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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趙清岩的問題讓盛明月愣了一下。

然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接手我媽做的事?”

趙清岩點點頭。

盛明月就笑了起來,反問他:“你為什麽待在胸外科,不去心外科?”

這下輪到趙清岩一愣:“……我學的是胸外,心外已經是另一個系統了,要轉過去不太容易。”

非得轉那也行,但是很多東西要從頭開始學,他原來割肺的現在要去剖心,想想就很難。

“你也知道不容易啊?我還以為你會說一通百通呢。”盛明月揶揄地看着他,“隔行如隔山,我為什麽要去做明顯不是我專業範疇之內,我不懂的事情?”

趙清岩眼睛一眨,明白過來了,她這是在回應他的問題。

一時好笑不已,卻又想辯解一下:“可是當年院長也不是學這個的。”

“但是媽媽在那之前,就已經在負責盛氏的慈善工作,她熟悉公益這一塊的規則和流程,而且她有自己的團隊,甄阿姨以前就是負責管理資産的,可以幫她打理這些,我現在情況不一樣。”

盛明月對他解釋道:“你看,這些孩子來了福利院,穿衣吃飯,求醫問藥,涉及到很多東西,上到官方有沒有補貼可申請,下到買菜做飯是從市場還是蔬菜基地進貨,福利院不能完全依靠盛氏輸血,怎麽開源節流,孩子們的心理健康,背景調查,要處理的枝節和關系非常多,這需要很好的運營能力,而且需要很多時間,這是我不可能具備的。”

她認真地告訴趙清岩:“我不可能放棄我現在的研究,可能終我一生我都做不出什麽成果來,但我不想放棄,我有自己的事要做,福利院很重要,所以它應該留給更合适的人去管理。”

趙清岩側着頭,一面認真聽她講話,一面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忽然發現,她跟趙女士好像也沒那麽像。

趙女士永遠溫柔和氣,說話溫言細語,讓人如沐春風,可是她不是,她更有主見,擁有自己思想和明确的人生目标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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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長風也許未改,但終究将他們雕琢成了有自己棱角的獨立個體。

“抱歉,是我想當然了。”他收斂視線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盛明月搖搖頭,神色卻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舅舅哪裏做得不合适?”

一個人再好,他也有局限性,更何況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從前合适的人,現在未必還合适,要是不合适,那就只能換人了。

趙清岩意會到她的潛臺詞,吓得冷汗歘一下就冒了出來。

蒼天作證,他真的只是一時興起嘴快,絕對沒有告院長黑狀的意思啊!!!

“不不不,院長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福利院裏一切正常,沒有什麽不合适的,真的。”他連忙解釋,再三強調自己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盛明月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趙清岩連連點頭,神色焦急,盛明月甚至能看到他鼻尖上沁出了微微的汗珠。

他神情不似作僞,于是盛明月更覺奇怪:“那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這個……”趙清岩一時讪笑,露出些微窘迫甚至是狼狽,“都說子承父業女承母業,現在很多年輕人都選擇接班,我以為你也……”

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再次抱歉地看盛明月一眼。

盛明月恍然大悟,不由得一陣好笑:“都什麽年代了,還搞子承父業那一套。”

趙清岩讪讪,為自己辯解:“現在就業環境不好,有父業可承已經很不錯了。”

盛明月想說吃老本怎麽行,可轉念一想,各人處境不同,倒不能一概而論,于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哼了聲:“反正我不會,這活兒還是留給恒哥吧。”

趙清岩笑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又忽然覺得,她問了自己讀醫的理由,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問問她的事?

于是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你這個專業在瑞典的研究環境會更好,你怎麽不留在那邊?”

別說有協議規定,違約了要賠錢什麽的,對于盛家來說,這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其實也想過留在那邊的。”盛明月看着遠處隐約可見的人家,笑道,“但最後還是回來了,一是考慮到國內人口基數大,帕金森和阿爾茲海默病患者群體其實更大,回國的話樣本更多,興許更容易出成果,二是……”

她頓了頓,嘆口氣:“爸爸只有我一個孩子,我不回來,難道要讓他一個人嗎?”

他固然還有事業要打拼,有鐘莓這個女朋友陪伴,可是女兒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

盛明月心想,我獨寵了二十幾年,要是不在這兒,他覺得老了寂寞了,腦子一熱弄出個小的來怎麽辦?

所以她很大方地跟趙清岩直言:“我不貪別人的東西,但也不想要屬于我的東西被別人分走,有血緣關系的也不行,我超小氣的!”

振振有詞,理直氣壯,眉眼間一片坦然,趙清岩看了不禁一陣啞然失笑。

旋即又覺難得,多少人會矯飾自己的言行和意圖,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她偏要直來直去做自己,簡直真實到可愛。

“應該的。”他點點頭,頓了幾秒,又說,“盛先生很疼你,不會讓你這麽難做的。”

“那是。”她略微有些得意,還輕輕晃了兩下腦袋。

趙清岩輕笑,看,這就是她獨一無二的底氣。

大概因為海拔的關系,山上沒那麽熱,還有一點清風徐徐吹來,周遭樹影婆娑,又擋住了熾烈的日光。

盛啾啾乖乖地趴在樹蔭裏,先是伸爪子去抓樹葉的影子,接着又在地上打滾玩自己的爪子,後來玩累了,就趴在地上打瞌睡,眼睛都已經眯了起來。

趙清岩靠在牆邊,回身看它一眼,同盛明月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低:“回去吧?中午太曬了,外面太熱。”

“行,那就走吧。”盛明月點點頭,擡頭眯着眼看一眼天,“哎呀,忘記拿傘上來了。”

“走快一點就是了。”趙清岩應道,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你是……回去再吃午飯,還是在山下吃了再回去?”

盛明月道:“吃了再回去吧,這邊的山水豆腐花好吃,每次過來我都要吃了再走的。”

聽到她這麽說,趙清岩竟然覺得松了口氣。

“我倒是沒吃過,真的好吃麽?”他笑着問道。

盛明月驚訝:“你沒吃過?”

趙清岩嗯了聲:“念書的時候是舍不得,後來是每次都來去匆匆,還真沒好奇過它好不好吃,淨見山下的糖水店都貼着豆花的照片了。”

盛明月表示理解,戴着珍珠戒指的手一揮,大方道:“今天我請你吃,随便吃,吃到飽都可以。”

誰會吃豆腐花吃到飽啊,趙清岩不由得一樂,笑着同她道謝:“恭敬不如從命。”

小鎮依山傍水,從山上汩汩流下的山泉水甘甜清冽,就盛明月知道的,她爸和幾位叔伯都有讓人每周過來買水回去泡茶。

以前她覺得這些中年人可矯情,喝個茶而已,還要用山泉水用火山礦泉水,且火山礦泉水還是空運過來的,花樣真的太多了。

後來她開始喝咖啡,發現同一支豆子,不同的水煮出來的咖啡味道确實不同,再回過頭去嘗試認真品茶,才發現原來她爸的堅持是有道理的。

“市區也有的糖水店豆花做得好吃,一問,都是來這邊取水的,所以既然來了,就千萬不能錯過。”她一邊走,一邊跟趙清岩傳授心得。

趙清岩點點頭表示受教,這時一陣風吹過來,竟然将她帽子吹飛了,倆人都愣了一下。

滾燙的陽光瞬間曬上盛明月的臉,她哇地驚呼一聲,轉身就要去追帽子。

卻被趙清岩搶先一步,上前兩步就把帽子撿了回來,忍着笑遞給她:“快戴上,太陽太曬了。”

不僅人覺得熱,盛啾啾也受不了,它已經開始煩躁了。

盛明月顧不上再跟趙清岩說什麽豆花的事,牽着盛啾啾一溜煙下山,坐進車裏以後一陣空調的涼風襲來,才覺得終于可以喘口氣。

倆人在鎮上一家糖水店門前停車,趙清岩下車時聽到盛明月在問老板娘:“我的貓有點大,它可不可以進去啊?”

“可以啊。”老板娘應道,探頭出來看她的貓,被盛啾啾霸氣的外表迷惑,“哇,那麽大的貓,跟金毛一樣大了,它不會咬人吧?”

“它這個品種就是這樣的,脾氣好的,不把它惹毛了就沒事。”盛明月忙解釋道。

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盛啾啾仰頭看着人家,嗲裏嗲氣地喵了聲,眼睛故意睜大起來,看上去就特別可愛。

老板娘頓時就笑了起來:“那快進來吧,外頭又曬又熱。”

趙清岩見狀忍不住想笑,走近後還伸手揪了一下它耳朵上的那撮毛,小家夥立刻扭頭看他,還撞他一下以示抗議。

“兩位小朋友不要打架哦。”盛明月一邊擡頭看店裏貼在牆上的菜單,一邊開玩笑似的囑咐。

盛啾啾:“喵——”

趙清岩笑笑,也看向菜單,發現雖然店名是糖水鋪,可除了糖水,還有腸粉、豬雜湯粉和咖喱魚蛋之類鹹口的小吃,跟容城的糖水店差不多。

他在盛明月的介紹下點了一份姜糖的和一份堅果的豆花,又要了一份瘦肉腸粉,盛明月則是要了一份大份的芋圓冰豆花,看圖片是在豆花上面放了幾種顏色的小芋圓和蜜紅豆,又要了一份咖喱魚蛋。

“啾啾怎麽辦?它吃貓糧麽?”趙清岩低頭看貓,順便報了個貓糧牌子的名字,說他車裏有。

“我也帶了,這就去給它拿,你幫我看一下它。”盛明月把牽引繩遞給他,轉身出了店門。

沒一會兒就拿着一瓶羊奶和一小密封袋貓糧回來,手裏還有一個便攜折疊貓碗。

趙清岩看她給貓倒了貓糧,然後把羊奶暫時放桌上,拍拍盛啾啾的頭,笑眯眯地道:“快吃飯吧。”

大概是他一直都表現得很溫柔,盛啾啾還怪親他的,聞聲不僅喵了一聲,還拿頭頂去蹭蹭他的手背。

趙清岩趁機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大頭。

“你看上去很喜歡貓。”盛明月坐在他對面,托着腮,目光探究,“你還有貓糧,是也養了貓嗎?”

“沒有,貓糧是給小區裏一窩流浪貓的。”趙清岩搖搖頭,跟她說起停車場那只瘦瘦的母貓,“喂了一周多,聽說其他鄰居也喂,但就是不見胖,不過貓仔倒是大了不少。”

“帶仔母貓就是這樣的。”盛明月說,“母性強嘛,不過,你們最好還是把它逮住帶去絕育,不然多的時候一年能生幾窩,那真是沒完沒了了。”

趙清岩又看了一眼盛啾啾,這才擡眼看向她,笑道:“已經在做這件事了,之前大家就想抓它去絕育,但它太警惕,總是抓不到,還生了一窩小的,這次有鄰居求助了網上一個救助貓的團隊,請他們來幫忙抓一下,争取把它們一網打盡。”

頓了頓,繼續道:“就是今天。”

本來他也是要回去幫忙,已經跟鄰居說好,他可以負擔一部分貓在寵物醫院的絕育和治療費用,這樣幾個人分攤下來,也就沒什麽太大壓力了。

畢竟是他第一次主動喂的貓,從感情上确實是跟其他貓不一樣。

盛明月一聽就很好奇:“今天嗎?要怎麽抓?”

趙清岩搖搖頭,說他也不清楚,只說了那個救助團隊的賬號,讓她自己到網上搜搜他們發過的視頻。

他們點的豆花端了過來,雪白嫩滑的豆花裝在白底藍花的瓷碗裏,上面鋪着他們要加的小料,甜香味撲鼻而來。

趙清岩吃了一口姜糖水豆花,豆香中含着甜味和辛辣,一口下去,他忍不住抿了抿嘴。

盛明月見狀,笑嘻嘻地問他:“是不是很暖和?我是冬天吃的。”

趙清岩:“……”

看着她的笑臉,趙清岩表示,有被捉弄到。

可是另一碗加堅果碎的就非常美味,花生仁、開心果、巴旦木和核桃仁打成粗顆粒混合在一起,堅果的香味翻倍增長,和豆花一起進嘴,嫩滑的豆花中藏着讓人驚喜的堅果粒,口感非常豐富,而且是冰過的豆花,更适合夏天。

盛明月也更喜歡冰豆花,冰冰涼涼,一口下去,會将全部的暑氣都帶走。

她一邊吃豆花,一邊戴着耳機看抓貓視頻,他們為了抓貓真是智計百出,用貓條去騙,用抄網去扣,用繩圈去套,搞笑的同時,又有一些比較危險的情況,比如貓掉進了很深的枯井,他們要綁着安全繩下去抱上來,諸如此類。

她看得入迷,忽略了吃完貓糧要喝水的盛啾啾。

盛啾啾見她沒理會自己,果斷掉頭看向趙清岩,試探地用爪子碰了碰他的褲腿。

趙清岩感覺到動靜,一轉頭,就對上了大貓咪委委屈屈的雙眼。

“怎麽了?”他輕聲問。

盛啾啾看一眼桌上的羊奶,喵了聲。

趙清岩聽懂了,拿過羊奶,給它倒進吃貓糧的碗裏。

在盛啾啾吧唧吧唧喝奶的背景聲裏,盛明月擡頭對趙清岩道:“趙清岩,待會兒我要跟你去看你們抓貓!”

趙清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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