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告別

告別

何尚川叔叔新交的女朋友也是一個蛇蠍美人，她知道趙菲手段厲害，所以便趁着她昏迷的時間在網上不時地公開一些趙菲的私人照片或者是和情人歡好的視頻，落井下石者，前仆後繼。

趙菲心高氣傲，打壓圈內新人已是常态，現在出了事情，誰都不想讓她再翻身，媒體也總是拿姜彤說事，趙菲和姜彤之間的恩怨，沒有誰比姜彤更清楚了，但姜彤懶得參與這些是非，就避而不談。

如果不是姜彤獲得了孟陳言的寵愛，那趙菲早就把姜彤打壓的灰頭土臉了，也是因為孟陳言的勢力，才使得趙菲只是在最開始對姜彤使絆子，後來不敢過分，只在言語上擠兌姜彤。

身為小說的作者，趙菲知道這個男主不是她的原創，她奈何不了他的思想行為。

何尚川重新掌管海亞傳媒，他絲毫不念及舊情，在賠付了一筆違約金之後主動和趙菲解約。

這許許多多的身外輿論，彙成一股難以應對的浪潮，裹挾着沙石，逼得趙菲隐匿了一切蹤跡。

風生水起的姜彤，在此時，參演自己禦用編劇的劇本，此劇本的毒辣程度，足以讓每個人從中找到陰暗的自己，但陳自在聰明老練地在這個主題外包裹了一個幽默有趣的故事外殼，僅是一段宣傳視頻，就看的觀衆唏噓不已。

視頻中，嘲諷的，有趙菲之流，同情的，亦有趙菲諸輩。

從冬至開始下的雪，終于在新年之前停止，連綿數日的大雪如同上古時代災難來臨前的巨大征兆，錦山市陷入一片白色的喧嚣之中。

新年夜，姜彤在孟家過的年，孟老爺子待後輩大方厚愛，對姜彤更是噓寒問暖，但凡姜彤對孟陳言有任何不滿的，老人家都會跺着拐杖訓斥孟陳言。

看得孟海樹連話都不敢說，默默去廚房幫忙，努力扮成乖巧的好孩子，畢竟有了姜彤，連大哥都不親了，他不躲遠點兒，非被爺爺拉過去痛罵，指不定還連帶着受大哥的氣。

這一年的年夜飯中，姜彤得到了碩大的祝福，飯間派紅包時，姜彤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爺爺，無論她多大，爺爺總是會在年夜飯上給她一個大大的紅包。外面煙火和鞭炮的聲音參雜着孩子的歡笑，姜彤虔誠鞠躬，對老人家說道：“謝謝爺爺。”

無論多麽沒心沒肺，無論身邊有多少疼愛，可是啊，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總是在想家。

當新年的鐘聲響起來時，姜彤的思緒被洪亮的鐘聲推送至遙遠的遠方，大雪方停，寒風忽起，卷起如煙往事。

她坐在天臺上，雙手攬住孟陳言的腰，身後煙火成星河花海，她說：“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事情吧！”那些往事，她對他說起時，眼睛裏一片晶瑩。

她講爺爺總是管她，什麽都不讓她幹，但每次受了委屈，都還是爺爺怒氣沖沖地護着她，講着講着，她就困了，她歪靠在孟陳言的懷裏，口齒間呢喃着自己和某作者的恩怨，然後說道辦公室的明争暗鬥，說到地震的時候，她已然昏昏睡過去。

聽她講這諸多過往，孟陳言認真記在心裏，他在想她那空白的過去之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故事。

錦山市的煙花燃至天亮，次日，大雪又開始紛紛揚揚，把一夜的熱鬧喧嚣重新覆蓋住，同時卻把趙菲送到了姜彤面前。

大年初一的天氣很差，浩蕩的雪花完全遮住了這座繁華城市的金貴容貌，讓這個城市在白晝裏也如同黃昏薄暮，姜彤接到了趙菲的電話，她約她單獨見面。

雪花在路燈下紛紛揚揚，恍若披着光芒。姜彤穿的很厚，但她還是覺得冷，甚至連雪花飄落在臉上時，她竟然覺得臉龐溫暖了。

小巧的糕點房，趙菲在單間裏喝熱茶，碟子裏，是一塊塌倒的四方蛋糕。姜彤走進來後關上門，取下口罩帽子，坐在趙菲對面。

趙菲見她盡量路人的着裝打扮，指着自己臉上的面紗說：“都是怕被認出來，可你卻比我幸運得多。”

姜彤言語不驚道：“我相信因果報應。”

“是啊，現在的我，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會來悼念。”趙菲自嘲一般地說道，她看見姜彤神情緊繃的樣子，直接說道：“我要回去了，姜彤。”

恍若平地起驚雷，姜彤猛然擡頭，因為用力過猛，她的身子撞在桌子上，那杯熱茶差點傾灑，趙菲又說：“在我昏迷的時候，我回到了真實世界，地震之下，我們都被救了，只不過，沒有意識。”

她攔住姜彤的滿腹疑問，繼續說道：“我在你的病房看見了董事長，啊，就是你爺爺，他的頭發可真白，”趙菲指着牆壁說：“比外面的雪花還白。”

姜彤雙手緊緊摳住桌面，用力之深，連指甲都嵌進了木頭之下，她顫抖着問：“還有呢？”

“還有無非就是你爺爺的腰佝偻了，身體差了，可能是腿腳出了問題吧，現在走兩步就得要拐杖。”趙菲淡淡說道：“你爺爺還會拉着你的手，不停地搓，也不知道問誰說小丫頭怎麽睡這麽久，連爺爺都叫不醒了，啊對，你喜歡攝影是吧，你爺爺給你買了好多相機呢。”

“別說了！”姜彤彎下腰，額頭磕在桌沿上，巨大的顫抖終于把裝着熱茶的玻璃杯給弄倒了，她擡頭，眼睛裏亮的發寒，“我不許你再提我爺爺！”

“不是你要聽的嗎？”趙菲擦幹淨灑的熱茶，把衛生紙扔進紙簍，她揭下自己的面紗，看着姜彤說：“我不知道這本抄來的書好在哪兒，能讓我們貪活這明亮的夢幻生活，可是現在，我的美夢已破碎，我要回去了。”

趙菲的那張臉，遍布刀痕，猙獰可怖如同地獄惡鬼，她說：“我成了趙菲，我認，我可以用血脈來繼承何家的家産，但後來我才發現，這個世界裏，我永遠不可能創造出一個生命！人性薄涼，我已經對這裏已經徹底沒有念想，所以我也可以回去了。”她的意思是，只有徹底失去對這個世界的牽絆，才能回去。

姜彤聽懂了，每一個字都聽懂了，可是，她寧願沒有聽懂，有人笑靥如花，有人像個笑話，而姜彤，她想裝聾作啞。

“我沒那麽好心給你傳達那個世界的消息，我只是想要你痛苦，是孟陳言，還是家人，你只能選一個，我抄了那麽好的一個男主，卻甘心為你傾倒，我不平衡，我想讓他變成我的囊中之物，可他竟然護你到眼中再沒有任何一個女人！”

此刻信誓旦旦說抄來的男主應該屬于她，有種荒謬的怨念和貪妄，如果袁荷成了韓雲露或許還有可能，可她偏偏成了趙菲，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當初複制粘貼而誇下的海口，都成了打臉的重手，重手如刀，皆刻在她的臉上。天意有道，總不會讓小人在各方面都得志又猖獗。

可是，趙菲逼迫姜彤面臨的那個抉擇，卻堪比絕世利刃，橫亘在她的心頭，慢慢地放着她的血，讓她受盡煎熬。

哪怕是離開，哪怕要成為兩個世界的人，趙菲依舊不願意輕易放過自己痛恨的人，她走了，把殘忍留給了姜彤，她知道姜彤無法從這個世界抽離，她要她時刻記得她的家人，要她在舉世無雙的幸福裏忍受磨難。

趙菲不是騙她，因為她和孟陳言之間那麽多次，沒有安全措施，卻從未有過孩子。對于這個世界而言，她們是外來者，她們無法創造生命。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陳自在劇本裏的臺詞，說最終倦鳥歸栖，大家自甘認命，可她清楚，她和孟陳言，除非是黃土白骨，否則絕不會倦鳥歸栖。她想直接一走了之，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她還想看看他抱抱他，否則，她一輩子都沒法忘記他，也一輩子都不能回家。她得回去，為她的感情，做個告別。

她回去後，看見孟陳言正在煲湯，他穿着駝色的毛衫，袖子高卷，露出結實流暢的手臂線條，這雙手臂，抱過她無數次，那麽有力那麽堅定不移。

姜彤從他身後抱住他，他稍稍側身，笑着問：“香嗎？”湯鍋裏突突冒着乳白色的泡，翻出來的魚肉微卷中帶着裂開的紋理，湯水沸騰之下，香氣撲鼻而來。

“香。”姜彤一字作答，她收緊手臂，把孟陳言勒在自己懷裏，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勒進自己的身體裏一般，孟陳言放下勺子，問道：“你難受？”

長時間的相處，他對她愈發了解，也會從‘發生了什麽事’這種表面問題直接過渡到她的情緒之中。

“孟陳言，”姜彤叫他，手上的力氣漸漸消失，“我可能，沒辦法和你結婚了。”這一句話，抽盡了姜彤所有的勇氣。

孟陳言剛覆在姜彤手背上的手，猛地僵硬住，姜彤把手松開，卻被孟陳言緊緊握住，他轉過身體，冷靜到沒溫度地問她：“你是在騙我玩，對嗎？”仿佛只要姜彤搖頭，他就立即掐死她一樣，他要她親口告訴他，她在開玩笑。

可是，他總能輕易分辨出她的玩笑和心血來潮的謊言，他是能分清的。

“我要走了，孟陳言。”姜彤說道：“永遠地離開。”

“姜彤，姜彤，姜彤，”孟陳言捏住她的肩膀，喉嚨滾動半天，連續喊了三遍她的名字，才哆嗦着說道：“你不要我了？”他方才還冷靜理智的心情剎那間灰飛煙滅，他的眼睛有些紅，還有些濕，他太了解姜彤，她是認真的，他騙不了自己。

“我走了也好，不然我總是擔心你哪一天會離開我，這樣真的挺好。”姜彤用嗓子眼擠出來這句話後，使勁掙脫着孟陳言的禁锢。

“是你要離開我！”孟陳言忽然吼道，聲音裏卻沒有怒火，只有倉皇而來的害怕，“我怎麽會離開你，我怎麽舍得離開你？姜彤，是你要離開我的。”

他剛學會的魚湯還在鍋裏沸騰着，濃厚的香氣幾乎要把人的胃給勾出饞水，時間剛剛好，可以盛一碗喝了，姜彤推着孟陳言的胳膊，卻怎麽都逃不開，她不敢望他，低頭說道：“湯好了，關火吧。”

“那我盛給你喝好不好？”孟陳言小心翼翼地問道，姜彤點頭了，他卻不敢松手，他怕他一松手，她就跑走了。

“我餓了。”僵持之下，姜彤開口說道：“特別餓。”很委屈的語氣，似乎真的餓壞了，孟陳言心疼，身體的反應是立即給姜彤盛飯，但腦子裏唯一緊繃的清明卻勒令他不能放手。姜彤擡頭看着他，聲音帶着柔軟的哭腔，“給我盛飯好不好？”

如果說孟陳言有什麽軟肋的話，那就是姜彤的委屈，他試探性地擡手，發現姜彤沒動，才慢慢地松開她，徹底松開後，姜彤還是沒動，看着就像是在等孟陳言給她盛飯。

可能，她真的餓壞了，突如其來的狀況之下，孟陳言神情恍惚地安慰自己，他拿起碗和勺子，攪着鍋裏的魚湯，剛盛一勺，卻聽見身後極其細微的聲響，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孟陳言立即扔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就往外跑過去，在姜彤開門的瞬間死死抱住了她。

“我不許你走！”孟陳言摟着姜彤掙紮的身體，一步步把她抱回來，“我不許你走！”

“孟陳言，”姜彤忽然安靜地叫他的名字，“我不愛你了！”她眼睛也紅了，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非要我這樣說才放手，那好，”她雙手握拳，極力鎮靜，“我不愛你了！”在孟陳言慌神的剎那，她拂開他的手，拔腿就跑，她怕她再停留一秒，就再也不忍心離開了，她其實不應該回來告別的。

“騙子，”孟陳言咬牙說道：“你在騙我！”他鉗制住她的身體，理智全無地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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