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歸房前莺七觑個空,向霄衡道:“你是不是還想着那日師兄說,我将來會嫁……嫁給太華山的男弟子?我師尊不會強迫我嫁人的,除非是我歡喜的。”

少年長身而立,白衣獵獵,神色冷清,一如深谷流泉,寒夜落雪:“那麽你定會得償所願,嫁給你的師兄,我也代你歡喜。”

莺七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撥轉身就走,更不回顧。

大婚前夕,穆長恭已派人前來送聘禮。

這日朝陽初升,一把太師椅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一個青袍男子,雙臂枕在腦後,架着二郎腿,眯着雙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兒。

他身畔斜倚着個黃袍青年趙伯雍,一臉崇拜之色,笑得分外狗腿:“蕭前輩,您看您打算什麽時候正式收我為徒,咱爺倆共闖天下,那可就威風得緊。”

慕沁的房裏忽然發出一陣清音,婉轉嬌柔:“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腸斷白頻洲。”

歌聲低柔悲戚,曲詞唱到了盡頭,歌聲回環跌宕,反反複複唱那句“腸斷白蘋洲”,說不出的纏綿凄涼。

趙伯雍聽得歌聲,向着莺七一努嘴,笑道:“小師妹,就沖這般動聽的歌聲,你這輩子可就比不上慕姑娘啦!”

莺七知他說的是實情,一時找不到反唇相譏的話,脫口道:“哼,我未來的夫郎,可比慕丫頭的郎君好得多。”

趙伯雍擠眉弄眼,哈哈大笑:“你未來的夫郎?是我師……”一個“叔”字尚未出口,突覺殺機撲面而來,頃刻間籠罩住了他周身的所有要害。

他一個激靈,硬生生将“叔”字吞入腹中,滿臉堆笑:“好師叔,師侄也就随口玩笑,嘻嘻,随口玩笑。”

霄衡哼了一聲,默然不語。

一陣腳步聲響,慕漴緩步從另一畔踱了出來,瞥見衆人,扯開嘴角一笑:“原來諸位都在這裏。”

莺七只覺他這一笑極是勉強,聯想起昨日在慕府裏偷看到的情景,對這位新任的日照城城主的同情又濃重了幾分。

昨兒午後,她去廊下的廚房裏給小狴找好吃的,不經意間瞥見一場慕家兄妹的訣別。

Advertisement

她好奇心大起,有心要瞧瞧他二人有何話說,當下躲在廊下,探頭望去,便看見慕沁怔怔地望着那狐貍似的桃花少年,這兄妹倆立在桃花深處,眸光裏的情意和說出來的話語形成鮮明對比,着實好一番意趣。

慕府的小姐斜坐在一株桃花樹下,雖然面色慘白,但花之灼灼,竟難及少女半分顏色,她擡頭望見兄長的眼眸深處:“哥哥,你當真想要我嫁給別人麽?”

她戀慕的兄長負手看雲,淡淡道:“沁兒,無論品貌才能,穆長恭皆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你能嫁給他,未始不是福氣。”

慕沁極輕微地一笑,道:“難道你便不是第一流的人物?”

莺七暗暗好笑,只見慕漴微微一怔,搖頭道:“我是你親哥哥,自不必和穆城主相提并論。”

慕沁輕聲道:“不錯,你是兄長,我自然該聽從于你,你要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但是慕漴你聽清楚了,我這一生,心中便只有一個男子!”

她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更無回旋餘地,話音剛落,站起身便走。

莺七剛暗贊一聲好果決,卻見慕沁向前連晃數步,身如風中搖擺的花枝,似能叫雨打風吹去。

莺七愣怔怔望着她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遠去,仿佛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空一般,心中憐意大起,一瞬之間,竟然生出了讓霄衡以武功脅迫,要慕漴娶了沁兒的念頭,但她也知這般想法不對,這年頭剛蹿出一點火花,便被她硬生生澆滅。

次日大秦城主派人前來,慕漴早令人前往迎接,不多時大秦城一行人來至慕府,下馬入府。

當先一個黑袍人拱手道:“慕城主,在下奉城主之命,先行前來奉迎小姐。”

慕漴哈哈一笑,拱手還禮,滿臉歡容地說道:“長恭兄竟派左先生先行前來,真是給足了在下面子啦!”

趙伯雍正饒有興致地瞧着大秦城的來人,陡然“啊”的一聲驚呼,直愣愣地盯着那黑袍人,雙眼大睜,如遇鬼魅,顫聲道:“你……你……”

霄衡亦是輕咦一聲,如玉臉頰微微動容,訝色竟然難以盡掩。

莺七知道趙伯雍素來咋咋呼呼,大驚小怪,不足為奇,但若要霄衡動容,卻是生平難逢之事,心下詫異,瞥了那人一眼,驀地想起一個人來,悄聲道:“這位是左拂塵左先生。”

當日雲中城裏,她曾在南曠微的煉魂珠裏見過此人,知道他是穆長恭的謀士左拂塵,心腸剛硬森冷,是個大大的狠角色。

趙伯雍怔怔道:“左拂塵?左先生?”

左拂塵不動聲色,笑道:“正是,這位公子,你我二人素未謀面,你見了左某卻一臉驚訝,不知何故?”

趙伯雍呆呆盯着那人看了半晌,終于緩緩搖了搖頭,歉然笑道:“是在下失禮啦。”

左拂塵微微一笑:“無妨。”

趙伯雍一整日都失魂落魄,嘴裏反反複複嘀咕個不停,莺七不知他在唠叨個什麽,只覺一個頭有兩個大,扶着額道:“師叔,你管管趙師兄成不成?”

霄衡正同師尊坐在窗下對弈,應了一子,終于嘆道:“師侄,你能不能安生些?”

趙伯雍哭喪着臉:“師叔,難道你不覺得太像了麽?”

霄衡緩緩搖首,目光澄淨如一泓秋泉:“不是像,就是他。”

趙伯雍呆了一呆,驀地跳了起來:“師叔,你也這麽覺得?這……這不是活生生鬧鬼了嗎?”

這兩人說話,好比打啞謎一般。

莺七耐着性子,聽趙伯雍嘀咕了半天,方才明白了大半。

原來那左拂塵,竟同趙伯雍的師父柳曠生得一副容貌。

多年前柳曠重病不治,将徒兒托付給霄衡後逝世,趙伯雍為此傷痛許久,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如今卻突然見到和師父形貌相同的左拂塵出現,叫他怎能不驚?

霄衡拈起一枚棋子,修長手指輕敲棋盤,發出輕柔悅耳的聲音:“你沒看錯,那左拂塵正是柳師兄。”

既有死而複生這樣的疑惑,便須找出真相。

慕漴派人将左拂塵一行人安置在慕府的幾間上房中,是夜,趙伯雍按捺不住,拉了師叔前去左拂塵的房裏。

房中一個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獨坐在燭火之下,神色沉寂,若有所待,聽到二人的足音,起身道:“進來吧。”

霄衡微微一笑:“他早在等咱們了。”

進得房來,趙伯雍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過了好半晌,神色驚疑不定:“師……師父,若當真是你,你便不用再瞞着我了。”

左拂塵移開飄搖不定的燭火,聲音輕緩:“傻孩子,人生在世,若肯裝一點糊塗,便會活得好些。”

趙伯雍怔怔地瞅着他,低聲道:“師父……”

面前的男子眼角微生皺紋,神色疲憊滄桑,但那熟悉的眉目容顏,果然便是師父。

算起來,師父不過四十許年紀,但此刻容顏憔損,休說比不上蕭君圭的傾世風采,比起尋常中年人來,也蒼老了幾分。

當年昆侖的大弟子,風采卓然卻英年早逝的柳曠,如今大秦城城主麾下最受敬重的謀士。

這對比,不可謂不滄海桑田。

柳曠當年假死,甘為穆長恭驅使,原是為了一個女子。

滄雲。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不過是少年時的柳曠偶下昆侖,偶然救了一個女子,水白煙羅衫,淡紫百蝶裙,嬌滴病弱的一個人,滿身書卷氣息。

昆侖的三個弟子中,柳曠素來以足智多謀、心機深刻聞名,但見了這女子,滿腹機心都煙消雲散。

她說出來歷,是大秦城城主的妾室,名喚滄雲。

恨不相逢未嫁時,佳人原來早有夫婿,柳曠只得按捺下滿腔的心事。

不料兩年後,她突然飛鴿傳書,告知他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弱子長恭初登城主之位,盼他扶持一二。

從前的柳曠從來不信什麽為情所困的鬼話,但只這麽一封平平淡淡的書信,他心甘情願地為穆長恭謀劃一切,穩定大局,扶持着穆長恭坐穩了城主的位子。

在大秦城,他化名為左拂塵,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角色,自知為了幫扶穆長恭,雙手染上不少血腥污濁,絕不容于昆侖,于是策劃了一場完美的假死,将愛徒趙伯雍托付給少年師弟,玩了一出金蟬脫殼。

幼年之際,師父曾諄諄教誨,為人在世,須得磊落光明,曠兒你心思百轉,本是好事,但若用在不妥的途徑中,卻是大害。

師父的話缭缭在耳,此刻思及,人生恍若一場大夢。

他到底是昆侖山上的驕子柳曠,還是多年來鐵血手腕,狠辣心腸的左拂塵?

數語說畢,他凝望霄衡,唇邊彌漫着一絲說不出意味的苦笑:“師弟,師父将衣缽傳授于你,你便是昆侖之主,你若要清理門戶,我亦無話可說。”

趙伯雍合起手中的扇子來,幽幽的一聲嘆息:“咱們昆侖,盡出些情種。”

霄衡微一沉默,冷然道:“人各有志,師兄好自為之,若再行不義之事,我絕不輕饒。”轉身出門,趙伯雍忙道:“師父,我明兒再來瞧您老人家,夜深了,您先休息。”

兩人順着長廊默然走了一程,只見廊下獨自立了個淡綠衣衫的少女,秀發在晚風裏微微起伏,雙手捧了藥碗,別過了臉,語氣淡淡的:“師叔,你身子還沒大好,還需喝藥。”

霄衡接過了藥碗一氣飲盡,道:“多謝。”

她冷着聲:“師叔客氣了,你為救我而受傷,做師侄的做這些小事,都是應該的。”

一整日她都清清脆脆地喚他“師叔”,谪仙終于凝了凝眉:“你不……不必太過講究禮數,一直喚我師叔。”

她冷冷道:“我哪裏敢?”

趙伯雍慣會察言觀色,見狀大覺不妙,急忙找了個借口,一溜煙兒地走了。

霄衡微微低了頭,向她道:“走罷,我送你回房。”

她的語氣愈發平淡了:“怎敢勞動師叔大駕?”

他颔首道:“也好,那你早點休息。”說罷便向長廊那側緩步而行,莺七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頓足道:“你不知道我在同你生氣?”

他怔了怔,半邊臉頰在月光下神光離合,泛着冷玉似的光芒:“我已喝了藥,也很承你的情,你為何還生氣?”

莺七嗔道:“你還在同我裝糊塗!霄衡哥哥,你若是不喜歡我,只直說一句便是。我這人十分爽快,只要你現在說一句話,我便再也不吵着你啦。”

對面少年長身而立,顏容沉寂如雪夜寒泉,卻是良久不語。

莺七向他走近兩步,放低了聲音:“相識以來,我便處處容讓你,哄着你,自己也覺得奇怪,對着你,總是不由得溫柔親切了許多。何況那日伏羲崖上,你不顧自身安危地救我,我……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霄衡心潮起伏,柔聲道:“莺兒。”

她向他搖了搖頭:“從前我只道自己喜歡師兄,墜落伏羲崖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将他當作兄長。從小我便對師尊和師兄撒嬌慣了,從來都是別人寵着我,只有對着你,我才真心實意地想要寵着哄着。”

他輕聲道:“你不用讓着我。”

她雙靥流霞似火,聲音低如蚊吶:“你這般好,我只覺自己配不上你,那夜水姑娘同你說她的心意,我聽了很是不開心,後來我才想明白緣故,原是我怕你答允了她。”

說到這兒,她明麗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惆悵的陰影:“若你答允了她,我要怎麽辦呢?”

霄衡嘆道:“我怎會?心裏……從來就只有你一個。”

話音未落,少女幽香撲入懷中,将他裹住,柔軟甜美的身軀近在咫尺。

他的身子驀地一僵,宛若木石,剎那之間,雙頰盡如霞染。少女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軟語道:“好哥哥,你怎麽不抱我?”

霄衡低吟一聲,情難自禁地雙臂回攏,緊緊地摟住了她,聲音低沉如月下潺潺的流水:“你不怪我輕薄?”

她似嗔似怪地瞥了他一眼,嫣然道:“誰來怪你啊?”

他略一遲疑,輕撫着她的秀發,柔聲道:“莺兒,你若真要我,我……我沒意見,只是我之前受傷甚重,恐怕連累了你。”

她一雙澄澈的眼裏頓然滿是迷茫:“師尊說,你的傷要過段時間才能好,可是那有什麽關系?我總會陪着你的。”

他終于低下頭來,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初時只不過是嘴唇的彼此相觸,漸漸的難舍難分,他有一瞬的清醒,摩挲着她纖弱的肩頭含糊地嘆息:“莺兒,你若不願意這樣,同我說。”

懷中少女卻貪戀他的氣息,不待他說完,再度摟緊了他的脖子,主動将櫻唇印了上去。将她按在雕柱上的時候,谪仙很溫存地将手墊在她的腦後,可見即便此刻,也并不算太迷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