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相忘

相忘

姜彤帶給了孟陳言一座直接噴發的火山，她突然間的決定驚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是連一句為什麽都沒有問出來，就看見姜彤剎那間抽身離去了，他來不及思考和冷靜，只能死死地摟住她，不讓她走，絕對不讓！

就算世界，在這一刻分崩離析，他也不會放開她！

姜彤被勒得喘不過來氣，她索性不再掙紮，她冰涼的手指緩緩滑過孟陳言的臉，開口，言語淡漠，“孟陳言，我想回家。”

“那好啊，我陪你回家，我們回家。”孟陳言急切說道：“我和你一塊回家。”

“那如果我告訴你，如果我要回家，我只能徹底離開你，你會不會還要挽留我？”姜彤問道，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種把真相盡數相告的決然。

孟陳言眼睛裏充滿疑惑，連一絲僥幸都捕捉不到，他喃喃問道：“為什麽？”

“你應該有所察覺的，”姜彤說：“我和趙菲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無論你怎麽查，都查不到我們的背景。”

她把從地震開始的事情緩緩吐露出來，說起袁荷和趙菲其實是一個人，卻唯獨隐瞞了四野标蓮和抄襲小說的事情，同時隐瞞了眼前這個世界，本來只是書中世界的事實，她不想，連他的存在，都給徹底否定了！

鮮活的人生，卻是書中世界，還是抄襲而來，這樣的傷人傷己，這樣的不堪提起。

姜彤說了，但孟陳言并不相信，他不相信這種奇幻的事情，他其實是想質問姜彤為什麽不編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來騙他的，可也就是這樣荒謬的原因，卻因為姜彤認真地說出來，他信了，可他不想相信。

而今再抱住她，他卻覺得如同抱着月光下的迷霧，明明近在咫尺，卻遙遠得如同隔着整個天涯。

姜彤像個迷失的小孩子一樣，直愣愣地望着孟陳言，她捧着他的臉說：“對不起，我不能選擇你。”她帶着近乎明目張膽的脆弱，對他無情說道，不僅傷他，而且自傷。

嘴軟的人心最硬，而嘴甜的人，一旦心狠，你只有無力放手，孟陳言的眼睛裏失去了光澤，仿若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迷霧裏，下面是深淵，還是荊棘利刺，他都不知道，他的所有心神，都被她占據，哪怕他死了，只要她活着，他就好像沒有死亡一般。

他記得有一次姜彤和他開玩笑，說如果她堅持不下去了怎麽辦？他當時的回答是：那就重新開始。姜彤還被這答案給暖的心花怒放，笑道她愛都愛不夠，怎麽會堅持不下去？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許多的甜蜜時光，終究是一眼即逝，滄海無波。

孟陳言緩緩放手，他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子滿滿的都是她，他一步一步地後退，帶着兩人糾纏時殘存的溫度，退到她的三尺之外，他說：“你能回家的那天，不要讓我知道。”

她能回家了，就代表，她徹底不愛他了。

孟陳言的後退，把姜彤的溫暖給抽離殆盡，她僵直站着，嘴巴半張，想要用力發聲卻怎麽都辦不到，只好點一下頭。

孟陳言背過身子，擡手，把手背放在了額頭上，他沒說話，走到廚房，把打碎的碗給掃進垃圾簍裏，洗手後關了火，給她盛一碗湯，又盛了小半碗米飯，放在餐桌上，又去浴室一趟，幫她調好熱水的溫度，出來後拿起車鑰匙和外套，說道：“魚湯已經盛好了，記得喝，然後洗個澡，好好休息吧。”

開門的剎那，他止步回身，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物，慢慢放在了玄關櫃子上，而後輕輕關上了門。

‘咔嗒’一聲後，他離開了她的世界。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因為，玄關櫃子上，放着他配的鑰匙。

空間陷入一片死寂，姜彤忽然蹲下來抱住自己，她想她的表演天分真的很高，能把無情傷人演的分毫不差，演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徹底不愛他了一般。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像是汽車撞上了大樹，外面燈光亮了一片，姜彤恍惚地有所感應，她挪到窗戶旁，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孟陳言的車子，撞到大樹的車子。

外面大雪紛亂，覆在殘破的車上，孟陳言在車裏久久沒有出來，直到兩個保安打開車門，他才面無表情地下車，黑色的大衣只是微皺了些，走路也沒問題，除了手指下垂的地方，有白雪被染紅的痕跡。

孟陳言擡頭往樓上看，姜彤也安靜地看着他，她在他冷寂的目光之下，拉上了窗簾，他在折磨自己，更是折磨她。

外人眼中，他運籌帷幄姿儀萬千，從來都是翻雲覆雨手，可在她面前，他總是霸道不講理，有時候幼稚的像個孩子。她總會有意無意地惹着他，他就一板一眼地和她理論，會用她是他員工的事情來打壓她，還總威脅她說要扣工資，他喜歡看她炸毛跳腳氣急敗壞的模樣。

她總是那樣的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卻會在他面前一會兒可憐兮兮一會兒耀武揚威，這樣的她，是他一個人的，他會覺得好，真好。

可是，那些真好，卻在轉瞬之間成了彼此間的禁锢，今夜之前，他的孩子氣，會讓她無語頭大，但卻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候，像現在這般，讓她心疼的連呼吸都帶着劇痛。

魚湯依舊散發着香氣，姜彤走過去，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熱騰騰的魚湯把她嗆得狼狽不堪，她彎腰劇烈咳嗽，一直把眼淚都給咳出來，可是嗓子裏肺腑裏，還是火辣辣地疼。

湯本鮮美，此刻卻如同鸩酒，一口入腹，萬劫不複。

她機械地吃飯洗澡，出來時看見窗簾沒拉嚴實，就走過去，把那一條細細的縫給合上了，她看見玄關處的鑰匙，又看看大門，這扇門是後來重新換上的，孟陳言當初撬壞了她的鎖，後來幹脆把她的門都給換掉了。

她拿起鑰匙，冰涼的金屬沒有一絲溫暖，她把它暖熱了，又輕輕放回原處，就好像沒有碰過一般。

她假裝，他還在這裏，這個空間已近經被他一點一滴地侵占了，他只帶走了自己，卻留下了滿室痕跡。

她把他所有的衣服用品給收起來，企圖在房間裏營造出一種從來只有她一個人的假象來。緩慢地做好這一切後，她走到酒架前，她看着種類齊全的酒，想到這都是孟陳言添上去的。他想和她喝酒，想看她醉呼呼的憨厚模樣，但她就是不願意喝，她一喝就醉，一醉就抽風，她才不要他看笑話。

現在他走了，她就算是喝得爛醉如泥，也大概不會有他，等着會看她笑話了吧。她随手抽出一瓶酒，也沒有拿杯子，打開了直接仰頭猛灌。

她不知道他沒去醫院，而是開着車頭損毀的車子直接回了一處別院，她也不知道這是他精心準備的婚房。

這裏的每一棵樹每一枝花，都是他種下的，她喜樹愛花，他便親手送給她一個夢幻精致的小花園；這裏的每一幅壁畫每一件家具每一盞燈，也都是他親手挑選的，她浏覽過的雜志，念叨過的名品，他都一一記在心裏，因為這都是她喜歡的。

他在他們的新卧室裏擺放了很多憨态可掬的大布偶，最多的是玩偶貓，她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就是鼻涕貓，他特意将它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他給她買的每一件衣服，都會配上一雙新鞋子，她還沒住進來，但她的衣服和鞋子，就已經足足占據了整個大衣帽間。

更有甚者，她裝文藝扮矯情地找他要過包之後，他便快速養成了為她購買每一款新上市的限量包的習慣。她明明挺開心的，但還會說他浪費腐敗，然後說這個習慣可真好，得保持住。

他還準備了她在法國時愛喝的那種酒，口感極佳還喝不醉，她可是很喜歡的。

他還，他還，他還，他在這個精心布置的新家裏，耐心而認真地花費着他的心血精力，只為了在春天到來的時候，給她一份盛大的驚喜，可是，春天還沒有來，他們就在這連綿的雪夜裏，在聲嘶力竭之後，在強裝的平靜之後，開始相忘江湖了。

可是，哪裏是相忘江湖呢？她分明是要将他抛棄在另一個世界啊。

孟陳言帶血的手指從酒瓶上劃過，他找了最烈的一種，也是懶得用杯子，就坐在地上，靠着酒架，直接灌喉。

他肩膀上還帶着雪花，房間裏沒有開暖氣，零下的溫度讓雪花得以存活，他仰頭喝酒的時候，會有雪花掉落，融進地上彙集的血液中，然後一點一點地融化成水。

今年的雪很大，恰好也是她喜歡的，她喜歡大雪紛飛，這許多天的大雪裏，她時不時地在雪地裏撒歡，還會鬧他，那沒心沒肺地壞模樣，他卻意外地覺得好看。

而他，喜歡為在雪地裏歡呼後的她拂去發上眉上的雪花，用自己随時為她暖熱的手捧住她的臉，說她是小傻子。

她喜歡的東西太多了，愛屋及烏地，他也開始喜歡她所有的喜歡，他也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的愛她。每個她不在的時間裏，他都會忍不住地想她，一遍又一遍，想她的呆傻可愛，想她的大膽潑辣，想她的一切一切。

雪夜兩地，各自飲酒，有人是為解愁，卻莫名地，更加難受。

寫完這章後，心裏很難受，在此為看文的諸位鞠躬，但請相信，我也不忍心虐他們。另外，二十六章被網站鎖住，造成的閱讀不便，我也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