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041

路西法并未将米迦勒的話放在心上。

但是恢複了記憶的米迦勒的的确确和他恢複之前大相徑庭。實話說,米迦勒十分招人喜歡,這種程度和梅塔特隆相差無幾。

如果說梅塔特隆自帶“勾引”的光環,那麽米迦勒的光環就是“抖S”。市面上很多吃這一套,美其名曰被吸引進了危險的漩渦。米迦勒會哭,米迦勒甚至安全感極低,米迦勒又或者像個小孩子一樣言語混亂,但他的本質卻是一個抖S,內心渴望瘋狂輸出。并且他也不會忍,他是真的輸出。

這體現在他的施虐欲上。

這一點倒很像貝利爾。只不過貝利爾的輸出,僅僅體現在瘋狂創造和輸出能量上。

米迦勒的施虐欲,通常是在活的東西上體現,他向來對“馴服”很有一套。

很多人都喜歡危險的東西,即将失控的跑車、大片大片罂粟花、和靜水深流的男人。

米迦勒恢複記憶之後,莫名地與路西法疏遠了很多。但是迫不得已,他得暫時和路西法住在一起。就像很久之前那樣,只不過在很久很久之前,是米迦勒照顧路西法,而在很久很久之後的現在,是路西法在照顧米迦勒。

米迦勒似乎是開啓了什麽紙醉金迷的開關,每天回來都一身酒氣,然後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叫一聲哥哥。他的哥哥就像他的媽媽似的,一聲不吭地過來遞給他蜂蜜水和熱毛巾。

路西法原本對此尚且還能忍受——他的承受能力向來很強。

直到路西法再見到“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之前路西法面熟了無數次的人,他有一頭金色卷發,眼瞳就像琥珀。路西法之所以見到他,完全是因為米迦勒那天回家之後一句話。“我和加倫在一起了。”

路西法當然會問。“加倫是誰?”

米迦勒答。“我們班裏的,見面老和你打招呼的那個。金發。”

米迦勒的描述已經匮乏到這個程度,又或者說他根本對這個人沒有什麽印象。只是後來米迦勒又補充了一句話,這句話十足的關鍵。“加倫是撒旦教黑教宗。”

Advertisement

“颠倒世界還有撒旦教?”路西法問。

“颠倒世界不是還有撒旦麽。”米迦勒沖路西法露出個笑容來,那個弧度就像半含在唇齒邊的,幾乎稍縱即逝。他從這個弧度裏劃出醉意和慵懶,聲音也低。“颠倒世界不是還有你?”

“你信撒旦教?”

“活人獻祭挺好玩的。”

“那是貝利爾創造的教會。”

“哦,你覺得低端。”

路西法暫時沒有講話,他的目光劃過一道狐疑,他慢條斯理地坐在米迦勒對面,語速卻非常快,甚至令人來不及反應。“你一個熾天使,為什麽要信撒旦教?”

“不行嗎?”

“可以。”

“你現在是不是想殺了我?”米迦勒問,他緊接用手比劃成槍械的樣子,先緩緩劃過路西法,然後停在自己的太陽穴,“嘭”地一聲。與此同時,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殺了我吧,哥哥。”

路西法什麽也沒說,轉身回去睡覺。

如果米迦勒不說,路西法顯然不可能知道加倫竟然是撒旦教黑教宗。這個孩子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笑起來眼睛裏甚至還有溫柔的月光。他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眼眶深陷,睫毛濃黑,像是混血。

加倫并不知道米迦勒什麽都告訴了路西法,下學便順道拉着路西法一起去酒吧。這個酒吧是個地下live,那天晚上正在開演唱會。說是演唱會有點誇張,就是不知名地下樂隊,組建起來的小團體,這樣的團體雖然不大,但是粘合度卻極強。

米迦勒迷上了一支樂隊,叫做R-A-M,也不知這三個字母是什麽的縮寫。這支樂隊極其神秘,主唱尤其。

米迦勒點了三杯格蘭芬迪,酒吧音響之響亮,幾乎可以震碎杯子裏的冰塊。米迦勒漫不經心地用吸管戳着裏面漂浮的薄荷葉,只要不是他所喜歡的,完全表現不出任何興趣。

不過路西法倒是看出一點眉目來。地下樂隊就好像邪教教主,他們的演唱會就是邪教傳教現場。底下都是一幫小年輕,他們跟着高潮瘋狂甩頭,就像嗑嗨了似的。

路西法是絕無可能跟着去甩頭的。

加倫似乎是洞穿了路西法在想什麽,緊跟着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米迦勒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消失了。他的那杯格蘭芬迪已經見底,正好令他毫無顧忌地從吧臺椅子上起身。

果不其然,前一支樂隊的樂聲戛然而止。緊接着,全場寂靜。

那個場面十分詭異,就好像剎那間一切都被冰封了,只不過凝固的卻不是水,而是膠。每個人都溺在在這種膠着的黏膩裏,像是似睡非睡的那一刻。

路西法不由得也起身,狹小的舞臺上擠着三個人。陣容極其簡單,一個小提琴,一個架子鼓,一個主唱。

只不過他們的衣着都很有特色。都披着暗金的袍子,花紋繁複,甚至還戴着帽子——都遮着臉,許是酒吧燈光暧昧、又許是化妝問題、又或者是人頭攢動的緣故。

米迦勒早已擠到了最前方,路西法和加倫便也湊上前去。這個時候,路西法看清了主唱的臉。那是一張雌雄難辨的臉,或許生來如此,又或許是後天經歷。從他的氣質上,路西法分明能感覺到滄桑,但是從他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在開始之前,米迦勒低聲一笑。“誰能想到這麽有板有眼的邪教樂隊主唱私下是個廚師呢?每次我聽他們總想為全場每一位帶來一柄鍋鏟。等到我們猜藥名的時候,一起高舉手中的鍋鏟,一定很有畫面感。”

“……猜藥名?”

“也不知道是誰帶起來的節奏,這支樂隊被譽為聽歌猜藥名的樂隊。”

三秒之後,路西法的的确确地領教到了什麽是所謂的“聽歌猜藥名”。僅僅就是架子鼓和小提琴的混合節拍,竟演奏出了一種迷幻的風格。路西法難以形容那節拍是鮮明還是混亂,就是一種亂中有序,穩中嗑藥的感覺。

不止如此,主唱,完全沒有唱歌。

他就是在念詞。

只不過歌詞卻寫得字字帶感,再配合主唱雌雄難辨的磁性音色,所有人就像是在狂風暴雨中沉浮,在冰火交織的空氣中溺水。

怪不得米迦勒會喜歡,他向來喜歡這種小衆、格格不入又致命的東西,以致于強烈地影響了自身磁場。

米迦勒:吸粉。

加倫:罂粟膏。

路西法:…………

路西法:我該說什麽?黑胡椒?

路西法不由得順着米迦勒的思維走了走,如果全場每一位都舉起铮亮的鍋鏟……

這場面有些太美,不敢想象。

正在此時,路西法分明地看到了米迦勒脖頸上若隐若現的逆五芒星刺青。一個熾天使跑去信撒旦教,真是令人不可置信。早知如此,路西法想,就應該當時一把握住刺進心口的劍,将米迦勒也帶到魔界去。

米迦勒今天顯然是沒有喝多,回家的一路臉上都挂着笑意。他似乎很開心,但路西法卻不知道他為什麽開心。

米迦勒一頭紮進沙發靠墊裏,悶聲說。“你說你,到底是圖了點什麽?”

路西法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跑到颠倒世界裏來,就是為了跟我一起聽地下樂隊?”米迦勒問。

“我不是說了麽,我要帶走你。”

“你是不記得我是怎麽背叛你的?”

“刻骨銘心。”

“那你為了點什麽?”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米迦勒頓了頓,從沙發上爬起來,眼眸裏晦暗不明,隐約地夾雜着一點嘲弄。“就因為這個?”

“對。”

“你真是越來越聖母了。”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那麽多。”

“要是我不跟你走呢?”

“我言出必行。”路西法說。

米迦勒的喉結滾了滾,最終那句話還是沒有咽下去。“我不是說了麽,你要帶走我,就要殺了我。”

“為什麽?”

“你是從殺死莉莉絲的游戲界面出來的,而颠倒世界其實也是一個游戲。”米迦勒說。“說這個游戲叫做殺死米迦勒可能有些俗,但是你必須先喚醒我,然後在摧毀我。”

“你自毀心态這麽嚴重?”路西法說。

“不,我說的是事實。”米迦勒說。“你必須心甘情願地殺死我。”

“那我要是不呢?”路西法問。

“那就不只是我,還有你,困在這裏永遠也出不去。你見不到主世界的父神,見不到主世界的梅塔特隆,見不到瑪門,見不到阿斯蒙蒂斯和貝利爾。”米迦勒說。

“殺死你。”路西法坐在他身邊,對方下意識地湊了過來,路西法的手邊就是他溫熱的喉管,躍動着、脆弱的不堪一擊。路西法只要用力,就可以将他的脖子擰斷。路西法說。“殺死你,不難。但心甘情願地殺死你,難。”

“莉莉絲已經死了,這是真正的身形俱滅,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會出現她的影子。”米迦勒說。“這意味着,颠倒世界失去主信仰,就像主世界上帝死亡一樣。颠倒世界會陷入恐慌,然後新舊政權運動,颠倒世界必将迎來末日。你跟我要是都困在這裏,都難逃一死。”

“你這麽了解?”

米迦勒勾起一邊的唇角。他的嘴唇很薄、涼薄,原本勾起來會非常好看,只是在此刻卻帶着一點隐約的詭谲。他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因為我将操控末日的到來,然後毀滅一切,包括自己。”

那一瞬間,路西法的的确确是想殺了他。搞什麽,貝利爾和昔拉都沒有米迦勒這麽狂吧。

一來二去的,加倫和路西法熟了起來。要不是路西法見過加倫身着黑袍的扮相,他完全想象不到這麽一個純淨的小男孩會是大名鼎鼎的黑教宗。

而且他并沒有什麽兄弟姐妹,那天英姿飒爽的女人實際上也是他,他接着旁人的手,在進行活人獻祭。

兩人熟了之後,加倫總會不合時宜地提起一個人,原本這個人已經在颠倒世界裏被路西法遺忘了。

加倫說得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路西法心頭一震。他在颠倒世界裏是有意疏遠梅塔特隆的,然後聽說梅塔特隆在外界發展的很好,可以說是萬衆仰望了。他很少再來上課,估摸着也不會再來這裏。

加倫說他曾經喜歡過梅塔特隆。

路西法很中肯地評價:他一向招人喜歡。

加倫:像米迦勒那樣?

路西法:不,他們完全不一樣。

加倫:有什麽不一樣的?

路西法:總之就是完全不一樣。

加倫:你怎麽好像跟他們很熟的樣子。

路西法:因為一開始只有我看得到米迦勒。

加倫:那梅塔特隆呢?

路西法:我拒絕回答。

加倫:好吧,其實一開始,我就隐約地覺得你身旁空缺的那個座位有種令人興奮的力量存在,但是我也不敢保證。我們黑教宗有特殊的感知能力,比如覺察到惡魔的存在。

路西法:別鬧了,他可是熾天使。

加倫:這和他是不是熾天使沒有任何關系,我對米迦勒很滿意。

路西法:怎麽個滿意法。

加倫:這麽說吧,我是個抖M,你明白了嗎?

路西法不置可否。

自從加倫和路西法走近了之後,路西法就光榮變身為夜空中最閃亮的燈。畢竟剛開始熱戀的時候套路都差不多,不會膩煩也不會兩看相厭。

路西法百無聊賴地坐在兩人對面,那兩位正在樂此不疲地喂對方吃菜。窗外川流不息,餐廳人群絡繹不絕,兩位旁若無人地甜膩,實際上路西法還是有點羨慕的。

主世界裏的米迦勒是喜歡路西法的,他在颠倒世界裏糾正了這點,多少令路西法新生寬慰。

路西法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他想象如果梅塔特隆在的話,該是多麽的生機勃勃。他和梅塔特隆好歹是相互中和,而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米迦勒和加倫這兩個暗黑系走在一起,只會黑上加黑。

每當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路西法分明能感受到米迦勒內心的暴虐,那是一種微妙的磁場,令人的血液沸騰不止。

而且路西法發現,米迦勒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如果說他開始還對另一個自己遮着掩着的話,現在則是完全地釋放出了另一面——黑暗面。大抵還是因為加倫是個抖M的緣故,這很大程度上劇增了米迦勒的施虐欲。

加倫來找路西法的日子少了起來,路西法原本以為他和米迦勒過得很好,卻在某天無意中瞥見了米迦勒衣袖上的血跡。

路西法不僅疑惑地問。“這是怎麽弄的?”

米迦勒說。“不小心劃傷的。”

至此,路西法也就沒有多問。

直到某天,路西法見到了加倫。加倫的神色很惶恐,就像是逃出來的,他看見路西法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抱住他掉下眼淚。路西法的瞳孔驀然張大,加倫的背後有血液一點一點地滲了出來。他穿的很厚,卻依然有刺目的鮮紅色。

路西法環視一周,一把拉着加倫上了二樓酒店。

套房裏,加倫伏在潔白的枕頭上緩了很久。他就像是死過了無數次,語調平靜、死氣沉沉。“我可能受不了米迦勒了,他囚禁了我。”加倫說。“米迦勒有一個私人的審訊室,說是審訊室,實際上裏面堆滿了調教工具和 X字架。

米迦勒熟稔于各種玩法,一開始我還樂于配合,無非就是捆綁、束縛、臣服,直到他在我背上用烙鐵烙了一個逆五芒星。他用那根火燙的烙鐵戳進我的皮肉,我幾乎都能聽見骨節被燙得碎裂的聲響,我的皮膚被燙出火泡,又擠出血水,我昏過去至少五次,我哭着求他放過我。

他說,你不是黑教宗麽?難道沒有見過活人獻祭那種血腥場面,這個要比獻祭溫柔多了。我在無數個夢境裏穿梭,醒來之後無一例外地都在米迦勒的手邊,手中烙印的動作還沒有結束。

再後來,他就學會了更血腥的玩法,冰刀。或許都不必是冰刀,只要是冰凍的利刃,就可以劃開我的肌膚。我的血液好像是被凍住了,凝固在冰裏,然後化為濃腥的血水。真是太奇怪了,我本該感受不到疼痛的,這不是一個無痛的世界麽?可是現在的我固執地認為,他還不如殺了我。

我以為我愛他我就可以忍受一切,可是我親耳聽到了,他說他并不愛我,只是為了成全我。”

米迦勒總是那麽會傷人。

在路西法與米迦勒認識的漫長歲月裏,米迦勒總是很懂得一擊致命的。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路西法記得米迦勒小時候養過一些小動物,最後幾乎都放生了。他養不了活的東西,恐怕路西法是唯一的意外。

于是路西法說:“你帶我去。”

米迦勒的囚禁室竟然跟路西法的公寓正好是對面樓,路西法對此一無所知。這就仿佛一個陰謀,因為公寓的門沒有鎖,只是虛掩着,就仿佛在等待着誰的到來。

這是颠倒世界,這是一個無痛的世界,這是一個詭異的世界。

路西法發誓,這個世界他不想再來。

如果可以出去的話。

就算是陰謀,路西法也絲毫不畏懼,他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危險和威脅。于是他一把拽着加倫的胳膊走了進去。

實際上路西法對加倫的話沒有太多共鳴,他原本就情感缺失,無法體會他所謂的愛,不止如此,他甚至有些覺得加倫有些咎由自取。他之所以來到這裏,不過是因為別人口中描述的米迦勒與自己印象中的大相徑庭罷了。既是大相徑庭,他就要看看究竟怎麽樣。

然而,路西法推開虛掩的門,映入眼簾的只有形形色色的刑具。铮亮的、冷色,有的上面還沾着血跡,與陽光明媚的室內幾乎格格不入,又仿佛融為一體。也許是錯覺,那一瞬間,路西法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扭曲了起來,變成一個大的漩渦。

這一幕莫名的詭異。

不過只一瞬,便消失了。

再往裏走,是寝室。路西法完全沒有想到,米迦勒就趴在床上面,頭正對着進來的兩人,眼神直勾勾的。這難免有些詭異。

只不過他的語調卻很溫柔,就好像早有預料。“來了?”米迦勒問。

加倫吓得全身一激靈。

米迦勒緩緩起身,他想伸手去把他想伸手去把加倫一把拽回來,卻被路西法護在身後。

“你怎麽想着去找我哥告狀的呢,嗯?”米迦勒的聲音很柔和,就好像拂過臉頰的春風,只不過隐約地卷着細雨和碎冰。清新冷冽,又咄咄逼人。“你告訴他有什麽用麽?”

加倫沒有回答他。路西法制止他上前的舉動。“告訴我理由。”

米迦勒笑了。“凡事都要有那麽多理由麽?我根本找不到理由,好玩算不算?”

他的語調拔高一些。“你哪會理解我?每時每刻我的心中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去毀滅,去毀滅,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沒有任何色彩。你不懂的,你不明白!”

“我沒必要懂這些,你需要靜養。”路西法說,他的語調十分冷靜。

“我真是讨厭你這個語調。”米迦勒說。

與此同時,路西法聽到了門鎖被插上的聲音。

米迦勒說:“你知不知道,下一秒你們可能會全部死在我的手上?”

路西法的目光釘在他身上。“你又想一劍刺穿我的心髒?”

米迦勒愣住了。

“所有的任性都該有個度。”路西法警告他。“我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不是放任你的,也不是聽你講述心路歷程的,更不是聽你自怨自艾的。”

米迦勒依舊什麽沒說。

“你究竟要怎麽樣?”路西法問。

米迦勒面無表情。“我沒讓你來颠倒世界,把我的玩具還給我。”路西法完全想象不到,米迦勒會說出這番話。他盯着路西法。“你以後不必再管我了,沒有意義,我也不喜歡。”

路西法轉身出門,一把摔上了門鎖。

米迦勒實在是太氣人,路西法也沒有想過在這麽一個扭曲的時空裏,兩個人也會這麽水火不容。街邊的空氣很濕潤,似乎就在剛才的吵鬧聲中淅淅瀝瀝地下過了雨。

路西法剛走沒幾步,他的身後就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聲。

他不禁回頭去看,然後怔住了。地上躺着一個從樓上扔下來的人,已經死了,如果路西法願意,在以往無數個日夜裏,只要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他們的舉動,那扇弧形的窗戶、微弱的燈光,兩個人詭異地融為一體,又分開化為黑斑。

死的人是加倫,他被米迦勒整個投下了樓。他的臉上甚至也沒有什麽表情,不像剛開始認識對方的驚豔,也不像剛才在屋子裏縮在自己身後的恐懼。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如果路西法能先一步帶走他,或許他也不會死。

路西法只覺得可悲,面前躺着的人是一件可憐的犧牲品。他也不是什麽黑教宗,無非是一個性格古怪,有變裝癖好的小孩子罷了。

只不過加倫的死無法引起路西法的同情,因為這跟他原本沒有太大關系。

只不過在面對奄奄一息的、快要死去的人的時候,所有人心裏都會浮現出一種怪異的情緒,他們會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如此不堪一擊,這些人死亡速度之快,就好像從未來過。

路西法隐約記得加倫,這個漂亮的男孩子。他有一頭金色的、蜷曲的短發,他的眼睛很明亮,帶着一絲慣有的狡黠,他污濁也純淨,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路西法轉頭看向樓上,米迦勒正在窗口看他,就好像事不關己。兩個人只對視一瞬,米迦勒便拉上了窗簾。

在米迦勒拉上簾子的那一剎那,路西法是真的想弄死他。

米迦勒不會再回來了。路西法悲哀地意識到。

當天夜裏,路西法去了耶和華家。耶和華正在花房裏摘花煎茶,一排雲霧缭繞的,如同天堂。路西法完全沒想到這個世界裏的耶和華是一副老幹部的做派,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耶和華給他開門的時候,身上還氤氲着花香。

“怎麽了,一臉頹喪。”耶和華扶了一把路西法肩。

路西法突然一把将他抱住。路西法的力氣很大,令人不容反抗。就好像狂風暴雨過境,卷起一地落葉和花草。又清新、又濕潤。

“我很想你。”路西法悶聲說。

“你為什麽會想我?”耶和華微笑。“我們好像沒有什麽交集,除了我是你的班主任。”

他這麽說着,還是伸手揉了揉路西法的頭發。他向來有一種海納百川的魔力,他扣着路西法的腰走進屋子,順手帶上了門。

這一連串的動作太暧昧了,好像下一步就要上床似的。

路西法或許真的是這麽想的,他将耶和華推在沙發邊上,垂頭吻上他的唇瓣。耶和華難得地沒有抗拒他的吻,甚至還哼笑出聲,在他唇邊模糊道。“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煩心事?”

“我有很多煩心事。”路西法一本正經地皺了皺眉頭。

耶和華扶正路西法的肩。“是因為米迦勒嗎?”

路西法聽到這句話,不由得也坐起身,目光有點怔愣,不知道該說什麽。

“米迦勒太固執了。”耶和華說。“但你也固執。”

“難道說我固執有什麽錯麽?”路西法問。

“每個人立場不同。”耶和華說。

“那麽以你的立場,你覺得我們誰對誰錯?”

“這種事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是局外人。”

路西法突然說。“你知道主世界的你是什麽樣麽?”

耶和華擡頭看他。

“喜怒不定,捉摸不透。”

“你不是說了他是個權威的人麽?”耶和華微笑。“權威的人都這樣,掌握生殺大權、運籌帷幄,實際上是一件很累的事。”

路西法一言不發。

耶和華說。“看來你很喜歡他。”

“為什麽?”

“你提過他很多次了。”

路西法皺了皺眉。“是的,我當時很喜歡他,只不過沒有後來了。”

“你也固執。”

“是的。”

空氣中有一秒的沉默。

“考慮過米迦勒的事麽?”耶和華說。

“你幫我分析分析?”路西法說。

“米迦勒都跟你說了什麽?”

路西法勾起一邊的唇角。“他曾讓我殺了他。”

“那就殺了他。”耶和華說。

“認真的?”

“颠倒世界對你來講不過是一個游戲罷了,你要做的,不過是結束這個游戲。”

“這句話未免太冷酷了。”路西法說。

“你別忘了,主世界的我可是很權威的。”

路西法不禁笑了。

轉而他又說。“可是讓我殺了他,我還是做不到。”

“如果游戲設定使然,你最後會動手的。”

“我離開了你會不會難過?”

“會。”耶和華說。

“其實我有仔細地考慮過他說的那句話。”路西法說。“或許這對我來講,真的只是一個游戲,可是我竟然為這個游戲投入了自己的感情。”

“你投去哪裏了?”耶和華微笑。

路西法一怔。

這幾個字就像是有什麽魔力似的,路西法也想,是啊,自己的感情投去哪兒了?

別看有的魔王平時威風八面的,說殺誰就殺誰,實際上牽扯到自己身邊的人的時候,還不是軟糯多情,下不了手。

如果所有的事情終将發生,那麽也一定需要最後的導火索。

他幾乎已經接受了這一既定事實。

但路西法也沒有想到,這個導火索會來得這麽快。

第三天,學校就被警方包圍了,警長指明要提米迦勒的人。

第四天,路西法不僅愕然,發生了什麽?

就算是小打小鬧,也不至于升級到警方出動。那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米迦勒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這雖是一個無痛的世界,但殺人依舊犯法。加倫的死已經過去了很多天,現場查看完全是自殺。并且這個漂亮的男孩沒有父母,想必也不會是他的事驚動警方。

米迦勒殺了別的人?

實際上,警方的話令他更加愕然。米迦勒殺了不止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路西法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令他愕然的是,自己房間的門也是虛掩的。路西法推開那扇門,目光筆直地戳進去,看見米迦勒坐在沙發上。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路西法問。

“我原本的确是忙着被通緝的。”米迦勒微笑。“但是我帶了一個禮物給你。”

“我不想要。”路西法說。

“我覺得你會喜歡的。”米迦勒微笑。

轉而他伸手拿出一個精巧的水晶瓶,裏面泡着兩顆不知名圓珠,白色的,好像也有黑色,已經被這汁液泡的透明。

浸泡的汁液是透明的,底下卻暗沉着鮮紅色,很像盛着水晶球的魔法瓶。

但路西法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人的眼球。

“你不想知道這是誰的嗎?”米迦勒問。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路西法說。

“這是梅塔特隆的。”

“你說什麽?”

“這是梅塔特隆的。”米迦勒說。“你就沒有發現他不在很久了嗎?”

路西法一把奪過那只瓶子,他完全看不出來這是誰的眼球,但他卻看到了底下暗沉的鮮紅色裏,隐約有一根顏色相同的長發。

哦,紅發。

“梅塔特隆在哪?”路西法問。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米迦勒說。緊接着,他打開路西法家裏的冰箱,路西法這才發現,原來自家冰箱裏有一層隔斷,而裏面,正裝着一些新鮮的肉塊——又或者是被保存得新鮮。

這麽一來,路西法就絕不會認錯了。這堆肉塊正巧缺了兩只眼球,而這個人破碎的臉頰他是如此的熟悉,也斷然不會認錯的,這是梅塔特隆的臉,是他的頭發,這就是他。

路西法頭腦中一陣嗡鳴。

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

“是不是很震驚?”米迦勒說,此時月光升起,他在陰慘慘的月光下而顯得無比詭谲,就像一個真正的惡魔。“主世界裏,你同臉的愛人,就在你家死了,還是我親自動手的。”

路西法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你就這麽恨他?”

“我當然恨他!”米迦勒低吼道。“主世界裏的他搶走了我所有的東西!”

“你不是好端端地當着天國副君麽?”路西法說。

“別扯這個沒有意義的名號了。” 米迦勒說。“你永遠不會顧及到我,我永遠是你排在最後的人。”

“我如果不在意你,我會到這裏來?”

“你只是在完善你的人設而已!”米迦勒說。“你來到這裏,只會讓別人覺得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實際上你根本不是。”

路西法沉默了很久,轉而又笑了。“你就是這麽覺得的?”

“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你心裏就沒有對我也有過恨意麽?”

“實話說,還真的沒有,我一直以為你在激怒我。”路西法說。“後來我發現,你喜歡我。”

米迦勒一怔。

“我覺得你還是比較可笑。”路西法說。“也比較可悲。” 路西法接着說。“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喜歡自己的哥哥。”

“可是你喜歡父神。”米迦勒說。“你比我還要可笑。”他接着說。“最可笑的是,父神也喜歡你,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竟然還背棄了他。”

“他為我做什麽了?”

“這一點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父神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會去在背後嚼他的舌頭,但是梅塔特隆不一樣,他又算是什麽東西?”

“你說他算什麽?”路西法不禁拔高音調。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怒火值達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你,現在,立刻滾出我的房間,外面才是你的歸宿。我不會殺了你,哪怕就困在這裏償還我的罪孽,到你死了為止!”

“那不會很久的。”米迦勒微笑。“哥哥。”

米迦勒竟還叫得出哥哥,這令路西法匪夷所思。就在米迦勒出了門的那條街道上,一輛轎車疾馳而過,準确無誤地碾過了他。開車的人似乎尤嫌不足,來來回回反複碾壓三次,然後停下了車。

路西法門口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路西法頭痛地喊了一聲。“不是讓你別回來了嗎?”

耶和華的聲音響起。“是我。”

路西法不由得有些錯愕,他打開了門。

耶和華懷裏,抱着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那人是米迦勒。

耶和華說。“我幫你解決了。”

一句話,幹脆利索。

米迦勒的眼珠還能轉動,他的手緊緊地抓着耶和華的衣袖,表情并不猙獰,而是一種莫名的如釋重負。

路西法從耶和華懷裏接過米迦勒,低聲問他。“玩夠了麽,可以跟我回去了?”

米迦勒只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雙眼。

正在此時,地面像是遭受重創一般塌陷了,路西法想拉着耶和華的手跳開,卻終究沒有抓住。耶和華淡然道。“這是宿命。”

路西法的眼前一黑。

所有交替、暗湧、躁動,統統又回歸了原先那個小小的雜貨店。

原來米迦勒是看得到一切的,撒旦雜貨店不過是米迦勒之眼。他就像是被冰封了,看得到主世界發生的一切,卻無法出聲,被困在了颠倒世界。

米迦勒對颠倒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茫然的,他看着桌前坐着的路西法、耶和華、梅塔特隆,心中湧上了一種莫名的愧疚。

貝利爾率先開口了。“米迦勒長得還真挺好看的。”

全場:…………

米迦勒:我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這一點點情緒。

貝利爾說完這句話之後,全場安靜了數秒。緊接着,路西法和米迦勒的話同時響起。

路西法:你回來了。

米迦勒:對不起。

米迦勒站起身,來到桌角,他的身後是無數魔界的陳設,窗前卻是天界銀白的群山。他就站在那裏,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父神,對不起我哥,對不起梅梅。”

大家正想安慰他兩句,貝利爾突然又接話說:為什麽沒有對不起我呢?

米迦勒:一邊兒去,小兔崽子,信不信我炖了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