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下聘

下聘

宴席上鴉雀無聲，莫家三哥抱了抱她，又打量了幾月未見的小妹，觀她面色紅潤，似乎還胖了些，不像在外受過苦。

他摸摸莫笑的頭，哪怕面對着空氣，仍客客氣氣地詢問：“小妹，這位是誰？”

全體賓客們豎起耳朵！

他們也想知道莫笑帶回了什麽東西？或者是她在裝神弄鬼？

村裏有着獻祭的傳統，回來的卻只有莫笑，這人難免就多想了些。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村民們既好奇又害怕，也越發管不住自己那雙眼睛，頻頻望過去。

“這是白桑。”莫笑回眸一笑，眉裏眼裏漾着層光澤，對白桑道：“這是我三哥。”

白桑點頭：“嗯。”不錯！看不到她也裝得像模像樣，還挑不出半點錯。

這低低的一聲，衆人瞬間驚醒！

莫笑身邊真有東西！這聲音聽不出男女，感覺年紀不大，難道是河神？

當初莫笑被獻祭的對象，就是河神！

一人想到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只見黑壓壓的腦袋尖兒：“拜見河神大人！”

莫笑望向白桑。

白桑握着她，朝人群瞥去，衆人肩上徒然加重，那些身子弱受不住的，直接給壓趴，四肢着地撐在地上，揚起陣陣泥沙，卻怎麽也爬起不來。

衆人垂下頭，青天白日之下他們冷汗濕衫，個個寒蟬若禁，不由自主的檢讨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惹了大人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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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人用餘光找到莫家人，無一不低頭跪着，發着抖。

原來都一樣！除了莫笑。她怎麽就這麽好命？

莫家人一屋子人精，縱使他們沒感出什麽不同，但看在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鄰居們，他們緊跟着低下頭，露出不堪重負的樣子。

村民們：他們惹大人不高興了！

喪喪是何用意？她平常也不是一個苛刻的人，為何偏偏今天要這樣？

莫笑撓撓她手心。

白桑親了親她，莫笑平時沒臉沒皮，到了大庭廣衆之下，臉皮薄得出奇。

紅暈悄悄染上來，又快速溜走，再捏捏白桑。

倆人藏在袖子底下互動。

良久，白桑再次出聲：“嗯。”聲音比以往低沉些，依舊辨認不出性別。

衆人頓時如釋重負，目送莫笑進屋，拉着誰的手。

兩人去屋裏坐着，再合适不過。

讓她們去宴席上座，其他人就看着她們下飯，根本不敢動筷子，平白浪費了食物。

莫大哥憨厚道：“笑笑，你房間還在。”雖然人走了幾個月，可房間還給她留着。

莫笑驚訝：“還在啊？”她以為自己走了，房間也沒了。

她那房間也談不上什麽房間，一間雜物間改造而成，畢竟家裏條件就這樣。

莫家人多，兩間房住着五兄弟外加一位上了年紀的莫爺爺。

莫家大姐未出嫁前，兩人還有間房，後面大姐嫁了，哥哥們一個接一個的娶親，只能委屈她了。

她不想帶白桑去看，喪喪對莫家人已有了意見，不能再多了！

任憑白桑再三示意，她也選擇充傻裝愣。

白桑開口：“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去？”不是帶她過來看眼，好了結她心願嗎？莫笑不解，小聲嘟嚷：“喪喪？”

“嗯，睡你房間。”莫家人不算有心，拿着莫笑賣身的錢，凡有點良心都會寝食難安。

這人不安了，就會處尋找慰藉，房間是其一。

“不睡棺材？”她們這些天，一直睡棺材，莫笑試圖說服白桑：“那房間還沒棺材躺着舒服，我們為何舍好求次？”

白桑瞥她。

莫笑趕緊站起來：“在這邊。”莫家人剛跪完，她怕白桑會遷怒，特意解釋，給白桑做好心理準備：“以前我的房間不是這兒，大姐出嫁了，我一個人占間房不合适，才搬了出來。”

“這房間也沒其他不好，就是小了點。”

尤其哥哥們大了，需要婚房。

白桑哽住：“看出來了。”一小間偏着青磚搭起來的泥巴房，更像雜物間。

莫笑拉住她，這麽些天沒回來，裏面肯定積灰了。

白桑徑直推開門，貓着腰進去，屋內打掃得幹幹淨淨，好像主人不曾離開：“裏面還湊合。”

幹淨整潔，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個櫃子，還有把野花插在陶罐裏。

莫笑跟了進去，看了又看，緩緩道：“真好。”

心裏所有的怨怼，在進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父母不要她，哥哥們還記着她，一如既往的疼愛她，甚至到了偏頗的地步。

這房間，一定是他們在打掃。

這是場格外安靜的婚宴，村民交頭接耳，粗慣了的嗓門，此時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生怕驚擾到屋裏那位。

大家離開時，朝房間拜拜，再走。

莫家夫婦送來熱氣疼疼的飯菜，莫笑将就着吃了些，她嘴都被白桑給養叼了。

倆人膩歪了一會兒。

傍晚時分，屋外鑼鼓震天響，唢吶一直響徹雲霄，一路吹到莫笑家門前。

挂着紅綢的箱子，一排排送來，扛着的人穿着大紅斂服，頭戴鬥笠，整個人被捂得嚴實無縫，卻無法掩飾那森然鬼氣。

紅衣男子坐在大紅箱子上，擡手舉足間皆是貴氣，四人擡着箱，也擡着他。

“黃道十二領主前來下聘，迎娶莫家老七。”黃道十二領主，是白桑的封號。

紅衣男子衣衫翻飛，仙氣飄飄，宛若九天神邸降臨，警示道：“閑雜人等，請勿靠近。”

莫笑聽到了尤邑的聲音，說什麽沒聽清，但絕對是尤邑。他怎麽來了？

白桑卻像正等着他，雙眼倏地睜開：“終于來了。”翻身下床，行走帶風。

莫老爹站在門口，看着禮單，不知如何是好。

他接也不是，想拒絕，一瞧外面的陣仗，心裏直打退堂鼓，然後就那麽直愣愣地站在門口，同尤邑僵着。

莫家小孩兒，腦瓜子靈活，曉得這種情況找誰合适，當即偷偷摸摸地離開。

阿姐身邊也有位大人。

尤邑遞出禮品單子，笑道：“你怕什麽？我們大人不是已經提前來過了麽？”

這般惶恐，莫非白桑沒露面？

“大人，大人在哪裏？”莫老爹結結巴巴道，指望尤邑給條明示：“大人，您說的那位大大人，他在哪裏？”

“大大人不是陪着莫笑回來了嗎？”尤邑學着莫老爹的口吻。

他心想，大大人，什麽鬼？

莫老爹恍然大悟，畢恭畢敬的接過禮單，手心裏全是緊張的汗水，他松上一口氣：“大大人是來過。”

尤邑似笑非笑：“我看見了，大大人正在你後頭。”

莫老爹後背生風。

尤邑雙手抱拳作揖，做得有模有樣道：“小人見過大人。”

莫笑一臉不忍直視，白桑一臉嫌棄，他怎來了？

白桑壓根就沒想過要把這件事告訴尤邑，她怕他來搗亂，最後還是被他知道了。

白桑也不心虛：“有勞，東西送到了，你們可以先回去。”

這就要趕他走？還沒算悄咪咪背着他成親的事兒。

尤邑眯着眼道：“小人走了，就沒人給您吹唢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