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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告別了歐陽陵海，蘇青禾沒有直接回家。

S市的市圖書館有近十年來來的報紙可供當場查閱，雖然岳燃或者秦夫兩人的仕途算起來遠不止十年，但對于蘇青禾而言，這十年已經足夠。

最關鍵的人脈圈，本來就是慢慢摸索的産物，再往前追溯根本毫無意義。誰能想到十年前淺淺碰杯的人會是自己以後的領導？若真要這樣追溯下去，怕是一輩子都算不清楚。

指尖在一摞厚厚的報紙上掃過，這些不過是官樣文章，幾年幾月幾日某個領導搞了個什麽活動或者發表了些什麽講話。但若将其中的人名相連，利益鏈便會躍然紙上，清清楚楚。

而蘇青禾現在做的便是這般工作，既然歐陽陵海說了這就是在為秦夫打擊競争對手，那她必然要搞清楚那岳燃到底有多少盟友。

圈圈點點過程相當麻煩，好歹大致有了些收獲。

只是蘇青禾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她同樣看到了一個不想看見的名字，在和岳燃相關的文章裏被反複提及。若說歐陽家是見得了陽光的財富榜榜眼，那這個名字她卻真不想見到。

Jeff對她說過，當年差些控制了林雲心的毒品便是來自于那個地方，許家。

他們的見得了光的職業，不過是二家在S市裏稍有名氣的小公司，一家旅游，一家裝潢，只是背後到底經營了什麽，只有自己清楚。

她苦笑了下，好個官商勾結……

思緒有些游移，十年執業生涯她多少和那些所謂的□□打過交道，那些在影視片裏真成規模還紀律嚴明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多數不過是烏合之衆。然而若是真成體系，組織嚴明，甚至加上了官府背景，那豈止一個麻煩可以形容？

她吸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發痛的眉心。

窗外，慢慢暗了下來，擡頭望去，居然已經是六點。

冬日的夜來得早，蘇青禾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還是決定先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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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個最柔軟的地方。方才半日她正襟危坐，面容冰冷如同古時的那些角鬥士，然而現在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回家，回家去見她的愛人。

不知這小丫頭今天有沒有找到客人？

又不知，這案子要不要告訴那小丫頭？前些日子莫名其買的別扭還在眼前，她突然明白過來坦誠不是在任何時候都對愛情有利，有些事情說出來只會徒然讓對方傷心，也讓自己煩惱。聰明人總會知道什麽該說而什麽不該，不論任何場合。

這愛情同樣需要經營不是？

七點的時候，她踩着鈴聲回到了家裏。

推開門去，依舊是一屋子的冷清，暗下來的天色，沒有繁星的天空，和帶了些冰霜的味道。

給自己泡了杯杯面，她索性打開了本本，将下午收集來的東西現整理一下。

Excel表格慢慢的填滿了文字，蘇律師的眉頭皺成了一片。許家其實一次都沒有出現在和岳燃有關的報道裏，只是他們的兩家公司實在出現的勤快了些，岳燃在旅游局做的時候，那家旅游公司總會不時出現，這回去了土地局，這許家就知趣的換了裝潢公司。

明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去工商那裏查一下，當日批準這兩家公司的領導到底是誰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岳燃必然就是許家的官府背景，Jeff曾說過那時險些控制住林雲心的高純度冰片既然出自他們許家，那麽岳燃必然會從中分上一杯羹。

眉心隐隐發痛，一個歐陽陵海已經讓人頭痛欲裂，再加上這姓許的，她是不是嫌自己命長了？

門鈴的聲音适時的打斷了她開始焦灼起來的心，她起身開門，門口那小丫頭凍得不停搓手。

“嗚嗚嗚……青青冷死我了……”白鷺還沒進來就往她懷裏撲，一身的寒氣讓蘇青禾不自覺的大了個寒顫。

她瞪了一眼白鷺，訓斥的口吻裏帶了些心疼，點着她的腦袋說道：“幹嗎去了？整個人都凍得和冰一樣？”

“不提了，年底要做生意真痛苦……”

那小妮子在她臉上啄了一口之後，就踢掉了鞋子往沙發上縮，一副活脫脫從舊社會穿越過來的樣子。

蘇青禾見她那樣，心裏也是心疼的很。這丫頭聰明勇敢，可那麽多年下來狂妄的毛病怎麽都改不了，她能做出讓人吃驚到合不攏嘴的點子，卻未必能将這點子賣給別人。

銷售是一場打心理戰的過程，先不說的別的，她教了這妮子好多年如何看人表情，可最後發覺白鷺除了回看喜怒哀樂，其餘一概不會。這般的洞察力，如何做銷售？

可她還是讓白鷺去了，因為她知道，若這丫頭不自己嘗試失敗，她永遠不會甘心。愛到深處的時候，必然明白戀人需要的是什麽，比如她的丫頭，同樣只需要一個理解的懷抱。

合上了筆記本，走到沙發上，輕輕叫她攬入懷中。

“暖些沒？”

那小丫頭舒舒服服的點了個頭，往她懷裏又是蹭了好幾下。

“青青，他們好讨厭……”

“恩。”

“他們都不聽人家說話……”

“恩。”

“他們還說他們不需要那麽好的創意，說阿姨媽媽看不懂……”

“恩。”

“青青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恩。”

“死青青！”

白鷺轉過身想來掐她臉的時候，卻發覺自家戀人看着她笑得寵溺。她心裏一瞬間軟成了水，化作了輕輕的一嘆，“你果然都猜得到……青青，我是不是真不适合賣東西？”

蘇青禾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不适合，你家老板未必不适合。再說了，沒有你在一旁講解，你家老板怎麽賣人東西？”

白鷺聽罷，怔了下，似乎在想什麽。

良久之後她回頭望着那笑語溫柔的女子：“青青，你居然不吃醋了？”

卻見那女子似是不屑的揚了下眉：“她又沒你老公漂亮，吃什麽醋？”

“不害臊！”

那人卻只是笑了下，“你也知道，我一直就是這樣……”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子夜兩點，白鷺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原本應該甜甜入夢的酣睡時刻居然會演變成輾轉反側的失眠。蘇子墨拉了她跑了一天生意不假，她方才對蘇青禾說生意難做的也不假，唯獨沒說的，是她家老板蘇子墨一天來熱烈異常的追求。

那照顧何止無微不至？至少白鷺看着蘇子墨剝蝦的時候，還是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她嘆了聲可惜，這般溫柔必然會使他人的毒藥，只可惜她白鷺已經喝下蘇青禾給的愛情毒藥，從此之後，百毒不侵。

但即使如此，說？還是不說依然是一個問題。

方才，她回來就往自家戀人懷裏蹭，不光是因為冷，還因為蘇青禾皺起的眉。這般時候去對蘇青禾說她家老板的追求，是不是顯得有些忙裏添亂？

有多久沒看見她家蘇律師這般摸樣了？煩躁緊張甚至後悔都寫在臉上，當年飛揚改制那麽麻煩沒見她皺幾次眉，甚至被當成人質的那晚也未見她這般皺眉。白鷺明白自己的的撒嬌是撒嬌的同時也是也是心疼，那叫做Amy的女子遠比自己明白人情世故，她不需要自己開導，卻需要自己的撒嬌。

那也是愛情存在的一種方式，告訴這曾經不相信任何人的女子，這個世界上有個叫做白鷺的小丫頭需要她，一生一世。

指尖在她眉毛上劃過，還是心疼這睡夢間都皺成一條線的眉毛。

但這輕微的動作，依然吵醒了本來就睡得極淺的蘇青禾，她揉了下眼睛握住了白鷺的手，喃喃的問道：“幹什麽呢？”

白鷺嘆了一聲，索性坐在床上，盤起了腿。

“青青，我睡不着。”

蘇青禾愣了下，批了件衣裳，坐在了她的身邊，側頭打量了這妮子好久才開口說道：“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白鷺咬着唇，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麽開口。

蘇青禾幹脆就将她攬在自己懷裏，下巴蹭着她的頭發側躺在床上，柔聲問道：“讓我猜猜，你家老板追你？”

“你怎麽知道？”她有些詫異的擡起頭，看着還顯得有些睡眼惺忪的戀人。

蘇青禾輕笑了聲，點了下她鼻尖：“就你和你老板兩個，除去生意和感情，你們總不見得在鬧姐妹相認？”

白鷺呵呵了兩聲，又蹭了她幾下說道：“要不，青青你哪天來接我算了……我說哪種見面吻一個的接，也好斷了她的念想……哎，你不知道蘇總那個追求者，我就算不被蘇總煩死也會被那個混血兒用眼光殺死……”

“啊？！”蘇青禾一聽竟來了興致，混血兒？若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前陣子在患得患失換個什麽勁啊，老外喜歡的和中國人一向不一樣又不是什麽秘密。人老外喜歡的款，她家丫頭怎麽會喜歡？

“你高興個什麽勁啊？！”白鷺看她那樣子也不禁覺得好笑，又伸手捏了她好幾下臉才停下來，也不管蘇青禾被她這一捏是徹底沒了睡意。

“丫頭？”

“嗯？”

“等我忙完了這一段，好好來接你一次！也好告訴你那香蕉老板這個所有權問題。”

“你才所有權呢！沒看見你臉上寫了四個字，白鷺專有嗎？切……”

“……”

“對了青青，我都忘記問你了，你這回又在忙什麽案子啊？”

環抱着白鷺的手，明顯輕顫了一下。白鷺有些詫異的擡頭，見到的便是她回來時候她家蘇律師的那副表情。

吶吶開口，白鷺輕聲問道：“很麻煩嗎？”

蘇青禾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老板是歐陽陵海，香港的那個。”

“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白鷺一下子就從蘇青禾懷裏竄了起來，也不顧大冷天的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就這樣直直的坐在床上看着她。

蘇青禾也是被她這樣的表情給吓了一大跳，一時間竟忘記了怎麽去回答。

倒是白鷺，方才還你侬我侬的摸樣立刻就換了一副生氣的臉孔，對着自家戀人冷哼了下：“蘇律師，你還真是生意不斷往外擴啊，香港經濟特區也去了……”

蘇青禾不免被她這翻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無奈着笑問她：“歐陽家搶了你生意了，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哼，他還真搶了我生意！你老婆差點被他弄得沒飯碗你知不知道？”白鷺回道。

蘇青禾“啊”了一聲，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只見白鷺輕嘆了一聲，撫上蘇青禾的臉頰，說的有些心疼：“我倒不是恨他搶了我生意，青青，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那次會展我們很成功，都快成功到馬上能有個大客戶了？”

蘇青禾點了點頭，前陣子，她還真聽白鷺這樣說起過。

只聽白鷺又說：“那家大客戶，就是龍傑地産。”

蘇青禾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過來白鷺剛才的話。

只聽那小丫頭又言：“我倒不是氣你幫了歐陽陵海，而那人又差些讓我失去了工作。我只是有些氣那麽大的案子，你怎麽就不對我商量下再接？龍傑地産不是小公司，人好歹珠三角十多個樓盤開下來也算得上是龍頭老大了，沒想到歐陽家一紙訴狀他的君臨天下新樓盤立刻暫停施工，現在更是把市土地局的一衆人給搭上。青青，這樣的人不是司科這般的規模可比的，你怎麽就接下來了？”

那話語輕柔，帶着焦急的口吻，一字一字的落在了蘇青禾心間。

後者突然就覺得喉間有些淡淡的酸楚，她傾身吻了吻那小丫頭的額頭，說着不是安慰的安慰：“前些日子做非訴，這種活不需要腦子，時間久了難免無聊的總會亂想。後來遇見了大學同學，就接了下來，也是被你家老板給折騰的，也就沒細想。”

白鷺這時的眼神，已經是怒火飛濺，到處都有了星火。

蘇青禾只得繼續說道：“今天去查了下歐陽在市裏頭親好的對頭，才發覺我好像接了從業以來最麻煩的案子，不過你也知道，這種事情沾上了就怎麽都甩不了了……而且，丫頭你也可以放心，就如你說的歐陽這身價，他找一個律師不過只是過場罷了……”

白鷺看了她很久，像是确定這話裏的水分，最後，只化作了長長一嘆。

“青青，你要小心。”

“好。”

夜深露重，卻是誰都不曾睡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