難地點了點頭,這才作罷。
看見父親一刀插入自己的身體裏時他竟想着:終于結束了。
地上那個男人漸漸被鮮血侵沒,流浪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他知道父親騙了很多親戚的錢。
開始大家都礙于面子,慢慢地,總是有人找上門。
以至于自己和母親只要一聽到敲門聲,就關上所有門躲在最裏面的屋子裏。
到後來,母親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同往常一樣出門買菜,再也沒有回來。
地上的那個男人不再動彈,他走過去,像約定好的一樣握上那把刀,留下自己的指紋。
不出意外,他的下半輩子會在鐵窗裏度過,但對他而言也算個好去處。
他身上的那件父親帶回的衣服,是他這麽多年來唯一一件新衣服。
就當是感謝父親給自己買衣服吧,他這麽想着走進警局。
有時候孩子都知道的是非對錯,反倒是大人不知道了。
這聲姐叫得過于沉重,夏恬攥緊拳頭,“去申請個助學金吧,我幫你聯系了一所學校,如果還有什麽地方要幫助……就來找我。”
說完頭她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這聲道歉她的母親等了許久,等到過了奈何橋都沒有等到。
而他也不必跟夏恬道歉,因為該道歉的人從來都不是有大好前程的他。
能選擇死亡的人卻沒有勇氣說一聲對不起。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死不需要勇氣,活着才需要。
柳葉在大廳裏拉着王警官唠閑嗑,聊着聊着突然從門口沖進來一個滿身是土的男人,說是連滾帶爬都一點不過分。
“警察同志,救救我,救救我!有人要把我的手砍了!”
柳葉走近一瞧,原來是老熟人。
前些日子他才剛因非法賭博和買賣//銀行卡被拘留,這剛放出去沒幾天又回來了。
柳葉打趣:“你這一個月來三趟局子,我們局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呀。”
那男人看到柳葉突然安靜了幾秒鐘,覺得自己也是點兒背,來三次竟能碰到這個女人三次。
但很快的,他意識到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要不這樣吧,我又賭博了,你們把我拘留起來吧,越久越好!”
“嘿,你們一個兩個的還真當我們局是福利院啦?”
柳葉叉着手把他往外趕,“去去去,別來搗亂。”
“真的,你們不能不管我啊!真的有人要砍我,他們說要把我的手卸了去喂狗!”
柳葉還是沒當回事,“切,那就等砍下來喂了再說。正好砍了你也不能再去打牌,還能少來警局幾趟,省心。”
“高利貸,他們逼我借高利貸還錢!”
王警官聽到這兒才覺得不對勁,“怎麽個逼法?”
男人猶豫半晌,如實道來。
拘留結束後,他一如既往地去經常打德州的地方賭錢。
想着哪家小孩天天哭,哪個賭友天天輸,自己也該時來運轉。
不成想往那裏一坐,除了剛開始贏了點兒小錢,再就是無止境地輸。
一點一點将桌子上的籌碼輸沒了,有個新面孔過來說簽張紙就可以借錢給他。
待到借的錢也全部輸光,那人便臉色一變,開始對他拳打腳踢要他還錢。
“就是...…就是,我借了他幾個小時錢,他跟我要36%的利息!”
這哪兒是借錢,這根本就是搶錢。
柳葉哼唧一聲,縱然借高利貸是非法行為,可眼前這個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你要是不賭,他們想借給你也沒處借。”
向明陽在透明玻璃窗內望着向母,此時她年邁的臉上布滿淚痕,“你說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呢。”
不是突然,他變成這樣子從來都不是突然,而是必然。
在那個沒有人性的家裏,母親是他唯一的牽挂。
向明陽吞咽了一口唾沫,“媽,別哭。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瞧你都瘦了。不行就回老家待着,不是還有我以前的獎學金嗎,那些錢都是幹淨的,你放心花。”
就算渾身淤泥的人,在心裏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也會有一處極淨聖地。
向母擦擦眼淚,知道孩子不想看見她哭,“兒啊,娘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過都是過,無所謂的,只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你出來..….”
探監時間到了,她戀戀不舍地朝外走,“娘下個月再來看你。”
待那身影消失在眼前,向明陽伸出手指頭開始算,他還能有幾個月呢?
“獄警,提供線索可以減刑的吧?”
獄警匆匆将夏恬喊來,說向明陽要提供線索,但前提是要見到她。
“說吧,不過我先提醒你,警方知道的很多,如果你的線索沒有任何用,那麽你将失去這次機會。”夏恬疑惑地坐到他面前,不知他又想耍什麽花招。
向明陽笑笑,“放心,我說的你絕對不知道。不過在我開始說之前,不如我們先放下偏見。”
“我對罪犯一向沒有偏見,只有厭惡。放心,我個人決定不了什麽,只要你有用,會按照法律給你減刑。”
“那自然最好。”
他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有沒有覺得近年來明雲市的失蹤人口數量變多了?尤其是最近。”
“你怎麽知道?”夏恬在來之前還處理了一件剛剛轉刑事立案的失蹤案,是個13歲的小男孩,報案三天都沒有找到。
“那就是警方不知道的意思咯。”
向明陽無聊地掰着手指,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能給我拿張紙和筆嗎?”
獄警朝夏恬看去,她點頭示意後,拿着筆和紙遞到向明陽面前。
向明陽在紙上寫了一個銀行卡賬戶,“如果你們的目的是一網打盡,麻煩将之前那些銀行裏的贓款的其中一半打到這張卡裏。”
夏恬看着紙上的一串數字,“這跟失蹤人口有什麽關系?”
“井彬要回國了,我們要統一交保護費。”
向明陽不耐煩地解釋,“組織裏有個專幹販賣人口的小頭目叫趙烨,最近盯上明雲市這塊風水寶地了,想來是看我們撈錢撈得太簡單,眼紅。”
“你怎麽知道的?”牢裏那三個都沒有提及過這個人,夏恬不得不懷疑向明陽所言有多少真實成分。
向明陽無聊地捏着耳朵,“那三個笨蛋當然不知道啊,一個入獄這麽久,兩個都被追到別的市去了,肯定沒我知道的多。你要是不信查查就是,趙烨有案底。”
“哦。”他說的倒也是這麽回事,只是他為什麽要說這些?
夏恬問:“你的條件是?”
“死刑轉死緩,我媽身體不好。”他能做的不多,母親在世的時候能多來探監幾次,見到自己就行,多一面是一面。
夏恬在送向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留意過她的體檢報告,有先天性心髒病,再加上長時間的壓抑和思念,狀态的确不是太好。
人活着,見一面就少一面。
即便外表再堅強的人也都會軟肋,只要是人就都會被世俗所牽絆。
這原因倒是能理解,畢竟只有愛不分高低貴賤。
“我會幫你向法院提交申請。”
“謝謝。”向明陽這半生極少道歉,也極少道謝。
說完以後他被獄警押送着回到牢裏。
夏恬如願在內網找到了趙烨的案底,是個外地的男人,28歲。
只是與她所想之中大相徑庭的是,趙烨幾次入獄是因為做莊聚衆賭博、暴力逼債和打架鬥毆。
如果真如向明陽說的那樣,趙烨一直在做販賣人口生意,那麽他應該也是個聰明的人。
寧願供認不諱相對較輕的罪刑,以此掩飾更嚴重的非法勾當。
該從哪裏入手呢?
趙烨在明雲市的據點在哪裏?
手機沒電的提示音響起,夏恬匆匆接上充電器時才發現天色漸晚。
已經十點鐘了。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星期五。
她這才想起今天答應過駱辰光要和他父母一起吃飯。
夏恬匆匆收拾好出門到達約定的飯店,只有駱辰光一個人坐在大廳裏等待她,身邊并沒有駱父和駱母。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是不是讓你爸媽等太久了…...”
他從沙發上起來伸了個懶腰,“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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