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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從區際磁浮車車窗俯瞰，霓虹燈下星城五彩斑斓，人群擁擠混亂，低空中各式老舊的列車和飛船淩亂掠過，留下殘影，一切都顯得如此無序。

“艾俐偲小姐，星城13區已經到了。”

可妮輕聲提醒，她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到艾俐偲身邊：“根據星城鐘樓下發的公函，您的今天的工作是審核13區以及城外探索區域的攝影文件。”

“虧他們想了這樣沒用的工作給我，又要将辦公地點定在13區，又要保證在可控安全範圍內。既然有這精力，倒不如多派些人去探索城外未知廢墟。”艾俐偲起身，率先下車。

對于日城和月城的人而言，星城13區是口口相傳的神棄之地，是不詳的地獄，但對于星城居民，所謂的神棄之地就是個笑話一樣的傳言。

這裏可是充滿着財富的礦區！

礦山連綿，無數的寶石掩藏在堅硬的岩石之下，只需要用鎬頭向下挖，就是頭豬也能撿到金子。因而，即便礦山周圍有着重重瘴氣，采礦人常常離奇失蹤，礦山下那條礦河每個幾晝時就會浮現屍體，也無法阻止膽大妄為的星城居民飛蛾撲火般地擁進礦山。

可妮附在艾俐偲的耳邊，輕聲對她說着13區的概況：“大約十年前，城邦政府聯合通過《礦山合理開采辦法》，礦山的使用權被貴族和政府把持瓜分，平民采礦者失去了進入礦山的資格。從那之後，為了争奪礦山，13區幾乎每天都會火拼發生。”

“有意思。難怪街邊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半點沒有對貴族的敬畏，想必是殺過太多政府議員和貴族眷屬了。”艾俐偲的身邊兩側站滿了端着蘇朗姆槍械的仿真士兵，嚴陣以待。

順着瑪瑙街直走，盡頭處便是安娜絲塔駐星城13區礦山辦公大廈。

與它并齊排列的左右，正是其他貴族集團的駐辦大廈，每一棟都保持着相等的距離。

一路過來，并沒有出現随行官員所擔憂的暴.亂，平靜得好似無風時候的翡翠之海。

“艾俐偲小姐，您已被安全護送至13區辦公大廈。”随行的官員點開手腕儀表，虛拟屏邊彈出，他快速滑動頁面，拖至底部，指着确認區域，“請您按照流程配合我們。”

可妮看了一眼屏幕，不由愣住，這樣的流程怎麽能在擁有諸多特權的貴族身上使用？這可是監管收容犯人才會使用确認方式。

“這是基因齒紋，你們膽敢冒犯艾俐偲小姐！”可妮腦內的芯片快速判斷情況，悄無聲息地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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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俐偲卻不以為意攔住可妮，食指輕觸确認區域，原本半透明的虛拟屏轉眼凝實，尖銳的針刺從底下鑽出刺破指頭，一滴鮮血流出，順着針刺沁入屏幕下。

【确認成功】

“看來不止是安娜斯塔和克維斯兩個家族在關注這件事，最起碼舍普斯也摻了一腳。”艾俐偲接過絲帕抹掉血跡，“不過舍普斯如果妄想這樣就能獲取斯塔家族的血液基因，未免想得太過簡單了一些。”

她看向收起虛拟屏的随行官員：“我說的對嗎？伯恩利，貝莎托我向你問好。”

“艾俐偲小姐，一切都将嚴格按照流程進行，您的血液基因會得到最高級別的保護。”伯恩利向她鞠躬，似乎半點也不為貝莎的名字動容，如果不是他眼睛中流露出來的動容出賣了他的話，“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和士兵們就返程了。”

“等等，貝莎下個月訂婚，你還沒有收到邀請吧？可妮，給他。”

艾俐偲漫不經心地看着伯恩利的眼神變得掙紮，狀似關切地叮囑：“貝莎非常想念你，你可一定不能缺席。”

“如果這是您的命令的話。”伯恩利兩指并攏舉至右眉處敬禮。

可妮已經将邀請函推送到伯恩利的終端，艾俐偲滿意地點頭：“這是我的命令。”

她已經在想象當伯恩利出現在貝莎和艾維克的訂婚儀式上，每個人臉上那精彩的表情。她并非故意為難貝莎，但也不想讓她好過。

艾俐偲的性子就是這樣，但凡有人真正觸犯到她，即便那是朋友，也須得讓對方吃點苦頭。艾俐偲最大的缺點就是，她不是一個寬容的人，以往她尚且能忍住報複別人的惡意，但現在，艾俐偲已然陷入扭曲。

*****

空曠的房間內，投映的光屏上顯出搖晃劇烈的拍攝畫面。

怪異孤寂的緋紅月亮懸在連綿礦山之上，山腳下投射出恐怖的怪影；随處瘋長的藤蔓不似晝月時分活躍，恹恹低垂，向着亂石嶙峋的工人墳地延伸；墳地周圍，蝙蝠成群結隊，撲棱着單薄的翅膀在紅色月光下毫無章法地飛翔；礦燈筆直地立在陰暗之中，卻也漸漸地隐去了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線……

随着鬣狗吠叫的聲音戛然而止，拍攝畫面也突兀中斷，艾俐偲從座位上站起來：“無聊的工作，這種視頻究竟有什麽可審核的，直接發出去難道還會吓死人嗎？”

可妮正在打開一袋又一袋文檔，對着印滿文字的紙張，眼球飛速左右移動，錄入信息。

可妮放下最後一頁文件紙，看向艾俐偲：“主人，這些視頻都是那些無法進入礦山的‘采礦人’拍攝的，如果以城邦網絡管理條例中的娛樂直播視頻的标準判斷，都是不合格的。但奇怪的是，在星城區域內網卻有着很多這樣的視頻以供下載。甚至，現在還有一個直播間正在放松這樣的視頻畫面。”

可妮屏蔽了這間辦公室的外聯網，接入端口，投映的光屏顯示出她口中的那個直播間。

比起方才艾俐偲所“審核”的那些視頻，這個直播間的畫面更為刺激。拍攝的人或許患有帕金森，且并未去做改造手術，鏡頭抖得厲害，但不論如何搖晃，艾俐偲都能清楚地看到礦河中沉沉浮浮的屍體。

直觀的視覺沖擊并不為奇，讓艾俐偲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屍體的臉短暫地順着波流湧出水面時，會睜開雙眼，如同溺水之人猛烈地喘息。

“呼哧——呼哧——”劇烈的呼吸聲，在寂然的房間內愈發大聲。

艾俐偲甚至覺得自己的後脖傳來一陣呼吸的微風，将她的頭發吹動。

“關掉它。”可妮仍舊面無表情地盯着屏幕，似乎并沒有感到絲毫異樣，但艾俐偲卻相信自己的直覺。

現在尚且是銀月晝時，一個普通的直播視頻都能傳遞鬼怪的能量，星城13區是神棄之地絕非無稽之談的傳說。也只有低靈感的星城平民才會被財富沖昏頭腦，覺得這是個寶地。

艾俐偲雙手壓住自己跳動不已的胸口，心髒翻騰着滾熱的血液，一種被喚醒的感覺鼓動着她藏匿在雙眼下的觸手出來。

“主人，您沒事吧？”可妮是仿真機器，機器怎麽可能感受她身為人類的痛苦呢？

艾俐偲擺擺手，她看着閃着藍色波點的光屏，冷笑道：“我算是知道他們要我審核的究竟是什麽了。”

“星城13區的神棄傳說，每日會有多少人搜索，我想那一定是一個無法估量的龐大數字。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星城區域內網的限制，也會有販賣信息的駭客铤而走險，以虛拟身份将視頻流入公網售賣。與其這樣，倒不如通過王室貴族和政府，經過篩選之後，上傳一些‘無害’的13區視頻。”

“至于如何篩選……可妮，使我感到異樣和痛苦的視頻，就是絕對禁止流出的。”

艾俐偲幾乎在一瞬間，就想通了許多她覺得艾維克沒有理由去做的事情。

為什麽艾維克要多此一舉解開自己精神力的封印，難道他會不知道一個沒有靈感的廢柴貴族小姐至少不必被可怖的鬼怪侵襲嗎？

他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把艾俐偲的精神力解開，她哪裏來的能力去審核13區的這些視頻呢？她又哪裏來的資格為斯塔家族争奪這個職位呢？

不是艾俐偲來做這件事，艾維克又怎麽能這麽快速地升爵。所有人都知道，僅僅憑借擊潰朋克叛軍的功勞，還不至于得到安娜斯塔繼承者的青睐。

艾俐偲長長地嘆了口氣，沸騰的血液遲遲不歇，她感到一股被灼燒的痛覺。

可妮走過來扶住她：“主人，您的精神力正在暴動，請恕我無禮。”

袖口的匕首再度被抽出，可妮對準了艾俐偲的心髒，精準地刺向它。

鮮紅的血液筆直地激濺而出，灑滿可妮的臉龐，滾燙得讓可妮的系統發出[高溫警告]。緊接着，流動的血液又順着肌膚的弧度下滴，落回艾俐偲的心髒。

冷卻的血液正在替換滾燙的血液，暴露在空氣之外的心髒終于減緩了它的速度，漸漸趨于正常。

“可妮！你在幹什麽？”

緊閉的房門忽然推開，煞白的電子燈光從門外蜂擁而至，彌雅逆着光站在門口驚呼。

艾俐偲撐着可妮半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彌雅，像是透過她看另一個人：“如何，艾維克，你還滿意你所看到的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