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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喧嚣的人聲，偶爾夾雜幾聲尖銳的驚呼，或絕望的悲哭。

艾俐偲翻開下覆的月銀紙，灰黑色的文字映入瞳孔，信息帶來的巨大沖擊讓她不敢置信，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才确信自己沒有産生幻覺看錯。

星城13區。

她被分到了星城13區，一個三城中人類死亡率最高的城區，傳說那裏是神棄之地，就算是精神力最高段的值守者也無法待上一年。

而她的精神力……如同一條幹涸的河流，皲裂的河床泥地散發出炙烤過後的古怪味道。艾俐偲無法開發自己的精神力，她甚至連最龐大的公共精神識海都感知不到，她是貴族中的廢物。

艾俐偲願意接受定向工作平等化的前提是，保證生命。

去月城，融入平民生活，只不過受些貴族們明裏暗裏的嘲諷。但若是去星城，她會死。

艾俐偲低頭看着月銀紙，恍然覺得紙上的字交織變成一道血淋淋的人影，那人影睜着失去了眼球的空洞眼眶，直勾勾地盯住自己低語呢喃：“我…看…見…你…了…”

危險的預感籠罩艾俐偲，在她的視野中，不知從何而來的血液以奔騰之勢，從血影的頭頂澆落，很快淹沒了它。可是那斷斷續續的呢喃，卻固執地在她耳邊萦繞，揮之不去。

“艾俐偲？艾俐偲？你怎麽了？你在發抖！”急切的聲音擊碎了莫名出現的恐怖幻境，将艾俐偲拉回現實當中。

“我沒事貝莎，你被分配到哪兒了？”艾俐偲勉強沖貝莎露出微笑，同時不動聲色藏好了手中的月銀紙。

貝莎也是貴族，性格溫和，有着良好的貴族教養，算是為數不多對她态度友善的人。

但對于貴族學生定向工作豁免權的取消，貝莎的态度半點也不溫和，只要與艾俐偲談及，她就會忍不住抱怨。

“日城7區！噢，母神在上，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居然要去那種肮髒的地方待上半年。親愛的，我真擔心，萬一那些平民沖撞我，我該怎麽辦呢？聽說這幾年7區政府偏向新黨，他們肯定會怠慢我的。”貝莎雙手交握，輕輕地抵在前額處，擔憂的神情表明了她內心的不安，“艾俐偲，你還沒告訴我，你被分到哪兒了，真希望我們能夠在一起。”

艾俐偲張了張嘴，喉嚨仿佛被軟木塞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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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打算告訴貝莎，因為她還妄圖趁着沒有正式出發，想些辦法調換一下自己将去的地點。

正當貝莎催促，而艾俐偲顧左右而言他之際，會廳門口忽然出現了一群身穿制服的政府專員。他們的出現并不高調，但因為人數衆多，反倒顯得聲勢浩大。

吵鬧的學生們不約而同閉嘴保持安靜，齊刷刷看向門口，看着那群人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走到艾俐偲和貝莎面前。

官員們右手握拳在肩側輕頓，彎腰前鞠，恭恭敬敬行禮：“尊貴的艾俐偲小姐，請原諒我們的突如其來和魯莽，我們來護送您前往……”

艾俐偲淡藍色的瞳孔一縮，連忙伸手拉住疑惑萬分的貝莎，打斷他的話：“等等！我和貝莎還要去導師的辦公室，我想你們應該等會兒。”

說話的同時，艾俐偲不由分說繞過官員們，沖出會廳。兩人生平第一次以這種速度奔跑，在一陣接一陣的驚呼聲中，幾乎丢棄了貴族的儀态。而到了這時，貝莎也終于明白了什麽。

“星城13區的那個倒黴鬼名額不會落到你頭上了吧？”貝莎喘着粗氣大聲問道，耳邊狂躁淩亂的風聲将她的問話吹得支離破碎。

艾俐偲回頭看了一眼貝莎，眼神飽含着憤怒：“倒黴？不，這是一場陰謀，我要想辦法聯系艾維克。貝莎，我的好朋友，請你幫我把那些人引開。”

前方是分岔口，身後是追逐而來的人群，貝莎低聲嘆了口氣，用力推開艾俐偲，将她推進左側道路，而她則亭亭站在原地。

跑遠的艾俐偲隐隐還能聽到貝莎溫柔的聲線：“我說了，艾俐偲跑出會廳之後就和我分開了，難道你覺得我在說謊嗎，巡檢官先生？”

“貝莎小姐，下官不敢，但是……”

“那麽你們應該從1號樓開始尋找，艾俐偲一定是去那裏了。我可以和你們一塊兒去。”

長久的沉默，巡檢官垂下頭，喉嚨裏發出一聲十足壓抑的“是”。

于是，他們往身後1號樓方向去了。

***

艾俐偲額頭滿是汗珠，她沖進9號樓，運氣不錯，電梯大開，似乎正是等待着她的到來。

導師辦公室在頂樓，她按下按鈕後，還有幾晝分的時間才能到達。一個人的電梯裏，艾俐偲終于只能無力癱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先是星城13區的分配結果，再是立馬出現的巡檢官，還有那莫名的恐怖幻境，這一切絕不是巧合。

艾俐偲感到自己周圍滿是隐形的蜘蛛絲，要把她纏繞圍緊，讓她在困境中窒息。

“叮——”還未到頂樓，電梯忽然停住，門開。

艾俐偲像貓一樣弓起背，警惕地望向電梯門外，一個戴着警員帽的男人，身高近一米九，長相普通，唯一出衆的大約只有他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

艾俐偲看見他的同時，他綠色的眼睛也映出了艾俐偲的身影。

“真見鬼！”艾俐偲沖上去瘋狂地按着關閉按鈕，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抵住門口，阻止警員要沖進來的舉動。

警員礙于艾俐偲的貴族身份，并不敢觸碰她，只能一只手壓住電梯門的一側，一只手摸到別在腰間的聯絡器。

“呼叫BP306，呼叫……”

警員對準聯絡器，大聲呼喊，兩聲過後，他的呼喊戛然而止，所有的力氣都突然消散，整個人向後重重倒下。

渾身使勁的艾俐偲因為慣性，整個人跌出了電梯，她閉上眼睛，等待着疼痛來襲。

但預想的摔倒并沒有發生，艾俐偲感覺自己撞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她的頭頂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艾俐偲小姐，希望我并沒有來遲。”

他把艾俐偲扶正，單膝跪在艾俐偲身前，右手五指聚攏，快速地在喉間、雙肩處點擊，劃出一個三角形，這是絲塔家眷屬對主人們的行禮。

“你是哥哥的副官西斯？”艾俐偲在腦內搜尋一番，終于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但她非但沒有被救的喜悅，一顆心反而愈發下墜。

“是的，小姐。”西斯行完禮，起身将昏迷的警員拖到走廊盡頭。

“哥哥知道我被分到星城13區了嗎？”艾俐偲跟在一旁，神經緊繃。

西斯點頭肯定：“子爵剛剛得知消息。子爵的意思是，您應當去星城。”

西斯垂着頭，不敢與艾俐偲對視，他們都很清楚，這意味着放棄掉艾俐偲的生命。

“……你在說謊，你在說謊！我要跟艾維克說話！現在！馬上！”艾俐偲的視野範圍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霧氣，她揪住了西斯的衣領，死死瞪着他。

“小姐，子爵說，他會向星城13區政府打好招呼，您做什麽都可以，彌雅和可妮很快也會趕到那裏服侍您的。”高大的西斯明明可以輕易掙脫艾俐偲，卻什麽也沒做，屈膝順從地随着艾俐偲的擺動而擺動，“至于您被封印的精神力，子爵在趕去鎮壓那些朋克人之前，就已經為您解除。”

艾俐偲越聽越絕望，她松開西斯，臉上是古怪的笑：“解除精神力？”

***

三天前，9號樓頂層，莫斯教授辦公室。

巨大的油畫挂在辦公桌後的牆上，油畫是緋月之夜下的翡翠之海，奇異的緋紅之下，海面上折射出藍金色的微光。

艾俐偲一踏進辦公室，瑰麗的油畫就占據了她所有的目光，她還沒有來得及稱贊一句新畫的美麗，腦袋就不由一沉，陷入了詭異的昏迷之中。

她的意識在一片灰蒙的光線中漫無目的地飄蕩，好像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維度。

很快，海浪拍打岩石的巨響驅散了寂靜。艾俐偲向下看去，平日裏寧靜悠然的翡翠之海此刻卻如此狂躁，咆哮着旋轉着，漩渦一個接一個從海底湧出，疊加之後越來越高，最終席卷着冰冷的海水，吞噬了艾俐偲的意識。

當艾俐偲醒過來，莫斯教授一如既往用慈愛的目光望着她，溫聲道：“艾俐偲，你提交的實驗報告我看了，數據很完美。你在鐘樓工作的表現，文根森教授也跟我說了，我想你當畢業生代表是非常夠資格的。”

艾俐偲謙虛地笑了笑，但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突然昏迷的事情：“莫斯老師，我剛剛發生了什麽？”

莫斯教授指着油畫：“據說你們貴族的精神力在熟睡的時候會彙入翡翠之海接受滋養，這幅畫畫得就是那場面，這是艾維克子爵送的。我想，或許是這個原因，畢竟你擁有斯塔家族的血脈。”

“那幅畫！”艾俐偲如墜冰窟，她在想，艾維克真的是才得知自己被分配道星城13區的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